<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言放暑假了，下学期就要就读五年级。惠子开心不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四年来，惠子一家以惠言为中心，组成了强大的助学阵容——老伴是“后勤部长”、“孙经理”，惠子主管惠言语文科辅导，他娘主管数学，他爹主管英语，分科把关，落实责任。惠言也不负众望，学习成绩在学校一直名列前茅，大试小试、期中考期末考在市里都榜上有名，为学校争了光，为他爷他爹娘争了面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过，这次期末考，惠言的英语成绩下滑，只考了七十多分；性情也变得孤僻，叛逆，竟开始顶撞他这爷了。都怪他爹，一早到晚忙什么生意应酬。要防微杜渐，防微杜渐！再这样下去，我得给惠言报个英语补习班，过两年争取考上市重点中学双语学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天周日一早，庄子来访，看到惠子正在书房咿呀咿呀的学英语，调侃道：“你这是要出国游学还是要考外交官？”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子不悦：“有何不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庄子叹道：“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以有涯随无涯，殆已！”①</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子怼道：“什么殆不殆，累不累。我这是活到老，学到老！学好了还可以辅导孙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庄子大笑：“孔子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②’你不是为自己而学，你是在为孙子、为功利而学。”见惠子脸色愈加难看，忙转移话题：“惠言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子没好气地说：“在做暑期作业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子老伴闻声，带着孙子来到书房：“惠言，问庄爷爷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庄子惊问：“怎么戴上眼镜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子老伴心疼地说：“不是看书，就是做作业，还偷着看电视动画片，能不近视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放假了，还做什么作业。走，庄爷爷带你去濠水边玩玩。”见惠言怯生生地望向惠子，又补充道：“爷爷也去，再叫上孔爷爷。”</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夏日濠水两岸，莺飞草长，波光潋滟；薰风拂面，夏荷争妍。庄子逸兴遄飞，咏道：“娉婷袅袅薰风沐，碧叶红英逾绮靡。粉色灼灼堪炫丽，馨香缕缕费分识。霜飞落寞成遗爱，缘尽相思寄陋池。任尔群芳争媚好，清浊冷暖我独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孔子连赞：“好诗！好诗！意境幽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子忙嘱孙子：“记下！记下！”见惠言不搭理，又说，“那我们来复习复习英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你那地瓜腔洋泾滨英语，我才不学呢。”惠言道。</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庄子偷着乐，惠子尬尴。孔子见气氛不对，欲调和：“哎，学而时习之，学而时习之。那我们讲故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不想听。肯定又是什么囊螢映雪、悬梁锥股，古人苦读的故事。”惠言爱理不理，嘟囔道，“都什么时代了。我要是困了，锥刺股都醒不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恵子嗫嚅道：“我们要学的是古人苦读的精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庄子见状，忙说：“我讲个郭橐驼种树的故事。到了高中，语文课会学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言一听，来了兴趣。当庄子讲到有的人“在早晨去看了，在晚上又去摸摸种下的树，已经离开了，又回头去看看。更严重的，甚至掐破树皮来观察它是死是活着，摇晃树根来看它是否栽结实了，这样树木的天性就一天天远去了。虽然说是喜爱它，这实际上是害了它，虽说是担心它，这实际上是仇视它”③时，惠言若有所思，有点幽怨地看向惠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子忙岔开话题：“庄爷爷、孔爷爷都是大学问家，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言突然迸出一问：“你们知道不知道，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见三老发楞，惠言补充道：“老师要求我们暑期写篇议论文，谈谈自己的看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孔子好为人师，抢先说道：“当然是先有鸡后有蛋。鸡蛋又叫‘鸡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岂能先子后父，乱了伦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迂腐！公鸡能生蛋吗？”庄子反驳孔子，“当然是先有蛋后有鸡。天地是由盘古‘开天辟地’所致，而当时混沌的世界就如同一个蛋一样，然后孕育万物……”④</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孔子立即反驳道：“虚无缥缈，无稽之谈！”</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庄子闻之，想了想其言确实让人难以置信，又说：“越鸡不能伏鹄卵，鲁鸡固能矣。鸡之与鸡，其德非不同也，有能与不能者，有才固有巨小也……”⑤</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扯远了，扯远了，文不对题。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孔子不给庄子留情面。</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子忙替庄子解围。他毕竟研究过古今中外辩题⑥，且“跟读”了几年小学，自有些见识。“这个问题争论了两三千年，它涉及哲学、宗教、进化论、生物细胞学、考古学……至今仍无定论。惠言，这是一道主观题，老师只是让你们谈谈看法。不论认为先有鸡还是认为先有蛋，能自圆其说就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孔子庄子皆叹道：“难为孩子了！难为孩子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话虽这么说，惠子对这个问题自己也难以自圆其说。想当年，自己舌辩无双，什么“卵有毛”“鸡三腿”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惠子不禁叹道：“老了，老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一夜，惠子满脑子都是“鸡”呀“蛋”的，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忽然听见邻家养的公鸡来找自家养在笼舍中的母鸡唠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公鸡说：“你整天被关在鸡舍里，不见阳光，阴暗潮湿，不觉得憋屈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鸡说：“不憋屈。我只要多生蛋，生大蛋，主人就待我如凤凰。”</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公鸡说：“到外头走走，可以生更多的蛋，生更大的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鸡说：“那不行。主人担心我在外头生蛋，被别人捡去。那样主人会惩罚我，不给粳米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公鸡说：“何必为那几把粳米整日抱窝。你看我，羽丰冠红，只要尽职司晨，主人就放我在外逍遥，享受大自然的气息；果实昆虫，取之不尽。”</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母鸡闻言，心有所动，似欲破圈而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惠子大呼：“抓住它！抓住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伴被惊醒：“做梦啦？你抓住我的手干什么？疼死了。松手！放手！”</span></p><p class="ql-block"><b>（注）</b></p><p class="ql-block">①参见《庄子·养生主》</p><p class="ql-block">②参见《论语》</p><p class="ql-block">③参见柳宗元《种树郭橐驼》</p><p class="ql-block">④参见《山海经》</p><p class="ql-block">⑤《庄子·庚桑楚》</p><p class="ql-block">⑥参阅拙作《庄子与惠子（三）》</p><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在此鸣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