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节奏

梦里江南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乡村的“年味”究竟是什么时候散发出来的?我想应该是腊月二十左右,村口小学那个水泥池被洗刷干净,做豆腐匠人忙得不亦乐乎时一一要过年了,不吃几斤肉,豆腐还能不让人多吃几顿!盛着黄澄澄豆子的竹篮子们在豆腐师傅吆喝声里规规矩矩地排着队,它们的主人则在一旁边聊天边盯着师傅手上动作,生怕有个闪失让自家豆腐做坏了。攒下这些豆子可不容易,平时就是孩子嘴馋也没敢由着他们性子炒豆吃,那是70年代末80年代初,自家刚分的巴掌大的自留地就收了这些宝贝东西。</p><p class="ql-block"> 满村都弥漫着豆腐香味,连几岁的孩子都知道,要过年了!因为他们看见了妈妈扯来的新花布,要做新衣服了。</p> <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三,年味更浓了,小年嘛。不过民间还有“官三民四”的说法,即当官的小年是腊月二十四,一般老百姓腊月二十四过小年。乡村里家家都要在这天下午烙火烧馍。奶奶非常重视这个仪式,烙馍时不让我们这些孩子去灶台边捣乱,说是灶王爷看着呢,惹他老人家不高兴了,他会到玉皇大帝面前告状。年幼的我们虽不知灶王爷是何方神圣,但不妨碍我们对未知神秘神仙的崇敬。不敢明目张胆去厨房探秘,就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想看看灶王爷究竟藏在哪儿,就连围着灶台忙碌的奶奶好像也高大了许多,周身似乎也萦绕着一圈圣光。</p><p class="ql-block"> 灶王爷自然未见到,但火烧馍烙好奶奶把它摆在案板上念念有词祷告一番后,就赏给我们姊妹几个,说是灶王爷赏的,吃了一年无病无灾。就冲这一点,我对灶王爷好感骤然上升,嗯,真是个好人呢!</p><p class="ql-block"> 小年这天也是大扫除的日子,妈妈在这天要打扫房子的边边角角了,从上到下,从窗户到门,都不放过。大伯总在这天到野外端回白土,浇水搅伴成泥汁,把土灶台刷一遍,晾干后忍辱负重一年总显得灰扑扑的灶台焕然一新,至此,过年,正式拉开了序幕。</p> <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三到腊月二十七属于采购年货阶段,那时没有大超市,但街上摆摊的倒也不少,大人们一趟趟去采买着过年物品,孩子们则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放鞭,哪天可以穿新衣服,大人孩子都在为“年”的到来忙活着。</p><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八是了蒸馍的日子,那时蒸馍是纯手工纯人工,我记得是在院子里有专为蒸馍新垒的土灶台,成堆的大块木材,大铁笼届,填柴的是平日基本不入厨房的爸爸,这件事本身就体现了“过年”的隆重。</p><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九该炸油货了,丸子,油果子,油炸带鱼等等这些令孩子们垂涎欲滴香喷喷的食品依次登场,全村都在各家各户炸油货的滋滋啦啦声响中迎来“年"的最后一道工序一一年三十包饺子。</p><p class="ql-block"> 这天每家屋里都咚咚响声不断,那是在挆饺子馅,萝卜,大葱,肉,可以交叉搅拌,总之,都挺好吃的。那时,好象还没有央视春晚,乡村也没凌晨12点放鞭炮的习惯,饺子包好,整个村庄都陷入沉睡中,静等第二天新年的到来。</p> <p class="ql-block">  在噼里噼啪的鞭炮声中,新的一年终于到了。天还未亮,我们连忙爬起来和堂姐弟们一道,满村跑着去拣那些未能燃放的哑鞭,以求二次燃放。途中会与一队队干同样事的伙伴相遇,于是,队伍不断壮大。有平时不对付的,这天大抵“一笑泯恩仇”,又一年了,那点子陈谷子烂芝麻就别再放心上了,过年嘛,又大了一岁不是,我们长大了。</p><p class="ql-block"> 大年初一,按习俗是不能干活的,辛苦一年了,连家庭主妇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于是,这天是全民休闲日,人人笑容满面,过年了!</p><p class="ql-block"> 在这天,村里还会有另一道风景:端着满碗饺子的小媳妇们穿梭在街道上。“平时不说了,过年该给孩儿他爷奶端碗饺子”,“谁说不是呢,我也是第一碗也给俺婆婆端过来了”,这是分家没和家里老人住在一起的媳妇们在给公婆表孝心,说话问也在彼此比较着各自所端饺子的多少,用最直白的方法衡量着各自孝心的大小。</p> <p class="ql-block">  初二至初五是走亲戚的时段,平时各自忙碌的亲友在这几天开始带上礼品走动起来。但按习俗应是晚辈看望长辈的日子,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外甥看望舅舅,侄女拜访姑姑等。当然,礼尚往来,到正月十五、十六,长辈也要派子女回看小辈了,热热闹闹的走亲访友到正月十六才真正告一段落。</p><p class="ql-block"> 在这期间,许多村还有特别的文化活动一一唱大戏。有请戏班子的,也有本村的乡土草台班子。我的老家村里就有自己的“角",生旦净末丑齐全,好像整个冬天晚上,他们都在学校后边大队屋里排练,我们这些孩子们都曾在晚上溜出去趴在窗台上看排练。总导演是平日很不起眼的邻家老头儿,满脸邹纹,确如“蹙缩的核桃”,没料到居然是卧龙凤雏啊。场上的“角”们被吆喝着纠错着,排练出好几场戏呢。“角”们的家人也都与有荣焉,听别人称赞嘴里谦虚着,但脸上的笑却是老半天消散不下去。</p><p class="ql-block"> 有一年得知我的一个堂姐姐也要上台表演,我们几个小姐妹恨不得那场戏马上开演,虽然堂姐姐只是演一个没有一句台词的小兵。小时候当然对拖腔拖调的戏不感兴趣,但有堂姐姐参与的那场戏开演前,我们早早就去占了个极佳的位置,想看看堂姐姐在台上的样子。等啊等,几个举着旗子的兵终于出场了,可是他们化妆一样,装束一样,连举着的旗子也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哪个是堂姐姐,但这也不妨碍我们姐妹的兴奋:反正那里边有一个是我们的堂姐姐!就连回家的路上,我们还在热烈讨论着究竟哪一个是堂姐姐。</p> <p class="ql-block">  正月初七之后则是年的余韵,其间还有零星走亲戚的,那大多是因种种原因没能看望长辈的在补年下漏洞,正月十五、十六又一个走亲戚高峰。正月十六傍晚,当我们一群小萝卜头跟在大堂哥之后从姑姑家往回赶时,我知道年过完了,我们又将开始新一轮对“过年”的期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