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游

苏皖

2024年元月2日，新年的第一个工作日，但从这一天起，不用再去工作单位刷脸，更不必担心为偶尔的迟到或早退找些冠名堂皇的理由。一早，跟往常匆匆忙忙赶去上班不同，苏皖带着老伴刘掌柜、外孙女安安以及一大堆行李，慢悠悠地来到小区门口，打的去了合肥新桥机场。

负责安保的机场朋友帮其提前办好登机牌，安排走快速通道，但过安检时，随身物品包括相机、充电宝等检查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有的包包甚至过了三次，安检员热情而很有耐心地说道，“您这包里可不止一把雨伞呀。”是呀，这个季节去南方，加上孩子，春夏秋冬都得考虑周全。

大半年前，广东的同学多次询问苏皖到底何时退休，说要策划一次聚会，邀请去南方走动走动。退休时间确实没准头，从年头一直说到年尾，方才有个着落。据说，办退休的出生时间以档案第一份材料为准，身份证、户口本都不能算数。如有异议，找出当年出生证或出示其他法定有效的证明。上世纪中后期出生的那几代人，出生日期有农历和阳历之说，有入团需要或档案胡乱填之分。为慎重起见，苏皖特意请人资部门提前核实了一番。

五月初，经办人员去社保中心办手续，材料被打了回来，让七月份再去。好在仅两月之差，有同事的退休年龄与身份证相差了四年。到了八月，因手上工作需要，劳资双方相互给足了面子，说续聘到年底。到了十二月中旬，这边资方打算再续聘一年，那边同学聚会又被提上了日程，广州那两位说，“老苏，只要你来了，想怎搞就怎搞，包你满意。”另有朋友提出组团去澳洲一游，诱惑太大，上甚班呢。

说起上一次大学同学聚会，还是四年前杜鹃花开的春夏之交，尚在为工作忙禄的苏皖，利用周末余暇时间，还请了一天假，匆匆赴约。大多数同学，特别是下海早的南方同学，早已开始满世界的打卡，自驾、摄影、美食，乐此不疲。苏皖是热心肠，如有两三天的活动，或假期里能搞定的，喜欢去凑个热闹。

大学同学聚会有个约定，没充足的理由，必须带上另一伴一起赴会，随之滋生出一个太太群，其活跃程度丝毫不亚于同学群。听说又要聚会，刘掌柜同样兴奋，一口答应，日程迅速达成共识，却把原本要在元旦期间去上海值班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女儿近期工作比较忙，时常出差，安安没人照顾。得了，带着一起去。准备起程时，正在上初中的二宝又开始发烧，几次反复，打起了吊针。这样看来，退休并不会轻松，转换一个角色而已。有朋友提醒苏皖说，“退休的兴奋期过去后，会有一种寂寞和愁怅。”哪儿是寂寞，分明是奔赴一个全新的战场。

在广州白云机场刚刚降落，老袁的微信语音立刻跳出来，“ 我在P8的5号口等你。”苏皖背着背包，推着两只行李箱，其中一个作为安安座驾，刘掌柜拎着大小包裹，负责善后，一路疾行，远远看到阿丽迎了上来，笑眯眯地招着手。

四十多年前的学校里，老袁钱包里一直装着阿丽的照片，时常捧着仔细端详，苏皖也跟着瞄了两眼，印象极深。直见眼前的阿丽还是那时模样，连发型都没变化。后来与阿丽深聊才知，她父亲当年是南下干部，随四野大军抢渡二十公里琼州海峡，救老袁家于水深火热之中，免受了“南霸天”的欺压。上世纪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老袁下放在海口农场任职放牛官，在国营单位工作的阿丽没少鼓励，难怪老袁这样痴情。

坐上老袁的豪车，与阿丽聊着青春往事，向增城碧桂园凤凰城出发，这是李总编的老巢。军人家庭出身的李总编，身高马大，目前主要工作是钓鱼和打高尔夫球，水平堪称职业。想当初，身材颀长的李总编常年穿着黄军裤，学校广播台的播音员，在女生稀缺的工科院校，他身旁不缺崇拜者和追求者。毕业后李总编留校，一眼看中了自己的学生，来自北京某研究院高知家庭的林师妹，遂动了几分心事，经过一番努力，心想事成。后李总编去峨眉山读研，再分配回北京与林师妹团聚，继而携手南下，参与信息技术革命，取得重大成功。虽在广州生活了三十多年，但李总编一直以保留着北京户口为荣。

听说师兄和太太群两位好友驾到，林师妹忙前忙后落实宾馆，预订餐厅，安排行程，让人感动。李总编说，苏皖喜欢浓香型的，老袁钟情酱香型的，各有所好，各得其所。若干年前的一次同学聚会，有好事者建议，李总编是当今从学界转型商界最成功的范例，应该多赞助，他笑而不答，私下说: “ 那不是显摆吗，不过有机会欢迎去府上，定不必客气。”谁知，为成就此行苏皖花了二十年时间。李总编和林师妹的热情，让人招架不住。此后，他俩还专门开车陪着苏皖和刘掌柜去了海南，此处暂且不表。

聚会地点为惠东县的富力湾，从增城到富力湾仅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李总编需安顿好宠物犬小熊，并未与老袁一起发车，却同时到了集合点。与此同时，深圳的文子、湖南的高教授也各自开车，分别从深圳和惠州赶来。拥有汉深双重居点的田总，提前几天，带着老婆孩子在此租了一套公寓，伺机而动。老翁头更是彻底，几年前处理掉深圳的豪宅，转移到富力湾，当上了养鸡专业户，开荒种菜，自给自足。

七位同学，七个家庭。一眼望去，十分喜庆。众人频频举杯，相互问好，场面热烈。其他人都是老熟人，天南海北话题无限，惟大红上衣的高夫人首次参加活动，好在自来熟，快人快语。高夫人自称通过面相可以了解身体状况，她说对面的刘掌柜的心脏可能时有不适，被点赞称是，又转身提醒身旁红光满面的田总，要高度重视中风和心梗的风险，万万不可大意，田总顿生疑惑，收起了笑容，饭桌上未再话语。

高教授是幸福之人，当年计划生育只准生一胎时，高夫人一次弄成双胞胎儿子，老大研究生毕业后到惠州一家知名上市公司上班，这不，两口开车从湘潭来惠州看儿子，一举两得。第二天的清晨，苏皖下楼买早点，一眼看见草坪上正在练气功的高夫人，动作娴熟，有模有样。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乐呵呵高教授也去给夫人买早点。

田总，同学们称之为“田土豪”，家住武汉黄陂，大学毕业未能留在武汉，去了九江一所纺织学校当老师。老田一生气，以无法拒绝的高分考回本校研究生，此后去深圳打拚，奋斗至某知名品牌家电销售老总的位置，功成名就。退休后，田总在老家武汉木兰湖畔买了一幢别墅，过上钓鱼养生的生活，但心中总感有些缺撼，几年前始于武汉的那场疫情中，目睹母亲离去而无能为力。

令高夫人没想到的，因心脏出题而九死一生的是深圳的文子。大学期间是校篮球队和排球队主力队员的文子，留校后不久即担任学院的团委书记，后放弃大好仕途追随妻子来深圳，事业红红火火。退休后，仍不甘寂寞地出任小区业委会的领导，带领大妈们跳广场舞，身体状况一直不错，睡眠很好，这天深夜他突然失眠、心慌，在客厅坐一会儿开始出冷汗，对医学稍有研究文子立刻叫醒熟睡的妻子，并呼叫120，三分种后开始昏迷，到医院后采取各种手段，数次心脏复数，其中一次心跳停止近四分钟，最终转危为安。医生说，“相信迷信的话是他命硬，归根到底是他坚强的意志和原本不错的身体素质。”在被告知要准备后事的时候，妻子王新在ICU门前大喊:“文子，你不能丢下我！”正在抢救中的他，竟然听到了。

此刻，苏皖想起四十年前初夏的深夜，在武汉人民医院发着高烧打点滴时，文子跑前跑后的身影。当然还想起了在李总编的广播台看容志行踢足球；想起暑假与老翁头一起乘坐东方红江轮沿江而下；想起大学读书期间的点点滴滴。

与往年的同学聚会不同，这次没有歌舞和麻将，也不再拚酒，大家一起轻松地喝茶聊天，海滨漫步，拍照观景，交流养生体会…

退休了，生命全新阶段的开始。回忆过往，拥抱幸福，重视健康，珍惜朋友，耐住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