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的美篇《年味》

布谷鸟

年味 年味小的时候，一到天气变冷的冬天，就有一种一种执着的期待，那就是盼望过年。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们称为“过年”。首先来报信的是准时的候鸟——咁鹅,咁鹅和我们家养的鹅差不多。因为我们住在高湖爿边，那些水鸟也就特别的多。每天早晨，天刚蒙蒙亮，咁鹅就“咁——咁——”地叫着，一群一群地从我们的屋顶上飞过。白天，我们常常到埂上去看咁鹅，去验证那咁鹅是不是一会儿排成一个“人”字，一会儿排成一个“一”字，因为我们的《语文》书上这样写着。看到天上一群一群地飞过的咁鹅，向往过年的我们高兴地喊着：“燕子来，好种田，咁鹅来，好过年！”腊月一到过年就似乎已开始倒计时了，大家都用农历记日子，过年已经进入冲刺阶段。过了腊八就是年。腊月初八，大家要烧“腊八粥”。“腊八粥”以糯米为主要原料，根据家庭实际，配上红枣、赤豆、莲子、花生米、栗子、芝麻、香菇等佐料，因为那时候农民很穷，原料往往配不齐，但是，我们仍然觉得那“腊八粥”香喷喷、甜蜜蜜的，味道好极了。 总有不少人在门口剖柴爿，每户人家都早早地为过年准备着充足的柴草。“ 哟，剖年糕柴爿啦。”“ 嗯，你在忙什么呢？”路过的人总是这样打着招呼。 接着，零零落落有人家舂年糕了，虽然那时候粮食比较困难，但是，但是只要不是特别困难的年份，过年的表示还是应该有的，先舂点解解馋，几户人家拼一拼，一户人家也就舂它一二蒸。再过几天，舂年糕可热闹了，尤其是粮食情况有所好转后，每一户人家都要舂不少年糕。在那些日子里，白天是“吱吱呀呀”的麦磨磨年糕米粉的声音。到了晚上，这里“ 砰——”、那里“ 嘭——”的舂年糕的声音，还有从年糕场里传出来的“全家福呀”、“三星高照”、“四季发财”、“五子登科”、“六六顺风”……那些发拳的声音，比现在的流行歌曲不知要好听多少倍，因为那热闹的场面和顺流的拳声里包含着幸福的今天和充满希望的明天。那时候是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候，每当夜晚，听到舂年糕的声音，心里总是痒痒的，家里哪还坐得住啊，痒什么呢？讨年糕粥吃嘛。人家舂年糕了，我们就结伴到他们的门外喊：“年糕粥，热碌碌，咬一口，两只角；勿吃得，睏勿熟，吃得点，安眠垫骨。”边喊边到门缝里去张望，这时候，主人总是出来，非常大方地分给我们每人一团，我们拿了年糕粥，高高兴兴地回家了。二十夜一过，年味是越来越浓了，进进出出到城里的人多起来，公路上是络绎不绝的行人，都背着袋挑着篮的，他们是去打“ 年货 ”的。农村人，自家地里能够生产的基本不缺，多是买一些做新衣服的布料，正月里做新女婿去拜年的桂圆、荔枝、白糖包。还要买上一张红纸，几张花纸，顺便给孩子们买上几个小炮杖。除夕，在国人心中是具有特殊意义的，这个年尾最重要的日子，漂泊再远的游子也是要赶着回家去和家人团聚，在爆竹声中辞旧岁，烟花满天迎新年。因此，常常可以看到一些穿着体面的熟悉的陌生人和路人打着招呼进村来。廿三夜是祭祀灶君的日子。送灶司菩萨上天，相传灶君升天后要去向玉帝汇报自己所在这一家人的德行过失，以便确定来年该户人家的祸福。到了晚上，家家户户给灶司堂点上一对小蜡烛，三支香，供上三碗汤团，三只纸作的元宝，拜几拜。这时，母亲口中念念有词。意思是：菩萨爷爷啊，您管了我们一年了，今天您要到天上去了，求菩萨爷爷把自家的善事奏明天帝，祈求降祥赐福，三十夜我们再接您回来。然后把灶司堂上贴着的的灶司菩萨和灶司对撕下来，连同元宝一起拿到门口烧了，再拜几拜。所以接下去是家家户户掸尘开始了，掸尘就是年终大扫除，选择一个晴好的日子进行。其用意是要把一切“ 穷运 ”、“ 晦气 ” 统统扫出门，寄托了人们一种辟邪除灾、迎祥纳福的美好愿望。掸尘前，大家先用蓑衣、凉帽把菜橱、水缸都盖起来，把青竹叶绑在竹杆上从上到下清扫屋顶、墙壁上的尘垢蛛网。掸尘后还要清洗窗门，家具，桌子凳子等等，象菜橱的门能拆卸下来的都要拆卸下来拿到池塘里去洗一洗，碗盞碟壶都要开水泡一泡。妇女们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庭院；男人们清理猪团、鸡舍、疏浚明渠暗沟等。准备干干净净过个好年，表示新年要有新气象。 还要做豆腐、灌糯米灌藕、裹粽子、做团圆粿…… “ 叮叮笃，叮叮笃……”大家是忙着做过年的准备工作，算命瞎子是忙着赚钱。因为此时，算命先生算命的生意不太有了，他们是审时度势卖起灶司菩萨灶司对。灶司菩萨灶司对是纸作的，灶司菩萨用金粉印刷的，看上去金光闪闪的。他们一边熟练地敲打着那算命先生专用的信号铁板，一边唱戏似地喊着：“灶司菩萨灶司对，五分洋钱卖一对，一年到了换一对，保证来年发大财。”因为每一户人家都有灶头，灶头有灶司堂，灶司堂是一定要贴灶司菩萨灶司对的。而卖灶司菩萨灶司对好像是算命先生的专利，所以，这段时间里，算命先生的生意是很好的。 这段时间，人们是高兴都来不及，却是一些家禽家畜的灾难日，为了体面地过年，家家户户都要杀鸡杀鸭，还有杀年猪。猪普遍不大，就七八十斤肉，有些是几户人家拼杀一个。我家杀猪时，母亲总是把烧好的猪血划成一块块像豆腐一样，然后再加一片猪头肉或一片猪肝送给邻居。那时候人们总是遵守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六日不杀生，所以二十六夜听不到杀鸡鸭猪的声音。生产队要车鱼塘。上门收集鹅毛、鸭毛、鸡毛、猪毛的走过一班，又来一班。满村子地转着，大声的吆喝着……到年终了，债务也要理一理，该收的要收，该付的要付……过年前几天的黄昏，陆陆续续有人家放鞭炮了，那是在祝年福。大家把八仙桌抬到大间门口，八仙桌上的盘子里盛着三牲，烛台上点着两支明晃晃的大红蜡烛，一家子都在拜，口中念念有词…… 越接近年关大人们越忙。“大人看种田、小孩看过年”。这段时间里，我们小孩子也很忙，我们忙的是高兴。书不用读，作业不用做，早晨还可以睡懒觉。这种无人管束逍遥自在的日子，哪有不喜欢的？所以，整天跑来跑去，口里喊着： “duo糕嘭，年猪go，囡囡有得ange ，爸爸钻刺棚。”那时对肉的渴望尤为强烈，一蒸肉，满屋子都是香味，一直飘到外面，整个村子都弥漫着肉的香味，令人直咽口水，让人幸福的晚上都睡不着觉的味道。年边三十夜，大人一般不训人，爸爸妈妈慈祥多了。即使小孩子玩过了头，做错了事，大人一般也会宽容。当然一到年边，大人们会多多的教育自己的孩子，那些话不能说，做事要注意什么。 三十夜的下午，家家都在贴年画和对联。年画多为一个胖小姑娘和一个胖小子捧着一条大鲤鱼，或者是戏曲类穆桂英挂帅以及杭州西湖十景。门框贴上一副火红的对联和大大的“福”字。给水缸贴上“青龙呈祥”，给稻桶贴上“ 五谷丰登”，给风车贴上“川流不息”，给猪团贴上 “六畜兴旺”，“ 日日重千金，夜夜壮万两”。天还没有黑，每家每户都把所有的煤油灯都点上了。吃夜饭了，我们关好了门，并且要闩上。这时候，任何人不能去敲门，这是规矩。三十夜的夜饭叫分岁夜饭，这顿是一年中最重要，也是最丰盛一顿晚饭。我们期待着吃分岁夜饭，因为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了。一年中唯今天吃饭的规矩最多，而又唯今天这餐饭夹菜最无拘无束，鸡肉猪肉尽管夹，想吃什么就夹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放开吃。要是整年都能这样有的吃，那该多好呀，我常常这样想。过去我们碗里的饭吃完了，自己到锅里去盛，而今天，因为吃饭时不能站起来，所以，母亲已经把饭盛在饭淘箩里，放在桌子上了，由母亲为我们盛饭。平时吃饭，母亲要我们不要剩饭碗，那样是浪费。而今天，到最后时，不能把碗里的饭都吃完，要剩一点，母亲会说：“存喀，明年吃。”以表示年年都有吃不完的白米饭。先吃好的也不能站起来，就坐着。 接着，母亲分给我们兄妹每人一张崭新的二角头，这就是压岁钱，据说压岁钱可以压住邪祟，晚辈得到压岁钱就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一岁。尽管这压岁钱只有二角，而且只有几个小时的保管时间，总可以高兴一阵子。为了防止压岁钱被老鼠叼走，母亲总是说，妈妈藏着保险，明年给你交书学费用。或者早晨一觉醒来，发现压岁钱不见了，就懊丧地认为被老鼠叼走了…… 待大家都吃好了，母亲会说：“散会。”我们才能站起来。为了能快点长高，分岁夜饭吃了以后，我们都会先到自家门背后使劲地跳几下。 母亲收拾好刚吃完年夜饭的桌子，开始摆放瓜果、炒货，寓意一年更比一年好，尽管日子过的十分清苦，但是父母总是对来年充满无尽的希望。一到外面，我们就放小炮杖，因为舍不得成串的燃放，一串有100个呢，就把它拆散，藏在口袋里。我们手里都举着一支香，点燃后一看到“呲呲”冒火星，立马远远的一扔。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我们的耳朵里，每一声响都是那样地悦耳动听，每一声响都把我们的欢声笑语带向天空，大家都高兴得蹦来蹦去。接着就是家家户户炒年货，炒蕃薯干、麻糍干、黄豆等，把除夕的热闹气氛推向了最高潮。最多的是蕃薯干。因为是和着沙子炒的，所以那“欻拉——” 、“欻拉——”的声音很刺耳，但是大家很爱听，因为这是过年的表示。屋内是通明的灯火，庭前是灿烂的火花，屋外是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人人脸上洋溢着欢乐的微笑，听到的、闻到的、看到的，走来走去都是年的味道。三十夜的晚上，是一年中串门的人最多的日子，但是父母都会叮咛自家的女儿：“三十夜和正月初一，不要到别人家家里去。”因为主人都欢迎男孩子去串门。所以这一天，我们男小孩走路都特别神气,串了这家串那家。这一天，每一户人家都特别的好客，桌子上摆满了炒货，待客的其他东西也特别的多。三十夜灯火通宵不灭，晚上要守岁，后半夜，就是正月初一了，就接灶司菩萨，贴灶司对，先贴上灶司菩萨灶司对，灶司堂的上方是“定福殿”，上联是“上天奏善事”，下联是“下地保平安”。其过程和送灶司菩萨上天差不多，不同的是，上次是送，这次是接。大人们要灶司菩萨接进后才能去睡觉。这时，地上都是瓜果壳，但是不要扫，一直要留到明年，就是正月初一也不要扫，表示我们一年到头都有吃不完的瓜果。记忆里，我们兄妹最终总究是敌不过睡意的频频来袭，瞌睡虫抓住我们的上眼皮拼命往下拉，你最努力也没有用，没办法，我只好半闭着眼睛摇头摇脑地爬上楼梯，一头倒在床上。妹妹们也被父母一个挨一个地扔上床，头枕着新衣，不情愿地浑浑睡去。睡梦里，满脑子尽是大年初一的收受长辈压岁钱、向小伙伴们炫耀漂亮新袄的画面……正月初一，要迟迟起，早早睡。象父亲这样最勤劳的人也要到九、十点钟才起床。母亲会把新做的衣服、鞋、袜子拿给我们穿，这一天，人人都穿得干干净净，新簇簇的，脸上尽带笑脸，“ 三十夜头吃一顿，正月初一穿一身 ”么，能不高兴。早餐就一定是甜甜蜜蜜的汤团。傍晚天还没有擦黑家家户户都上床睡觉了。正月初二开始，人们都早早地起来，穿得整整齐齐，打扮得漂漂亮亮，大家都出门拜年。出门去走亲访友，恭祝新年大吉大利。出门前，母亲总是叮嘱我们：大一岁了，要更懂事了。我们总是到双桥外婆家，给外婆和娘舅、舅姆拜年。一到外婆家，外婆就给我们每人泡一碗糖茶。接着分给我们兄妹每人一角压岁钱。外婆家回来以后，母亲就要我们把新衣服、新鞋都脱下藏起来，说开学读书要穿的。这就是我们小时候，乡村的腊月，农民过年的情景，就是这样，年味甚“ 浓 ”，浓得让人难以忘怀。 随着社会的变化和生活条件的不断提高，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习惯。人们对过年变得平淡了，年味也越来越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过年不再是一种憧憬，而成为了一种形式。以往过年缺的是年货，不缺年味，现在过年缺的是年味，不缺年货。那时候我们穷得像个孙子，但快乐得像个爷爷。真的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年”不同。过去的年味和快乐再也找不回来了，我相信，现在的小孩子肯定不那么向往“过年”了，没有我们小时候那种期待感了。分岁夜饭后不见挨家挨户热闹串门的情景了，也听不到那刺耳的炒番薯干黄豆六谷胖的声音了。三十夜，住城里的农村人也回家，汽车里年货装的满满的，在燃放完烟花爆竹满地的纸屑还来不及扫去，他们就钻进汽车留下尾气呼啸离去。接下去大家都坐在电视机面前看《联欢晚会》，《难忘今宵》唱了一年又一年，就是找不回那种激动的心情，大家感受不到年味了，就是春节不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了。家里原来有啥好吃的，母亲会说，都留着过年吃，我们会感觉那一天是特殊的；虽然我的身体是长了一天而不是长了一岁，但是我们会体验到那一天是不同的，是不一样的，并不是那一天本来就不一样，这一天使我大了一岁，是我们让他不一样的；新衣服新鞋子要正月初一才拿出来穿……这一切，都具有仪式感！所以，那时候过来的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依然在回味怀念那浓浓的“年味” （王水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