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当兵那会儿，样板戏正“风靡”。那广播电影、文艺晚会上，都少不了《红灯记》、《沙家浜》这些革命现代京剧的唱段，几乎家喻户晓，滚瓜烂熟。部队组织的文艺宣传队，也把《沙家浜》作为“看家戏”，走一路演一路还看一路。最为热闹的，要数那年野营拉练到苏州市常熟县的沙家浜，在“正宗产地”观看“正宗样板戏”——《沙家浜》了。</p> <p class="ql-block">当时正值20世纪70年代初期，江南水乡正值金秋季节，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行。军民关系犹如鱼水之情，拉练部队一开进常熟城，顿时两边群众端苶送水的、递毛巾塞鸡蛋的蜂拥而上；部队到宿营地，帮驻地群众劈柴担水，打扫卫生，一派感人的拥军爱民景象。当晚在县城的剧场里就演开了《沙家浜》，演员阵容还比较整齐，唱腔武功都颇见功底。这出戏一开场，后面真是“好戏连台”：我们部队文艺宣传队的《沙家浜》跟着开演；接着是公社文艺宣传队演，然后是大队业余宣传队演，后来连我们驻沙家浜的生产队在打谷场上挂几盏汽油灯，也演起了《沙家浜》。老百姓一听说演大戏了，也不到阳澄湖捕鱼捉蟹了，都聚集到打谷场，把部队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那气氛热烈得就象过年似的。</p> <p class="ql-block">您别说这沙家浜，演《沙家浜》还真行，这郭建光的一招一式，确有那么一股英武豪迈的气概；那阿庆嫂的一颦一笑，也充满着一种洒脱妩媚的韵味；胡传魁的粗鲁愚拙，刁德一的阴险狡诈，也都演得活灵活现的。正当台上演到胡司令问阿庆嫂“阿庆呢”，阿庆嫂回答：“还提他呢，跟我拌了两嘴，就到上海跑单帮去了，说不混出个人样儿来，就不回来见我。”正说到此处，突然场外一阵骚动，一个小伙子窜上台来，叫道：“阿庆嫂，我回来啦！我阿庆到上海跑单帮挣了钱，混出个人样儿回来见你啦！”大伙先是一楞，后来定睛一看，认识他的叫起来：“哟，这阿庆还真是阿庆嫂的丈夫呢！”原来这小伙子正是演阿庆嫂的女演员的丈夫，才从上海搞副业回来，也赶来看戏。这小子是机灵鬼，碰到机会正好凑个热闹，这不应露面的角色反倒“露脸”了，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只听后面“哎哟”、“咕咚”一声，原来两个老兄笑得站立不稳，从站的凳子上跌下去了！这家伙更热闹了，只听周围一片叫喊：“塌台了！塌台了！”在部队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的更是借机互相推搡着望年轻战士身上倾倒，真是军民鱼水情深了！</p> <p class="ql-block">这边笑声不歇，那边又出洋相。原来台上演到阿庆嫂问：“胡司令，这茶喝到这会儿，喝出点味儿来了吧？”胡传魁答：“不错，是喝出点味儿来了”时，只见一位老太颤颤巍巍地走上台去，抱起茶壶就往台下走（茶壶其实是空的）。观众都搞懵了，闹不清从那儿又冒出了这么个角色来，把道具都给拿走了，这难道是沙老太？也不该是这时候出场哇！大伙赶紧喊住了她。那老太婆倒不惊慌，她煞有介事地说：“我那小孙子嘴干了要喝水，我就端点茶给他喝几口，马上就还来，不耽误演戏的。”原来是给小孙子讨水喝的老太太！大家这才明白，真是啼笑皆非，又爆发了一场哄堂大笑！</p> <p class="ql-block">这戏演到最后谢幕了。正当演员们跟观众鞠躬致意时，冷不丁出现一彪形大汉，一个箭步蹭地跳上台去！大伙都楞住了，当地的群众不少认得他，那不是咱生产队长吗！只见这队长老兄亮开嗓子（不比胡司令差！）：“这样板戏是演完了，队里明天的任务是：十八棵青松（青壮小伙子），明天跟我下阳澄湖捕鱼捉蟹！阿庆嫂，家里交给你了，你带着娘子军打谷脱粒！”原来是给社员们布置明天的活儿了。这生产队演大戏到结尾，没想到由队长来了个总结词！真是“抓紧战机下任务，演戏生产两不误”！这一场戏看下来，真是肚皮都笑痛了，台上台下水乳交融，场内场外热闹非凡，这乡下人演戏，农村人看戏，可真叫绝了！</p> <p class="ql-block">这以后又跑过许多地方，又看过不少场《沙家浜》，可能至少得有上百场吧，那台词唱段都耳熟能详了，有时候兴起来还在联欢会上出演胡司令，那一嗓子吼起来也是如雷贯耳！如今这戏仍然红火得很，许多老年人都能唱得八九不离十。但这辈子看的《沙家浜》，总比不上在沙家浜看的这出《沙家浜》来得过瘾，来得“正宗”，用我们南京话就是——“味儿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