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逃 荒</p><p class="ql-block"> 一个成年人一年要消耗多少粮食？</p><p class="ql-block"> 网络发达，百度一下得出结论：大概一个成年人每年需要消耗150--200斤粮食。</p><p class="ql-block"> 民以食为天，吃饱是人能活下去的一件大事。由于现在有了化肥农药，在现有的土地上养活了足够多的人。但是粮食不能长期保存，然后有了用多余的粮食酿酒和做饲料等。古代遇上连续灾年，粮食欠收的年份能活下去就成了大问题。</p><p class="ql-block"> 没有化肥农药的土地是个什么状况呢？</p><p class="ql-block"> 顺着这个问题往下想：解放前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地里都种什么？普通人家怎么生活？等等。发现很复杂，因为地域不同、人口不同、生产工具不同、土地肥瘦不同，差别很大。</p><p class="ql-block"> 我找村内一位90岁的孙老人聊了很久，知道了华北地区普通村庄普通人家怎么生活。通过了解让我很是意外，那时候普通人家的艰辛和无奈是现代人不可想象的。</p><p class="ql-block"> 当然了，孙老人说的不一定是普遍的，我们就当老故事姑且听之，别较真哦！</p><p class="ql-block"> （下面是我和老人的聊天内容，有些内容略有改动，但是意思不变。）</p><p class="ql-block"> “孙爷爷，您今年高寿？”</p><p class="ql-block"> “我是民国二十三年出生（公元1934年），今年整九十岁。”</p><p class="ql-block"> “咱们今天还像以前一样随便聊，您老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好不好？”</p><p class="ql-block"> “嗯，知道你又想问旧社会的一些事情。”</p><p class="ql-block"> “我想知道咱们村（华北平原南部一个很普通的村庄）在你小时候地里都种什么？一亩地能产多少粮食？”</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地里种高粱、谷子、小麦、黍子、玉米、黄豆、大麦、荞麦等。亩产大约是200-300斤，这是说的好地、水浇地，要是靠天收的地就没准了，几十斤甚至颗粒无收都有可能。”</p><p class="ql-block"> （意不意外？现在当地小麦和玉米轮作，一亩地可收小麦1000斤和玉米1000斤左右。很多亩产能高达1200斤。）</p><p class="ql-block"> “种的最多的是小麦？”</p><p class="ql-block"> 老人苦笑一下：“不，种的最多的是高粱和谷子。”</p><p class="ql-block"> “要是同样的产量为什么不种麦子？馒头不比杂粮好吃？”</p><p class="ql-block"> “麦子产量低，需要浇水的次数多，没有高粱和谷子耐旱。不要小看多收那么三五斗，这样就能吃饱，就能多养活一两口人，就能积攒一些余粮。”</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都怎么浇水呀？咱们村附近又没有河流和水坑。”</p><p class="ql-block"> “你还记得曾经地里的水井吗？那种直径两米左右的井口，井壁还贴着砖的。”</p><p class="ql-block"> “记得呀，我小时候还和同伴去那样的井里掏过麻雀呢！但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井口挖那么大？”</p><p class="ql-block"> “那是为了浇园。还记得辘轳吗？”</p><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吃水不都是去街里用辘轳打水嘛。后来有了自来水才不用担水了呢，这也就是四十来年的时间。”</p><p class="ql-block"> “是啊！浇园的辘轳和你见过的辘轳差不多，只是两头有摇把，可以两个人同时摇；井绳上栓两只窠篓（读音kelou），窠篓沿上是用两根柳木棍子做的圆，底部略尖——这样的窠篓头重脚轻，盛满了水就立了起来。上面的人摇起辘轳，上来一只装满水的窠篓，下去一只空窠篓，把盛水的窠篓倒在旁边的水渠中，水会慢慢流到田里去。”</p> <p class="ql-block"> 要是再先进点就是用水车，人推或者用牲畜拉，虽然效率提高了，但是很费劲。</p> <p class="ql-block"> （老人对水车的描述，我琢磨了很久才明白，去网上搜又找不到确切的图片，于是让朋友按照描述画了个图，供大家参考。）</p><p class="ql-block"> “还有没有比木水车省事的工具？”</p><p class="ql-block"> “呵呵！当然有了！是铜水车。”</p><p class="ql-block"> “哦？全部用铜打造的水车？”</p><p class="ql-block"> “不是，是用枣木做的架子和轮子，上面挂的是用纯铜做的水斗。推起来很轻便，哗啦哗啦响，能省一半的人力。只是铜水车造价很高，也只有财主家才买得起。”</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是铜而不是铁？按说铁比铜价格更低啊？”</p><p class="ql-block"> “旧社会炼铁技术不像现在，都是粗铁，相当于现在的铸铁，比如家家户户用的铁锅。炼出的钢铁需要铁匠反复锻打才能获得，由于铁比较硬，大多做了农具或刀枪；反倒是铜更容易成型，并且能做成很精密的器物还不容易生锈，唯一的缺点是比铁软。”</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咱们村普通的家庭有几亩地？几口人？”</p><p class="ql-block"> “普通人家也不一样，专门种地的人家大约有十来亩地；有六-七口人。地少的人家只有去给财主家做长工或者短工，也有的去做麦客。麦客懂吗？就是专门给别人割麦子的人。一般麦客割起麦子来，又快又干净，除了吃个饱饭还能挣些工钱。要是家里人能有个手艺人，比如木匠、铁匠、泥瓦匠之类的，日子就能好过点。”</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没有计划生育，如果孩子多了怎么办？就那么点地，能养的起一家人？”</p><p class="ql-block"> “孩子多了还真是负担，毕竟不能干重体力活儿还要吃饭。你知道有句话：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吗？”</p><p class="ql-block"> “听说过。”</p><p class="ql-block"> “就是说的人吃饭和地里收的粮食之间的矛盾。”</p><p class="ql-block"> “嗯，你接着说。”</p><p class="ql-block"> “如果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首选的是送人。相对来说，男孩儿比女孩儿容易送人，因为将来男孩儿长大了就是家里的劳动力，女孩儿就没人愿意要了。赶上赖年经（地方土话：就是灾年的意思。）卖儿卖女的人家有的是。还有的特别能生的人家，十个八个孩子接连生，又送不出去，只好把孩子生下来就扔了。”</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老人的话让我毛骨悚然，想起了小时候上学时朱德写的《我的母亲》那篇文章，说是孩子多了养不起，只好溺死。看起来，那时候全国都差不多。</p><p class="ql-block"> “扔了的孩子会有人捡吗？”</p><p class="ql-block"> “有，如果孩子被别人捡了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大部分弃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只能自生自灭，大多被狼或者野狗吃了。”</p><p class="ql-block"> 有种悲沧拥堵在我内心。</p><p class="ql-block"> 老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p><p class="ql-block"> “你见过村东那个崆墓吗？”</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见过，后来生产队填平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p><p class="ql-block"> “大户人家死了媳妇，而丈夫还健在，按照当地的风俗是不可以直接进祖坟的。大户人家就找个空地方挖一个坑，里面砌上砖或者在地面直接垒个类似于棺材的东西把死人放进去，等到丈夫也死了，才会把前面死的媳妇的尸体起出来，同男人一起下葬。起出死人的那个坑就叫崆墓。当时，村里有人扔婴儿的时候都扔到那里面。”</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旧社会能多久吃次肉？”</p><p class="ql-block"> “别说肉了，连油都很少。大多数人一年年不吃一次肉。那时候没有电灯，蜡烛也用不起，都是用的灯碗儿，晚上了倒上豆油照亮。一般人家晚上点灯是舍不得的，所以早早就睡。”</p><p class="ql-block"> “不是家家户户养猪吗？怎么也舍不得吃？”</p><p class="ql-block"> “有句话叫：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穷人家人还吃不饱呢，哪有东西养猪？即使偶有人家养猪也舍不得杀，都是把猪养大卖了买盐买农具做衣服。”</p><p class="ql-block"> “旧社会种地最担心的是什么？”</p><p class="ql-block"> “最担心的是遇上灾年，一怕旱灾，二怕洪灾，三怕蝗灾。你们现在过日子叫生活，旧社会的人啊，叫活着。能吃饱能穿暖能活下去，就算有福气了。”</p><p class="ql-block"> “旱灾水灾我理解，蝗灾什么样？”</p><p class="ql-block"> “我十三岁那天，村里有人喊说是蝗灾来了。家里人急急忙忙拿起工具往自家地里跑。铺天盖地的蝗虫是从东边村里飞过来的，蝗虫飞起来的时候遮天蔽日，蝗虫过去的地方别说庄稼了连草都没了。家里人拼了命在自家田边挖沟、用火烧、用烟熏、用东西扑打、用土埋，可是蝗虫实在太多了，第一波过去庄稼就剩不下多少了。辛辛苦苦几个月种的庄稼顷刻间就没了。如果家里有余粮，就挖点野菜扒点树皮掺上点高粱面凑合。还可以种点荞麦（因为荞麦生长期短，不分季节）收点粮食。再不行了，只有去逃荒。”</p><p class="ql-block"> “逃荒？就是要饭吧？”</p><p class="ql-block"> “逃荒和要饭还是有区别的。要饭是单个人或者几个人作伴叫要饭，而逃荒是几十人甚至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出去要饭。”</p><p class="ql-block"> “要是不能走的人只能自生自灭？”</p><p class="ql-block"> “唉！那个年代啊，人命不值钱。”</p><p class="ql-block"> “咱们这里一般去哪里逃荒？”</p><p class="ql-block"> “一般往西不往东，因为东边县比咱们还穷。西面山里相对还有点吃的，起码野菜、树皮多，实在不行就往山西，反正是哪里有吃的就去哪里。”</p><p class="ql-block"> “我看电视剧上，到了灾荒年，很多地主财主都在村口架上大锅煮粥舍粥，有这么回事吗？”</p><p class="ql-block"> “哼！你别以为地主财主都是好人，那都是为了他们自己。逃荒的人都饿急眼了，要是不给就要抢呢，冲突也是死，饿死也是死，拼了命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p><p class="ql-block"> “地主老财家也不好惹吧？”</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不光地主财主，路过的村子都不好惹。你想吧，都挺穷，多给你一口，他自己就要少吃一口，他们也说不定会饿死人呢。要是一旦冲突起来，就要流血，就会惊动官府，很可能就会两败俱伤，所以就形成了默契。每到一个地方，逃荒的人派出代表和村里的村长或者保长谈判，报出来了多少人，对方有多少家，每家出一点。财主家多出点，穷苦人家少出点，给个窝头啊，给碗小米啊，就算过去了。一年当中，逃荒的这群人就只能来这个村子里要一次，绝不可以有第二次。”</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逃荒也有‘道'。”</p><p class="ql-block"> “有没有人吃人的现象？”</p><p class="ql-block"> “卖儿卖女的情况有，但是人吃人的现象也只听人说过，没见过。”</p><p class="ql-block"> “这样的灾年会不会引起民变？”</p><p class="ql-block"> “农民啊，确切的说是中国农民老实，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造反的。如果连年大面积灾害，就不好说了，毕竟活下去是天大的事儿。”</p><p class="ql-block"> “地主老财们的日子怎么过？他们不用为了吃饭发愁吧？”</p><p class="ql-block"> “就说咱们村的地主吧，他们家有好几百亩地呢，自己不种地，常年雇着长工，家里骡马成群，收的粮食很多，吃不了就卖。家里有了本钱开了好几处买卖呢，那日子自然是富裕了。”</p><p class="ql-block"> “地主家还不天天吃肉啊？”</p><p class="ql-block"> “呵呵，那也不至于。只是不缺肉罢了。地主家也有地主家的烦恼。那时候不太平，常有土匪抢劫，所以也是整天提心吊胆。”</p><p class="ql-block"> “村子中间的那栋高大老房子是不是地主家的？”</p><p class="ql-block"> “是啊，那只是曾经的一栋，原来地主家的老宅院占了半条街呢。”</p><p class="ql-block"> “地主家是怎么衰落的？”</p><p class="ql-block"> “一个是战乱，仗总也打不完，总要征兵征粮，尤其是皇协军来了，盘剥的才厉害呢。另一个是地主家的独苗染上大烟了，为了抽大烟整天卖房卖地，几年就衰败了。”</p><p class="ql-block"> “看他高楼起，看他宴宾朋，看他楼塌了。”</p><p class="ql-block"> “物极必反嘛，起来的快，衰败的也快。”</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孙老人林林总总讲了许多，这里不一一赘述。感觉和上一两辈人相比，我们幸福很多，毕竟我们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希望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p><p class="ql-block"> 往事如烟，岁月静好。就让曾经的苦难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