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糕

行摄主意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此文发表于江阴市作家协会2024.2.2;《无锡民盟》2024.2.6;《无锡日报》2024.2.17;《江阴发布》2024.2.14;《江阴文艺》2024.2.20)</span></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还是那句老话:日月如梭。如今日子好过,就更觉得时间好像被哪个小偷偷走了,春天里猫在家里“避瘟神”,不觉就到了夏;秋天的菊花还在庭院里含着笑,就已经入了冬。这不,才刚经历了一个小阳春,龙年的钟声好像迫不及待就要在耳边敲响了。</p> <p class="ql-block">  在氤氲的氛围里,乡村又弥漫在岁末年尾的忙碌中,蒸年糕、做米团,便成了这迎春大戏中必不可少的一个传统。我蛰居在城里很多年,尽管每到年关也能吃上香喷喷、软糯糯的年糕,但童年的记忆和味蕾比千年大树的根都扎得深——我还是喜欢父亲做的脚踏糕。</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但穷归穷,逢年过节的仪式感却一样也不少。每个节日,既是我们这些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候,又是我们潜移默化接受传统文化的大课堂,我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一年年长大。</p> <p class="ql-block">  小寒一过,父亲就要把放在阁楼上一年没动过的蒸笼拿下来,洗干净,晒干。那蒸笼已经穿上了岁月的铠甲,浑身乌漆麻黑的,一看就是个老物件。做脚踏糕的蒸笼尽管与蒸小笼包的蒸屉原理一样,但样子却大相径庭。它的外围是一个圆柱形的大木桶,50~60公分高,直径60~70公分,两端都是开口的。底部有一个座子,用木条做成,分割成一个个小小的正方形,外面一圈是圆的,大小刚好卡进大木桶里,要蒸糕的时候,底座上还得铺上一层草垫,一是防止米粉掉进锅里,二是草垫传热性和透气性都很好,能使沸水产生的蒸汽顺利地上升。</p> <p class="ql-block">  蒸脚踏糕的食材是大米,大米按质地和口感分为粳米和糯米。粳米有劲道,适合做米饭;糯米有黏性,适合做米酒。但蒸脚踏糕,无论是粳米和糯米,都不可单一而成,得按一定的比例将两种米混合在一起。你喜欢软糯点,糯米的比重就高一些;你偏爱有嚼劲,粳米就多放点,两者没有绝对统一的标准,只是看个人的喜好而定。</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的脚踏糕软糯适中,所以,父亲在准备食材时,就配好的比重,假如蒸100斤米,其中粳米60斤,糯米40斤。晚上把称好的米淘清爽,然后将米存放在一个大篓几里,让米充分吸水膨胀。为了达到这个效果,半夜时分,还要用水泼洒一遍,以防水分过多流失。第二天,就可以磨米粉了。早先我还小的时候,还没有普及机器磨粉,所以,常常要到有推磨的人家磨粉。一个人牵磨,另一个人把米一把把拗到磨盘的眼子里,像极了锡剧《双推磨》里何宜度和苏小娥“上爿好像龙吞珠,下爿好像白浪卷”的场景。尽管磨粉很辛苦,但想着第二天就有年糕吃,心里不但不感到苦,反而还偷着乐呢!</p> <p class="ql-block">  蒸年糕是全家一个隆重的节日,娘一早就把柴火搬进了柴仓,把灶火烧得通红。蒸糕要用大火,所以一定要用木柴、树梗之类的硬柴。父亲就在土灶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这些像雪花一样的米粉。蒸糕前首先要和粉,就是在米粉里掺上一定比例的水。水量的多少,直接决定了蒸糕的质量,少了不易成形,多了不易蒸熟。在这方面,父亲极有经验,他说:“和好的米粉,既要紧又要散,紧就是用手一捏就成团,散就是一掉下去就散开。”所以,每次他干起这事来都是得心应手。</p> <p class="ql-block">  水烧开了,蒸笼里开始上汽,便可以把和好的米粉均匀地放进去。蒸糕不像煮饭可以一气呵成,而是要一层层地加入,每一层都是寸把厚,等米粉由原来的银白色变成暗褐色,这一层就蒸熟了。接着再铺上第二层,如此循环往复,一直到最后一层。一只蒸笼一次性大约可以蒸20来斤米粉,如果要做100斤年糕,就得蒸4~5次,要花上至少半天工夫。</p> <p class="ql-block">  如果要蒸糖糕,区别就在于加水的时候直接加入融化后的红糖水,甜度根据自己的偏好而定,一般一蒸加入2~3斤红糖,蒸出来的糕就呈琥珀色或者古铜色。</p> <p class="ql-block">  米粉出蒸了,父亲就把蒸笼整个倒扣在事先洗干净的大蚕匾里,蚕匾内早已铺好了一张纯白的床单。父亲把熟米粉摊薄使之冷却,过了一会儿,待米粉不再烫手,就进入了一个最为激动人心的时刻——踏年糕。父亲先把床单折成包袱状,把蒸熟的米粉全都包裹在里面,然后让我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鞋子在床单布上紧踩。小时候的我,特别喜欢干这事,因为,我把它当成了一种游戏,我联想到了冬天跟着大人们去踩麦田,联想到了在散发着清香泥土味的河泥里摸菱角抓小虾,甚至还想到了雨天在水塘里踩水花。欢声笑语间,包袱被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不知多少遍。有时候,父亲还嫌我身板小,便跟我一起踩踏,这让我更兴奋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就不再让我用脚踏了,而是改成用扁担压,两个人各按住一头,使劲往米团上压,最后把米团压成平板状,结果有形无实,我觉得已没有了脚踏糕的瓷实和韧劲,吃起来也不怎么香甜了。</p> <p class="ql-block">  脚踏成形的熟米团就这样变成了一张小四方桌的桌面大小,50~60公分见方,5~6公分厚,接下来就要把它分割成一块块的长方体,以便食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只要像切菜一样就行了,事实上,用菜刀切是不合适的,因为这时的米团黏性极高,会粘在菜刀上,弄得你哭笑不得。父亲有办法,他把娘衲鞋底的粗棉线取来,先放在水里滋润下,然后把一头从米团的底下穿过,再捏住线的两端慢慢往中间夹,一块切面光滑平整的脚踏糕就呈现在眼前,不一会,原来一整块方方正正的大米糕就变成了一条条匀称可爱的长方体,再涂上些许红色,就大功告成了。</p> <p class="ql-block">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父亲也已经离开我们5年了。每逢年糕飘香的时候,我总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带着我们兄妹一起做脚踏糕的情境,可惜,我再也吃不到这样的脚踏糕了。</p> <p class="ql-block"> 写在兔年年尾</p><p class="ql-block"> 文稿:行摄主意</p><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