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南行记（八）

树下读书

新南行记（八）3月20日星期二晴靖西——凭祥问谁千里伴君行一 昨天晚上入住广西靖西。骤雨方歇，小城寂静清新。我从酒店溜达出来，过两条横街，不经意间来到一座山下。广西地区典型的喀斯特地貌，随便搬来一个山头，都能做成精美的盆景，如果你有足够大的底座的话。天马上就要黑了，雨后湿滑，我没有登上这座百余米高近90度的盆景的打算，虽然可见山顶还有一座小凉亭，那么必定是有一条上山的路径的。沿着山下的小路向前走，出现奇异的景色。前方一座更高的山峰，整整一面山坡用发光灯线铺就，在夜色中闪烁生辉，仿佛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在飞舞。我怀疑，真的是萤火虫在这里狂欢。好吧，我想，明天早晨早些起床，可以再过来看看，晨曦中的山峰湖泊，还有这些疑真似幻美妙绝伦的小虫子。 但是意外总是在意外的时候出现。今天早晨竟然睡过头了。在超级紧张的节奏中吃早饭上车出发，靖西的神秘山头留在了身后，留在旅途中一个节点，留在我的生命中某一个时刻。 二 本次跨越大陆的万里长途，今天是第九天啦～ 喜欢辛弃疾的一首小令: 钟鼎山林都是梦 人间宠辱休惊 只消闲处过平生 酒杯秋吸露 诗句夜裁冰。 记取小窗听雨夜 对床灯光多情 问谁千里伴君行? 晚山眉样翠 秋水镜般明。 是啊，旅途迢迢，山长水远，谁能千里伴君行? 三 今天游览第一个景区，靖西“通灵大峡谷"。大峡谷距离靖西县城不远，开车大约20分钟就到了。经历昨天在巴马村突如其来的狂风疾雨和冰雹之后，令人不能不对广西山区变化不可莫测的天气心生惧意。然而今天却是意外的不可多得的晴天，真的是晴天 进入景区大门，要直下888蹬石阶到达谷底。我大摡估略，峡谷的深度总在200米上下。曲径通幽，翠竹生寒，峡谷深处别有洞天。行至水穷处，一条瀑布从天而降声如雷鸣飞珠溅玉迸雪淋冰。峡谷何以称“通灵"不得而知，也许就是骄夭如神龙的大瀑布具有灵幻之气吧。 夙龄爱远壑， 晚莅见奇山。 野棠开未落， 山樱发欲然。 通灵大峡谷还有一个特点。你可能在为了那888蹬石阶打怵，如果返回需要爬上去的话。但实际上返程是另外一条路，通过一条平缓的地下洞穴，就可以出来了。也可以算是景区的一奇。晚年出行，得偿夙愿;见识南国的奇山异水，不亦快哉! 四今天的第二处景区，中越边界跨国大瀑布德天瀑布。 大巴车在山区公路疾驰。天空继续保持着良好的态度，用灿烂阳光将所有乌云消灭。直接受益者是蜷伏在后排座位上的摄影者，拉开的小窗口里快门声始终没断。我已经在愁苦的考虑，旅行结束后如何面对上万张照片的后期工作。然而当你面对大自然呈现出无与伦比的绝佳美景，那些只有在山水国画中出现的神奇山峦;那些展现出最鲜最嫩的春绿的山中谷地;还有碧绿的竹林、芬芳的草坪;掩映在竹林后面惊鸿一瞥的小小村舍。你，是否能做到不端起相机? 德天大瀑布。 中越边界。大瀑布真的不错，很美很壮观。几乎没什么好词来形容了。不过，可以把描述通灵峡谷瀑布和雁荡山大龙湫瀑布的词汇叠加在一起，刚好是德天瀑布的真切表达。当然要比黄果树瀑布差上一点，就一点。德天大瀑布号称亚洲“跨国瀑布”第一，应该说基本名符其实。瀑布分为三叠，主瀑布之上还有二层小瀑布。其中左侧的小瀑布在越南境内，也有一些越南游客在游览。 古老的界碑，清政府所立。本文不去讲解历史的这一段。界碑旁边是热闹的中越边贸集市，越人出售咖啡、水果等各种商品。这是今天的中越边界。不能不说，十年边境战争确实打出了和平环境；丛林法则强者为大在任何时代都适用。 五 今天第三站，明仕田园景区。拍摄“花千骨”等偶像剧的地方。山清水秀，尽管在人工修建之后，多了一些脂粉气、铜臭味，但不失为拍照人物特写的好去处。乘竹筏在青青溪水中飘荡，两岸高山夹峙，桃李花姹紫嫣红;撑筏人不会唱欸乃渔歌，都戴着大大的斗笠。 望水知柔性，看人欲断魂。 纵情犹未己，回马欲黄昏。 你反观自心，在山水间徜徉，外部世界渐渐远去。看山是山，望水是水;此山非山，此水非水。而最终物化的山水，未能留住你心灵的足迹，都幻现为天外来鸿。 问谁千里伴君行? 晚山眉样翠， 秋水镜般明。 妩媚的青山伴我，清澈的溪水同行。我心如秋水，我意似晚山。 今晚住凭祥。明天去北海，然后乘船去海南。 人在旅途。 六G219高速公路路况非常好。大客车在路上120公里的时速基本感觉不到颠簸。我蜷缩在最后一排座位上，拍照之余按惯例写了一篇随笔。《春天是什么》嫩绿、翠绿；苍绿，老绿。不同的绿色给你不一样的感受，代表着不同的季节。东亚的土地上四季分明，因此中国古诗词中关于爱春、伤春、惜春的名句叠见。然而如果是终年炎热的赤道几内亚的留学生来学中文，看见这些诗词会不会困惑地问一句：What is the spring？（春天是什么？）对呀，我也要问，春天是什么？离开桂林，离开阳朔，告别漓江。特别是告别了阳朔的啤酒鱼。大巴车一路向南再向南，南宁、巴马、靖西，凭祥。一个个地名从车窗外掠过。阴天，多云，少云，晴天，路旁的风景像天空一样变幻；而当我们走进广西腹地，阴云善解人意远遁他方，阳光怡怡然而来。从地图上看，这里是著名的广西十万大山。在旅行者的眼中，我们正走过千里画廊。你尽可以把平整宽阔的高速公路当做漓江，两侧都是甲天下的桂林山水。奇峰林立，草木葱茏；随便你写出一万个形容词，都不足以表达如此美丽景色的万分之一。所以，我不打算用一百万个词汇堆砌成一篇文章；那叫“天花乱坠”。今天从靖西去凭祥。我们一天之内游览了通灵大峡谷、德天跨国瀑布和明仕田园。三个景区都很不错。但是我拍摄最多的还是在路上。山峰错落有致，真像是古琴的琴键，高低起伏演绎着天籁之音。也可以比喻为精致的盆景，那种竹笋一样的山头；在喀斯特地貌的溶洞里常见的钟乳石长到了地面上。每经过几座山峰，便会出现一片平地，当地居民的耕地。山脚下则是村庄，白色的小楼高高低低。大田里那位牵着一头牛犁地的农人看起来眼熟，是刚喝了点小酒的陶渊明吗？两山夹峙有一条小路，隐藏在竹丛后面；你再仔细看看，小路的尽头用竹篱扎起的蓬门，后面是山中野寺吧。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花开花落是山中的岁月…… 傍晚时分离开明仕田园，十万大山笼罩在南国黄昏柔和的夕晖之中。镜头里的景色逐渐迷离，我用力的揉着眼睛，暮光之城里远近的群山似乎在移动，在窃窃私语，在偷笑。自带光环的云彩在颤动，我几乎能听见天际传来的遥远的笑声。公路前方的那座窈窕的山峰，如果忽然穿上拖地长裙，化作迎风摇曳的妙姿仙女，我一点都不会惊讶。地平线外高耸入云的暗紫色山峦，无疑比嬴政更具有帝王之相。旅行者心驰神往，景色又开始清晰，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座学院……阔大的阶梯教室，坐满了学生。最后排的都是名气很大然而素来沉默不语的大块头，座位前面的名牌上写着“珠穆朗玛”、“喀喇昆仑”、“希夏邦马”等名字。坐在前排的是打扮的很妖娆的一群，也有名字：“天子山”、“三清山”、“黄山”、“雁荡山”、“天台山”；玉龙雪山也混迹其中。最出众的是九马画山，理所当然坐在正中间。班长进来了，戴着袖标。哦，是泰山，当班长了。班长指挥坐在犄角旮旯的学生打水扫卫生给老师擦黑板。这些学生勤奋哪！有老秃顶子、鱼皮砬子、歪石砬子、四大望山、东鸡冠山……都是我认识的，不起眼的一大群。虽然不起眼，不过很亲切。读明代李诩所著《戒庵老人漫笔》，有“论山”一节，说到：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又说：海山微茫而隐见，江山严厉而卓峭。溪山窈窕而幽深，塞山童瑧而堆阜。对应眼前的景色，正好是“淡冶如笑”和“窈窕幽深”。所谓人在画中行，斯之谓矣。行走在如此美妙的路上，你偶尔会进入恍惚之中，很难分辨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梦境。最新的梦里增加了桂南的千里画廊，千里画廊是挂在阶梯教室的正面墙上的大幅国画。有时候在梦里想，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不来桂林阳朔真可惜。但是来广西只到过桂林阳朔其实不够，如果你没来崇左靖西的话。即使你来了，却是坐飞机来的，那就远不如乘大巴车了。或者你虽然也做了大巴车，不过在车上一直在睡觉；固然很享受睡大头觉的乐趣，可是没有后排的窗口……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醒的梦~~南国三月，广西之春。这是十万大山的春天，更是旅行者心中的春天。春天是什么？What？2018年3月20日夜，写于凭祥2024年2月2日编辑于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