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山遭劫记 深圳记忆之四

夕虹2354031

文字：张秀夫

图片：网络

音乐：危险来袭

梧桐山遭劫记

——深圳记忆之四

梧桐山是莲花山余脉，深圳市区一带第一高峰，历史上的“新安八景”之一。大山巍然高耸，横亘在罗湖和沙头角之间。站在山巅往远处眺望，西边，深圳市区尽收眼底;南边，沙头角俯卧在脚下；往东，就是烟波浩渺的大鹏湾。山中有激流飞瀑，茂密山林；山顶有天池碧水，荡荡雄风。果然是一个好去处。十多年前，我和朋友王正学却是在这里遭抢劫的。

1997年8月，我被公司辞退了。这对我无疑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在深圳打工几年，我主要是做设计和现场施工管理，很少对外业务联系，当然就没有人脉关系。这一下子就把我推上了极其艰难的境地。我几乎绝望了。

王正学是我老家的朋友，来到深圳后，经我介绍，在同一个公司打工。他并没有被辞退，总觉得心里有些难言的感觉，就尽量和我保持密切联系，安慰我，开导我，这也是惺惺惜惺惺的意思。我当然也心存感激之情。一天午后，王正学约我去爬梧桐山散散心，我立即答应了。

1994年，在深圳第一次过春节的时候，我曾经一个人去爬过梧桐山。那一次尽管是惆怅满怀，然而登高远望，寄托游子思乡之情，激荡起了无限的希望。这一回，心情完全不同。虽然妻子女儿都在身边，却有着难言的失落，难平心中的悲愤。

我背上照相机，再稍作准备，就和王正学一起上路了。我不懂摄影，却喜欢照相，不知攒了多长时间的劲，才终于狠下心来，花大价钱买了一台照相机，出门时乱照一通。这是我的心爱之物，几乎是我的整个家当呢。

1990年代初期，深圳的治安还是不错的。我从北方过来，深知老家那边的混乱情况。十冬腊月天，工人下夜班，劫匪拦路把围脖和皮鞋抢走；我家附近的佳木斯号称“贼城”，过了正月十五，竟有十万小偷下江南；哈尔滨到加格达奇的一列火车上，居然有三百多个歹徒，几乎和乘客一样多 。听到这一系列的消息，总是让人惊魂不定。乍到深圳，看到繁华的街市，感觉着安全的环境，真的就深深松了一口气，为自己的选择欣喜。今天爬山，当然就是要希望再一次登高怀远，洗掉愁烦。

这天不是节假日，游人很少，况且那个时候深圳的人本来也不算太多，不象现在，哪一个景点都是人满为患。我们从莲塘拐上小路直插山腰，很快就爬到山脊。山上逶迤连绵的小径绕着参天大树，往两边延伸过去。树下有异草，草丛里开着奇花。山泉在鸣，鸟儿在唱，阵阵清风迎面吹拂，幽静极了。往前走就是陡峭的好汉坡。顺好汉坡攀登时，也并没有觉得太累。我俩都在煤矿干了十几年，爬斜井、走上山、钻立眼儿是家常便饭，已经练出了好汉的本领，这点陡坡，算得了什么呢？我们把脚步放得慢慢的，一任心情松驰，一任心绪翻飞。看着几个青年男女嘻嘻哈哈地走过去了，我们也跟着嘻笑；听到几个小伙儿在对面喊山，我们也扯开嗓子吼叫。此时觉得天高山也高，前边的道路更宽广。过了好汉坡，休息一下，再往上不远就准备冲刺攀登主峰了。

我安闲地坐在路边的青草上，脱掉鞋子，彻底轻松。王正学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向四处观望。在行走的路上，王正学曾经提醒我，要注意防备歹徒。我这人有时候有点儿迂腐，总以善心看世界，用善良揣度别人，总以为人还不至于那么坏。晃常有着傻想头：如果总以恶心看别人，把周围想糟了，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呢？我并没有把王正学的话放在心上。

就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山下方上来四、五个年轻人，我只是扭头看了一眼，不认为有什么妨碍，还是自顾在那里傻想心事。突然之间，这几个人冲上前来，三个人猛然把我仰面按倒。两个人抓住我的手，一个人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压在我的脖子上。我已经没有还手的可能，只能任由他们行凶，并且立即意识到，完了，一切都完了，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此刻，没有太复杂的心理活动，头脑中或许就是一片空白，没有什么念头，也无所谓惧死恋生，更没有象英雄誓死献身时那样的的豪言壮语，因为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口里说的只是：“你拿去，你拿去！”持续时间并不长，不过十几秒钟吧，事情就结束了。

歹徒劫走我心爱的照相机，从腰上拽下传呼机，搜去身上所有的钱，然后放开我，不慌不忙地从侧面下山去了。整个过程当中他们配合默契，并没有说一句话。等我爬起身来，才感觉到脖子上火烧一样疼，两手一抹，满把鲜血。也没怎么多想，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四面一看，不见了王正学的踪影。再仔细一回味，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的遭遇——被打劫了。性命无大碍，身上却分文不剩。歹徒们已经远离，这里也不再危险。即使歹徒再一次冲上来，也无所谓了。已经遭遇了一次生死劫，接下来也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爬上路边高高的大石头，大喊王正学，没有回音，再喊，还是没有回音，无计可施，只好慢慢下山。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叫作心情，只是沮丧、懊悔、悲凉，再掺杂些许的庆幸。



在山下的一个小店里打电话报警后，接着赶到莲塘派出所，请求民警抓劫匪。不久，王正学也跌跌撞撞地跑进派出所。他头上的鲜血不再涌流，已经在脸上凝成紫红色血的痂块。原来王正学和另外两个歹徒搏斗时受伤，打倒一个后跑下山沟用手机报警，再跑到派出所。

警报完了，民警做了记录。后来怎么样了？没怎么样，没来人。你想还能怎么样呢？派出所旁边小卖店的老板娘倒是爽快，不断地给我们讲，山上歹徒多得很呢，哪天不抢劫啊？谁叫你们傻呢？哪里不好玩啊？爬什么山呀？自找的。

也真是的。不是自找的又是什么？谁叫你自己不提高警惕来呢？闯那个狼窝干什么？吃饱撑的？实际上那时候深圳的抢劫事件还没有全面铺开。进入2000年以后，深圳的治安几乎失控，梧桐山上抢劫变得稀松平常，市郊羊台山上每天都发生十几起抢劫案件。大街上的大幅标语都提醒人们，现金和贵重物品不要放在家里，防止入室抢劫呢。有意思的是，这些并没有影响深圳被评为全国花园城市，最适合人居住的地方。

以后的岁月里，我还碰上过许多不怎么愉快的事情。曾经在深圳被飞车党抢走手机，在广州火车站上几次被敲诈，在河南禹州遭勒索，在兰州无端被袭击，在西安含悲遭辱骂。还在广州因了自己的善心被骗钱，在深圳不知道丢了多少台自行车。多年的打工生涯中，当然还见识了合作方蔑视规矩、背信弃义、空口许愿、空手套白狼的伎俩，领教了无事生非、百般刁难、威逼利诱、破口大骂、大打出手这些符合中国国情的商业运作手段。至于在赖帐、改帐、拖欠、逃债这些招数面前一次次败下阵来，一年辛苦钱打了水漂一类的事情也就都不必细说了。与此相比，梧桐山上遭劫也不过是我打工交响曲中小小的一段乐章罢了。

这一次次事件，一个个故事，很多都暴露出我心底的懦弱和渺小。而酒桌上冠冕堂皇、慷慨激昂、故作姿态的英雄气概，更显映衬出一些人的卑劣和无耻。这一切又都实实在在增加了我的回忆内容，多了茶后谈资。坏事真的变成了好事。

　　　　　　 2009.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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