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左维占(1932年——2004),曾任苏家庄党支部书记35年,兼任白壁关公社铁北五村片长数年,1993年离任。(图片素材来自《苏家庄文史》)</span></p><h1> 第一次见到苏家庄慈胜寺样貌,大约在1983年春夏之交。那时,我来白壁关公社工作不久,逐村熟悉社情民意是我第一要务。那一天,我在苏家庄与党支部书记左维占同志交谈,忘了扯到什么话题,他神秘地对我说,我给你看一样俺村里的宝贝,说罢,领我到西街一座古旧庙宇。进入山门直驱后院,只见那座灰塌二糊的大殿还上一把铁锁,老左拿寸把长的钥匙打开,猛一推门,扬起的灰尘迎面扑来,昏暗的殿堂柴禾满地,三尊坐佛、若干站立的神像蛛网尘封,待到眼睛适应了光线,方才看清,三大佛像雕塑精湛,栩栩如生,这在孝义境内我还是初见。我问老左,“你们是怎么保护下来的?”老左说,“俺们把这里做了棉花库,几个造反派也想进来破四旧,俺们说棉花没地方腾,损失了上缴国家的物资,是要坐牢判刑的,甚大甚小,你们看得办吧!那几个人怂了。”</h1>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上图是我给任殿伦老师拍摄的一帧居家小照,时当2010年5月。 </span> </p><h1> 第二次进慈胜寺,距离上次已有三十二年,那是因为我的小学六年级班任老师写了一篇《我被调离家乡的前前后后》,文章大篇幅提到他在苏家庄慈胜寺教学四年的的点点滴滴,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他在这里逐渐放松紧绷的神经,受伤的心灵得以抚慰,沉潜的才华得以施展,用他自己的话说,“这里是最适合我工作的学校。”有感于任老师的慈胜寺情结,驱使我于2015年6月再次入寺瞻仰。</h1> <h1> 时隔32年,慈胜寺非复旧观,听老村干讲,自从土地下户以来,这里已经大修两次了。重修的山门、钟鼓楼俱为琉璃瓦披檐,外墙涂以朱红,望之肃穆,气象庄严。</h1> <h1>登上山门窑殿顶俯瞰,只见正殿、厢房焕然一新,清灰筒瓦琉璃脊,红柱穿廊贯四合,铸铁香炉九尺高,盆栽花草满院排。</h1> <h1>适值第十二届开光纪念大法会举办之时,殿院上空悬挂着一串串鲜艳的彩旗。我见到的那位中年和尚,法号释愿峰,他告诉我,他是在慈胜寺列入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次年(2014年)才来这里担任住持的。或许师父怜悯我是个骑行老者,热情邀我共进午餐,婉言谢绝而后,踱入大殿。</h1> <h1> 正殿上悬“大雄宝殿”牌匾,蓝底金字,气韵雄浑,究不知匾出何年。</h1> <h1>听说三大士佛头曾经被盗,便觉有些扫兴,进殿去匆匆拍了几张复原后的照片,转而去到正殿东隔壁的另两处院子,寻找任老师教学、生活的地方。</h1> <h1> 村里人习惯上将这三处院子统称为慈胜寺,其实,西院的慈胜寺复建于明代,后来才有了始建于乾隆三十八年的财神殿中院,东院三间窑洞与财神殿本是同期所建,据说,清代咸同年间将这三间窑洞做了观音菩萨的道场,且于观音殿东西两厢新建瓦房四间另作祭祀,如此这般形成东院,冠名青莲宝刹。我的任老师便是在这处清净之地度过了他视作第二故乡的难忘时光。</h1> <h1> 任老师在苏家庄四年,正是那场运动方兴未艾时期,在他的印象里,“苏家庄的革命运动同样也是轰轰烈烈,但这里……有当权派,没有反对派,没有两派斗争,自然就没有武斗。”“他们还组织起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排练革命现代戏,……促生产是很过硬的。支部书记穿着没面子的老羊皮袄,领着专业队凿大锅锥井,直到地皮封冻。”</h1> <h1> 他还说,“学校受所在村和联校的双重领导,抓革命搞一些和村里相应的活动……促生产我们保证教学,即使到联校开会也要保证上一清早课,人们说我们苏家庄学校是和平的绿洲。”</h1> <h1> “……每年寒假我和朝奎(校长)都是在那里度过,因为我俩年年参加他们的春节文艺活动,……我主要搞音乐……我还根据晋剧和碗碗腔音乐编了些曲牌。这村人的特点是一呼百应,两三天时间就把三道幕布做成……两个戏根本不过瘾,又排出《红灯记》、《沙家浜》全场和《白毛女》前两场……不论去了哪里都受到热烈欢迎。”(上图拉小提琴的为任殿伦老师)。</h1> <h1> 任老师在他文章最后一个段落写道:“苏家庄人热情好客,特别是对学校的支持、对教师的关爱真是无微不至,让人感到他们总是那样的和蔼可亲……想来当年的那些青年也该当上爷爷奶奶了,不知他们的许多优良传统是否还保留着?”殷殷思念流淌于笔端,我为任老师躲过了一劫感到宽慰,亦为经得起风雨的苏家庄人文传统感佩不已。</h1> <h1> 第三次瞻仰慈胜寺,时当2023年仲秋,距离上次已有八年之久。这次来的初衷是想遍走那些尚存的古建民宅,令我感觉亲切的慈胜寺自然也在其中。经过2018年省政府文物部门组织大修,里里外外都有一些新的变化。一眼认出寺里的住持还是释愿峰法师,山门前欣然合照一影。</h1> <h1> 一入山门便是面阔三间进深一间的无樑殿堂,居中新塑弥勒佛像一尊,造像珠圆玉润,通体橙光;两厢塑四大天王,亦为现代所塑。</h1> <h1>与弥勒佛相背而立的韦陀菩萨正在粉状彩绘,塑像师傅王卿亚曾与我有两面之交,今又重逢,一见如故。</h1> <h1>出天王殿回头仰看,殿门上悬“三洲感应”牌匾,字迹洒脱而不失庄重。</h1> <h1>再登天王殿顶俯瞰,两厢出廊卸去琉璃瓦檐。是否因为厢窑不再祀神?不得而知。</h1> <h1> 根据该村现存最早碑记,慈胜寺始建年代当不晚于金朝泰和五年(1205年)以前,另有一块较早的碑记(清康熙十一年《重修慈胜寺记》)记述:“汾城之南有苏家庄……村西有古梵刹,未详创自何时。”据左家鹏主编的《苏家庄文史》载明,大雄宝殿十一尊彩塑佛像系明代原物。这次一一端详,欣赏其自清康熙朝四十二年以来未曾修饰的原色,还是那么清晰,那么鲜活。</h1> <h1>这座面阔三间、进深两间的大殿亦为无樑拱形窑洞,居中为释迦牟尼佛龛,旁立阿难、迦叶尊者。</h1>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释迦牟尼佛)</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阿难尊者)</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迦叶尊者)</font></h3> <h1>东侧佛龛为药师佛与两尊侍者,佛龛东侧站立一尊高大威猛的护法金刚塑像。</h1>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药师佛)</font></h3>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护法金刚)</span></p> <h1>西侧佛龛为阿弥陀佛与两尊侍者,神坛左侧同样塑造护法金刚一尊。</h1>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阿弥陀佛)</font></h3> <h1>两尊金刚神态各异,一红脸、一白脸;一张狂,一凝重;一施单掌礼,一施抱拳礼;俱各威风凛凛,不可侵犯。</h1> <h1> 殿廊左右,分列五通碑记一方嵌刻,最珍贵的当数金泰和七年(1207年)的《法性禅院敕额碑》了。那通碑刻融书法、诗画为一体,雕刻清晰,叙事完整,孝义境内罕有其匹。更有价值的是,这块八百多年前的碑记原本是记载本邑东乡李家庄古佛堂更名为法性禅院的事由,却因为碑阴最后一句提及“上院 苏家庄慈胜院住持嗣祖沙门 惠藏 门人 普照 ……”,证明了苏家庄慈胜院与李家庄法性禅院乃是上院与下院的关系。出奇的是,几十年来,搞文史的人并没有这样的解读,硬生生将苏家庄的前身认作李家庄,将慈胜寺的前身认作法性禅院。以至于以讹传讹,绵延有年。只是在最近几年,才引起我市学人张起靖、石树滨、左家鹏等人的注意,他们精读原文,阐幽抉微,调查研究,从旁取证,最终以无可辩驳的论据,还原了一段真实的历史。</h1>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22, 126, 251);">(金泰和七年《法性禅院敕额之记》碑阳)</span></p>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碑刻同上,拍摄于2015年6月,第二次进慈胜寺)</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碑阴全貌,上部碑额:创买敕额金天会五年丁未岁,亦即公元1127年。上图借自于网络。)</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碑阴局部一诗一画,诗为天宁寺印宝禅师给其弟子惠藏送行所作;惠藏画像系其弟子普明创意雕刻。上图借自于网络。)</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清康熙十一年(1672)《重修慈胜寺碑序》</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重修慈胜寺碑志》</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清乾隆十九年(1754年)《重修慈胜寺碑序》</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清嘉庆八年(1803年)《重修慈胜寺碑记》</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清同治八年(1869年)《重葺大佛殿碑序》</font></h3> <h1> 暂且按下这桩迷雾重重的公案不表,接着再来看看中院的财神殿,其貌大体如旧,荷叶鱼缸倒映着财神殿堂。</h1> <h1>其殿三楹,分别供奉着三尊文武财神,塑像俱为现代重塑,通体施以金粉。金装神像而非彩绘,始建财神庙时就是这样做的。</h1>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文财神文昌帝君)</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武财神赵公明)</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文财神比干或范蠡)</font></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font color="#167efb">清乾隆四十年(1775年)《建财神庙并迁修戏楼碑计》</font></h3> <h1><span style="color:rgb(51, 51, 51);">第一次重修财神庙,时当清道光三年(1823年),距离初创50年整。两通碑记可以看出,布施者十分踊跃,独立承担其中一项者不乏其人,现存两方墙壁嵌刻可窥一斑。</span></h1> <h1>三位施主“承包”了财神老爷圣像,总共花了十二两银子,多乎哉?不多也。</h1> <h1>另有三位施主包揽了财神爷暖阁修建费,这让我们看到,现下新修的那个简易框架实在称不上“暖阁”。</h1> <h1> 接着往东看吧,行经早已消失的财神庙戏楼穿过葫芦架,这里便是青莲宝刹的前院。</h1> <h1>高大的院墙将前后院分开,拱门上方砖雕“青莲宝刹”,砖雕上方一左一右两孔圆形状空洞,不经意就构成一幅口眼鼻俱全的儿童漫画,望之忍俊不禁。</h1> <h1>穿“口”而进,即为正殿、偏殿。</h1> <h1>正殿上悬“慈航普度”金字匾额,系我省当代书法家张一题写。一明两暗三间窑洞,分别新塑一尊沥金观音菩萨。这里正是任老师和其他老师曾经的宿舍兼办公室。</h1> <h1> 建国后,东西厢四间瓦房将近四十年作过小学课堂。现改作伽蓝菩萨殿和慈胜寺历代住持、祖师纪念堂。</h1> <h1> 当我翻阅那本《苏家庄文史》时赫然发现,“百年教育”卷不仅收录了任老师的文章,卷中还涉及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至本世纪初在慈胜寺任教、学习的几篇回忆文章,逐篇浏览,大为感动,如同任殿伦老师敬业的先生非止一人,更有几位像左效富、宋希兰那样的共产党员,创造了堪称奇迹的业绩,展现了他们顽强奋斗的意志,为后来者留下一份宝贵的精神财富。</h1> <h1> 谁能想到,最终都没转正的民办教师左效富老师,当红色风暴来临之际,刚刚在天王殿办起的农中面临瘫痪,连同校长总共四个员工,先后三个员工辞职离去,学生也所剩无几。作为班主任的他却始终坚守岗位,他不想给共产党“转着圈地丢人”,于是乎自任校长兼班主任,挨家挨户召回学生,“高薪”聘请数学老师,两人商量着重建教学秩序,严格组织纪律,上午坚持四节主课,下午劳动自力更生,借此实行“三免一补”(免学费、免书费、免伙食费、补助粮食),同时不忘音体美育人。升学没有新课本,他就到新华书店库房找旧教材;教师不够用,他就请来本村高中生、老教师帮忙。终于在1968年盛夏完成了第一班的全部学业,并着手招收第二班学生。第一班毕业的任桂芳同学有这样的记述:“以后村里的妇联、会计、保管、出纳、文艺骨干等就是来自这些同学……他们在多个工作岗位大显身手……是农村工作的主力军。”</h1> <h1> 民办教师宋希兰也是一位共产党员,1975年从外乡调配苏家庄任教,一干就是28年,其中,有15年时间在慈胜寺小学任教。在这里,她先后教过两代人,直接受教学生多达四百余人。宋老师教学有方,教育质量一流,获得多种荣誉称号,这还不在话下,更令人敬佩的是,她“化费更多的精力与智慧教他们如何做人,并将这条红线始终贯穿于教学之中”。她采用讲故事、办墙报等多种形式,宣传英雄人物的事迹与思想;以座谈会形式,鼓励学生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二十多年教书育人,始终将学习雷锋活动贯穿其中”,“最为典型的事例是发动大家帮助残疾学生梁某某……我将这些(自愿的)同学分成几个学雷锋小组……这一帮就是十个学期……毕业后的梁某某以残疾之躯自谋职业自食其力……(所得)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足矣”。她与学生的关系形同母子,很多毕业后的学生这样说:“走出学校后,无论遇到什么难事棘手的事,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宋老师是怎么说的……宋老师的教诲让我们终生难忘,终生受益”。到而今,这样的老师有多少?这样的共产党员有多少?</h1><h1> 啊,慈胜寺,佛国圣境蕴藏了如许感人肺腑的过往,仅此就值得朝拜。</h1> 附文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www.meipian.cn/4ws9w7kf" target="_blank" style="font-size:20px;">寻觅“金”苏家庄的丝丝缕缕</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