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舞方阵”

步雄

“光芒舞方阵”

每当看到某国的大型团体操，都不由想到我参加过的“光芒舞方阵”。

196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二十周年游行队伍中。有一个巨大的矩形方阵，叫做“光芒舞方阵”。人们簇拥着伟人塑像，用红黄两束花朵变换出红太阳的光芒。该方阵分别由我就读的北京市第九十五中学，北京和平门中学和北京师大一附中的3600名学生组成。这段经历成为我们少年成长的一个里程碑，芸芸个体在祖国的宏大叙事中尽管是一种原子化的存在，但他成就了集体主义美学，也带给当事人经久不息的幸福感，以及于几十年后，依然是同学聚会上泪忆的热点之一。

少年的视野仰视天安门，目力所及都是耀眼的荣光。很长一段时间，同学们曾相约从北京站路口出发，向着天安门城楼走啊走，重温我们哪天游行的路线。大家好想每一天都能在长安街上操练一回我们的光芒舞，献给至高无上的领袖。那是一种极致的集体主义享受，骄傲，幸福得无与伦比。

五十年后，我从美国著名记者、作家索尔兹伯里的《中苏战争》中看了令人后怕的一段历史：1969年3月的“珍宝岛事件”发生后，中苏交恶日甚，对方欲使用战略导弹和战术核弹头对我进行一场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摧毁酒泉，西昌等地的导弹发射基地，炸毁北京以及长春，鞍山等重工业城市，同时出动50个师的装甲部队对中国边境实行闪电攻击。

以上国庆庆典就是在这种波诡云谲的险境下进行的，其时，国内已经进入高度战备状态，高层领导分别进入三线城市隐蔽指挥。而苏联的核弹从最近的伊尔库斯克军事基地飞抵北京的时间仅为七分钟。那一刻，我们正在欢呼歌唱，全然不知。只要对方按动电钮，我们就会在“七分钟黑洞”中化为齑粉，变成庞贝古城那些被岩浆炼化的人形怪石；变成溅落在广岛，长崎残存建筑物上悲催的DNA！ 

奇怪的是，如此爆炸性的历史，每次和同学们聊起总会遭到冷对，“干嘛扫大家的兴，负能量。”，“真的假的？阴谋论吧。”想起鲁迅先生的“铁屋子”说：“如果有一间铁屋子，他是绝对坚固且无法被破坏的，里面有很多沉睡不醒的人，不久他们都会因为缺氧而死去，但他们会平静地死去。不会感受到死亡的痛苦，现在如果你大声疾呼，唤醒了一些比较清醒的人，让他们承受那些本可以避免的临终之苦，你对得起他们吗？”

信息不对称会导致人们的逆向思维。信息不对称指在社会政治、经济等活动中，一些成员拥有其他成员无法拥有的信息，由此造成信息的不对称。不对称信息可能导致人们的逆向思维或选择，致使人们在面对同一事件时会形成截然不同的看法和认识。

半个多世纪很快就过去了，光阴交错，时代激变，大家忘却了很多，得意的和失意的，一时接受不了的和慢慢习以为常的。由于国家之船过于巨大，它的掉头半径超出了我们大多数人的判断力，就像感觉不到脚下巨大球体的旋转一样，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本应如此。如果不说出那段少为人知的历史，“光芒舞方阵”之于我们，永远是一股清流，我们经历的时代足够干涸，毕竟借助它，可以依稀看到我们少年幸福的倒影。

“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得到较多资讯，较多了解历史真相的人们尽可以自由思想。但“五零后”的多数人注定会在浓烈的集体主义情怀中渡过余生。双方在有生之年注定难以互相说服，所以不争，不辩，是一种做人的终极厚道和聪明，因为生活中充斥着太多这辈子说不清，理还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