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先辈的足迹</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母亲家族史实</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徐容珍口述 吴央朝执笔 </p><p class="ql-block">2023年最后的一天,离2024年仅有约两小时,噩耗传来:母亲驾返瑶池,鸣呼哀哉,天旋地转,肝肠寸断,眼泪滂沱,嚎啕痛哭,悲伤至极。</p><p class="ql-block">母亲:伍玉婵(1927年9月18日-2023年12月31日22时)享年96岁。</p><p class="ql-block">母亲患老人痴呆症已有三四年,渐渐地连自己的儿女都不认识了。她生命力极强,疫情期间,母亲“羊”了,仅是卧床几天,身体慢慢地恢复了,生活还能自理。最后我两次探望她,她虽还能走动,但智力已不如一两岁的小孩,我帮她洗浴、剪发,她轻声喃喃自语,语言含糊不清,母女间,根本无法交流,我揪心得眼泪婆娑,难过至极。</p><p class="ql-block">岁末寒潮,长达半个月,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母亲已长时期卧床不起,大小便失禁,进食十分困难。弟弟、弟媳二人,对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弟弟家穷,虽是已过了甲子之年,但要拼命劳作,民房建筑,并要照料母亲一日三餐,生活起居。工作十分繁忙,连中午仅一小时休息时间,都要与弟媳一起,帮助母亲沐浴。弟弟、弟媳长期对母亲悉心照料,孝敬老人善心,我为之动容,深表感激,但愿世代传承。</p><p class="ql-block">寒潮交迫,疾病叠加,母亲与世长辞,她上天堂寻找父亲,她不再有贫穷,不再有疾病,不再有痛苦。父母亲在一起,不再孤单了。</p> <p class="ql-block">母亲出生于台山公益,上世纪三十年代,日本入侵,台城沦陷,外公伍时权带着全家五口家眷,跟着逃亡流浪大潮,从公益流浪逃难到北陡沙头冲。刚到陌地,无家可归,流浪街头,乞食为生。</p><p class="ql-block">一家人已到死亡边缘,母亲小小年纪,跟着大人去挖芋根,摘蓢古扭,挖黄狗仔头回来进食。最幸运的是:市仔佬卖完了咸虾。母亲用树叶卷在食指上,去刮咸虾桶,有幸刮到一丁点咸虾,与摘回的蓢板仔一起煮食,这就是最丰盛的用餐。或者拾回那些“生更”蕃薯,切块用水浸泡,煮来充饥。</p><p class="ql-block">体质瘦弱的母亲经常跟着大人去割窑草,一担草,仅换得一块手指大的“番鬼佬芋”。求生存,多艰难啊!</p><p class="ql-block">到了稻谷收割季节,母亲就去捡谷。那饥荒年代,捡谷的人太多了,哪有谷穗捡呢?母亲学别人:用湿软坭团,小心把掉在稻田开裂隙缝里的谷粒沾住,回到家里,再把带有谷粒的坭团,用水冲洗,把谷粒从坭团里淘出来。再把谷粒连谷壳擂烂,煮成稀谷糊来充饥。</p><p class="ql-block">就这样,母亲的一家人,在水深火热的苦海煎熬着。由于长时间饥饿,二姨饿得面黄饥瘦,皮包骨,奄奄一息。十多岁的母亲抱着几岁的二姨,坐在自己膝头上,二姨耷拉着头,断断续续地喘着气。哄着哄着,二姨慢慢熄了气,离世而去。暮年时,每当天气有变化,母亲膝头就发疯。她边捶膝头,边唠叨:“发死人疯,痛痛痛!”</p> <p class="ql-block">母亲在拾稻穗那年代,早就与给地主放牛的父亲相遇、相识。后来经媒人提亲,当初,母亲不愿从这婚事。因父亲给地主看稻田,呼叫拾稻穗人离场,还一脚踩烂母亲箩筐。母亲认为父亲性情恶劣,没有同情心。后来媒人,长者解释:是父亲年幼无知,不懂世事,不是品行恶劣。在长者撮合下,母亲只得勉强从就这婚事。</p><p class="ql-block">父亲不知出生何地无从探究,很小时候,神经不正常的奶奶带着父亲流浪。后来嫁给山坳村的爷爷徐梆道,文盲的爷爷给父亲起名字:徐瓦仔。从此以后,父亲就在山坳村落地生根。后来父亲又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和一个妹妹。</p><p class="ql-block">父母亲成家之后,非常孝敬爷爷奶奶,父亲虽然不是爷爷的亲生仔,但比亲骨肉还亲。父母与二叔二婶分家后,爷爷奶奶一直跟随父母亲生活,长达二十年,一直至终老。</p><p class="ql-block">上世纪七十年代,爷爷奶奶相继去逝。爷爷享年八十岁,奶奶享年七十五岁。</p><p class="ql-block">父母亲非常大方,分家时,什么自留地、长山,全让二婶作主,挑选,父母亲毫无怨言。分家后多年,二叔建新屋,石灰钱、砖瓦钱等材料费全由父母亲支付。父母亲完全担当起大哥、大嫂的责任。</p> <p class="ql-block">1949年全国解放了,外公准备带一个家族(包括父母亲)返往老家公益。公益老家有一座宽敞明亮侨房大屋,有一帮华侨家族,谋生比北陡沙头冲容易。但爷爷、奶奶舍不得父母离开,二老终日以泪洗面。最终,外公不忍心亲家骨肉分离,决定留在北陡沙头冲行医、谋生,开枝散叶。</p><p class="ql-block">外公世代书香,在北陡沙头冲一带,无人不识儿科医生伍时权。外公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大亨村阿相七岁儿子伯和,病得骨瘦如柴,一息尚存。外公仁德仁医,把伯和从死神救活。阿相感激万分,把伯和送给外公作儿子。外公当仁不受,阿相低声下气地解释:“伯和生在我地主家庭,永远抬不起头。但伯和做你的儿子,于你、于他都有好处。”在阿相的苦苦的相求下,外公无可奈何地接收了这个养子。</p><p class="ql-block">从此以后,妈妈又多了一个弟弟伍伯和。外公对舅父视为己出,尽养父的责任,供舅父读书。后来,接自己医生的班,舅父成为一名牙医。还为舅父建房,娶媳。后来,舅父调往台城行医。其生活安乐无忧。</p><p class="ql-block">外公的三女儿伍丽珍台师毕业,外公把早年置的房产,给三女儿作嫁妆。三姨后来在江门任教直至退休,生活也其乐融融。(早二三十年,三姨把那三层楼的房屋变卖)</p> <p class="ql-block">唯有母亲没有书读,终生务农。外公也曾资助父母亲修缮老屋,帮助解决生活上困难,但长贫难顾。</p><p class="ql-block">诚然,父母亲走过的路,艰难坎坷,穷路漫漫……</p><p class="ql-block">我出生时,正遇上1958年大跃进的年代。浮夸风,满天飞:亩产一万斤,三餐干饭不要钱,全国人民大炼钢铁……母亲和社员们,被安排去寨门塞水库。</p><p class="ql-block">塞水库,苦差工,挑着上百斤坭土,走几百米路,爬上几十米水库大坝。工值:记工分10分,补助几两米饭,一小撮咸虾。母亲舍不得吃,用树叶包起一小撮咸虾,带回给我们吃。由于长时间饥饿,母亲没有奶汁,我当时二岁,面黄肌瘦,生“马娄曹”皮包骨,奄奄一息之状。</p><p class="ql-block">有一次,母亲一边用稀粥喂我,一边操持家务。冷不防,不懂事,二三岁的我,爪着“榕树叶”咸鱼就食。鱼骨哽着喉咙,面已发黑,差点绝气。母亲吓得六神无主,只得狠狠地伸食指入喉咙,把鱼骨勾了出来,当我“哇”地发出哭声,母亲也嚎啕大哭了。</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七十年代,掀起一场文化大革命运动。不知道是外公解放前抽过鸦片,还是当过伪职。总之,一些莫须有“牛鬼蛇神”罪名,把外公送进了“牛栏”(牢房)。外公属“地富反坏右”牛鬼蛇神之列,严刑毒打,车轮式审问,监禁了几个月,外公被折磨得快不行了。身体开始严重消瘦,接着双脚浮肿,面部也浮肿了。母亲含着眼泪,炒上花生,买来米酒,徒步北陡“五七”军校,送入“牛栏”。直至外公平反出狱,这才保住了外公的性命。</p><p class="ql-block">我渐渐长大了,在母亲的指导下,慢慢学会了做家务,做力所能及的事。</p><p class="ql-block">读二三年级时,要带着二岁的小妹上学。上课时,三小妹不懂事,嘈闹别扭影响了老师的上课,往往被上课的班主任赶出教室。偶尔见到外公,刚打上招呼:“外公好!”外公马上掏一元几角零钱,给我们买糖果。当时,我深切体会到:有这样的外公,多么幸福啊!</p><p class="ql-block">外公经常帮助大女儿——我母亲的家庭。把每个月七十二元工资,分成三份,一份自留用,一份养家,一份帮助我父母亲的家。这样,父母亲的家有些滋润。</p><p class="ql-block">当外公修建北陡沙头冲屯尾咀房子时,母亲管束着十三四岁的我,要我做小工。我和舅父的亲弟弟“黑古”,二人负责五个大工的小工。一天到晚活儿,累得我整个人骨架都散了。几个月小工活儿,石灰水腐蚀我的双脚板,裂开一道道血口子,痛得脚板不能落地。还好,母亲买来白沙糖,冲温开水浸泡,几天后,血口子慢慢愈合。至今,舅父还经常提及此事。</p> <p class="ql-block">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外婆、外公相继去逝,外婆享年八十四岁,外公享年八十六岁。外公在临终前仍惦念着父母亲,心有内疚地说:“你们家穷,到年老时,连买烟的都有困难。哎……”</p><p class="ql-block">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家在小江圩建一座房子。家庭经济,一洗如空。连过年的钱都没有了,正在发愁。母亲给了我家一个惊喜,捎来一只大鹅公,一只肥鸡,另有五十元的大钞。鸡鹅是母亲经大半年时间养大的,五十元也是长时间凑积的血汗钱,这些都是母亲心血。这使我们感动不已,深明慈母的大爱无疆,雪中送炭,没齿不忘。</p><p class="ql-block">父母亲勤俭持家,终生劳碌奔波,也卓有远见。上世纪八十年代,老屋旁晒谷场,本村将其作宅地投标。为了子孙后代建房,父母亲商量决定卖掉一头水牛,一千多元,再东凑西借,最终以三千元把宅地买下来。现在亲弟在艰难中,慢慢把房子建起来,了结了父母亲的心愿。</p><p class="ql-block">一个穷家庭,没有老一辈的奋斗终生,后一辈若要过上好的生活,谈何容易。</p> <p class="ql-block">父亲是贫农出身,早年曾当过生产队长,大队治保主任,农会委员……。</p><p class="ql-block">父亲也是烧石灰满窑师傅,我们小时候,父亲经常往寨门等地满窑做师傅。每当父亲外出归来,都带回大包小包鱼干、虾干。我们全家吃着香喷喷鱼干、虾干,心里乐滋滋的。</p><p class="ql-block">父亲很疼爱儿女,逢年过节,他早就给儿女们准备过年过节的物品,新衣服,压岁钱、糖果糕……。让儿女吃个够、玩个够,让儿女开开心心过年过节。</p><p class="ql-block">父亲是耕田的好把手,稻谷满仓。除了耕好自己的田,还经常帮二叔,沙头冲大姐犁耙田,播种……。大姐田少,粮食不够吃,大袋大袋稻谷,就是往大姐家搬运。</p><p class="ql-block">父母亲曾到小江我的家,住过一段时间,与我家人感情十分融洽。我俩也尽女儿孝心,细心照料父母亲起居。经常炖些肉汁,来滋补父母亲瘦弱体质。</p><p class="ql-block">我俩也曾考虑过:与父母亲生活在一起,渡过晚年的生活。但我俩还有责任,前往番禺、中山两地给儿女帮带小孩。鱼与熊掌不可能兼得,一身不能分两地,前者欲望只能放弃作罢。</p> <p class="ql-block">由于父亲终年劳累,每当六月农忙,咳嗽严重,患上肺炎,久咳成痨,于2007年7月驾鹤西去,享年八十岁。(1927年12月28日--2007年7月)</p><p class="ql-block">两辈先人,远离而去,青山垂泪,海涛哀鸣。思亲之情,泪流满面。</p><p class="ql-block">树欲静而风不止,</p><p class="ql-block">子欲孝而亲不待。</p><p class="ql-block">忆,先辈平生颠沛流离,劳碌奔波,勤俭持家,任劳任怨。含辛茹苦,养育子孙,慈爱有加。</p><p class="ql-block">思,先辈历来和睦乡邻,心地善良,淳朴忠厚,热心助人,口碑甚佳,受人敬仰,敬重有加。</p><p class="ql-block">先辈恩重如山,留下的精神财富,世代相传,受益永年。</p><p class="ql-block">先辈已去,后辈自强,脚踏实地,昂扬斗志,奋斗不止。秉承遗愿,开启前程,朝光明大道,奋力前往。</p><p class="ql-block">伏维尚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