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景行忆刘老

海阔山高

<p class="ql-block"> 高山景行忆刘老 </p><p class="ql-block"> 冀金梁</p><p class="ql-block"> 刘守覃先生是汾阳的宿儒,在文化界有良好的声誉。他辞世已经二十三年了,但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呈现出他慈祥温润的样子。他的形象在我心中还是那样高大!</p><p class="ql-block">我上初中时,同班同学韩建立因为特别爱好书画,就常去文化馆里向老师们求教,我随着他借机认识了刘守覃老师。刘老师对于求教的孩子很热情,有问必答,耐心细致,循循善诱,说话不紧不慢,语调不高,侃侃而谈,娓娓道来,总要把有关知识的边边角角也交待清楚,像是潺潺流水滋润着少年的心田。我当时只是一个旁听者,但已经意识到自己遇上了一位知识渊博的可敬长者。</p><p class="ql-block"> 再往后,到了七十年代末期我上了大学,假期里也会去刘老师家坐一坐,因为我知道听他闲聊也是一个涨知识的难得机会。在武家巷路西的窑洞里,我听他讲唐三彩、讲壁画、讲翁方纲、何绍基和黄华老人,讲石狮子的刀法,感觉受用无比。一旦进入这类话题,刘老师总是两眼放光,精神大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到某个节点上,他就从书架上取出相关的书来,戴上老花镜,指出其中的出处,以佐证观点。</p><p class="ql-block"> 即使对待素不相识的人,刘老师也是这样。文化产业勃兴以后,有一些搞古董的人慕名而至,带着手里的“宝物”请他鉴定评判。他明知对方因利益而来,照样毫无保留地给予免费讲解。另外,在山西省古籍善本图书会议以后,他还受邀到周边县市帮助识别古版图书。</p><p class="ql-block"> 到了80年代中期,我供职的汾阳师范因组织书法活动,邀请刘老师到场指导。他虽然年届古稀,但从来不推辞。以后,我对刘老有了更多的了解。 </p><p class="ql-block"> 刘守覃先生早年就读于汾阳东关小学、河汾中学、太原新民高中。他在山西日报当兼职校对、在国民通讯社当记者期间,曾得到过画家赵德山先生的指点。他还担任过汾阳崇德小学教导主任、实验小学的首任校长、县文化馆的第三任馆长,是山西省文史馆的终身馆员。他多才多艺,涉猎颇广,在书法、绘画、篆刻、雕塑和诗词方面都有建树,但一生中投入精力、倾注感情最多的还在文博方面。</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50年代初,刘老师在国家文物局培训班接受过正规训练,后来又勤奋钻研,不断求索,成为全省少有的基层文博专家。在工作期间,他骑着自行车几乎遍访汾阳的文物古迹重地。为了文物事业,他奔波在城乡之间,不断对县境内的文物进行发掘抢救,登记造册,修复保护,考据研究,所以成为了解汾阳文物最全面的人。在田野遇到重要的无主碑碣,他就想办法找人用马车拉到文化馆或太符观保护起来。遇到个人占有文物的事,他就动员物主按规定上交。1954年,他就在文化馆创办了文物室,后来又在文化馆院内设立碑廊,把部分从民间搜集的重要古代碑碣镶嵌在墙壁上,以供观瞻研究。另外,文化馆的一对琉璃狮子也是他组织人从吕祖坛搬来的。汾酒厂改建博物馆时也曾受到过刘老师的指导。</p><p class="ql-block"> 1972年,县里决定拆除东关天宁寺古塔,他闻讯后心急如焚,找到有关领导,试图劝阻,结果无效。他接着上报省文管会,想借助上面的力量来制止,还是无效。听说佛塔的地基中挖出了重要佛经《莲花经》,他赶到现场,苦口婆心地向工地的民工讲解文物的重要性。经过耐心工作,该经卷当天被送到省城文管部门。其实,早在50年代初,他就抢救过老爷山被劫损的一千余卷《道藏经》。</p><p class="ql-block"> 1966年,北京的红卫兵跑到各地破“四旧”,砸毁文物。听到要来文化馆的消息,刘守覃、靳冠山二位老师赶快采取紧急措施,用泥和白灰把文化馆碑廊的古代碑碣覆盖起来,上面写上了毛主席语录和其他革命标语,使那些“革命小将”无从下手。王庭筠行书七绝诗石就是这样保护下来的。这四通石碑在打倒四人帮后重见天日,因为有重要价值,现在成了汾阳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刘老师研究该诗石的文章也发表在1979年第6期《书法》杂志上。 </p><p class="ql-block"> 太和桥原汾州府文庙的场地改由其它部门占用后,因改造需要,准备拆除路口的牌坊。刘老师听到消息,急忙找县里劝阻,未果。他又赶快报告省文管会,希望施以援手。省文管会也拦不住,刘老师就请他们拍摄照片、绘制图纸,以便等将来复建。</p><p class="ql-block"> 刘老师曾经在极左运动中被打成反革命,遣送农村。1964年平反后,这位50年代的馆长成为普通馆员,但他不计较职务的高低,不纠结个人的冤屈,一心工作。为了保护、抢救汾阳的文物,刘老师四处奔走呼吁。他的种种努力有的起到了期望的作用,有的则白费口舌,无济于事。看到汾阳文物宝贝的损失,他如同剜心割肉,愤懑烦恼,焦灼无奈,积郁在胸。有时下班回家,他恼悻悻,黑逢逢,愁眉苦脸,一言不发,家里人也不敢细问原由。有时下班回家长吁短叹。每遇这类情况,家人就知道他大约工作上不顺。在那个年代,反对封资修的声浪响彻云霄,不给你扣个帽子就算是开恩了,谁有耐心听你为一些古旧物件喊冤叫屈呢?到了改开初期,社会上对待文化方面的事有了改观,但百废待兴,经济建设成了主旋律,对文博事业有深刻认识的毕竟是少数。有道是阳春白雪,和者盖寡。像刘先生这样视文物保护如生命的人更是凤毛麟角。</p><p class="ql-block"> 汾阳太符观现在是汾阳的一张文化名片,全国文物保护单位。这个道观是刘老师在50年代初进行文物普查时发现的,后来在申报重点文保单位和修复保护时他更是付出辛勤劳动。他一次又一次为此与靳守宽老师到省文管会寻求支持,在修复过程中常骑车往返于城区与太符观之间,有一次竟跌进一眼枯井中,好悬出大事。那时他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啊! </p><p class="ql-block"> 田村圣母庙壁画的价值也是刘老师在下乡普查时发现的。刚发现时,该庙已经被生产队用作粮仓。他为此跑到省城太原,呼吁重视。因为这一处壁画涉及绘画、历史、宗教等知识,他追根溯源,探微索隐,进行了深入研究,写成的论文刊载于1979年第10期《文物》杂志(与潘潔滋合作)。一石激起千层浪。国家级杂志传播了刘老师的文章以后,田村壁画在国内外引起广泛的关注。上海辞书出版社最早跟进(1981年10月),出版了国家文物局编写的《中国名胜词典》,在该书中收录了汾阳田村圣母庙壁画的词条。高校美术类专业的师生陆续来这里写生。有关学者也纷纷加入研究,分别从美术学、文物学、宗教学、历史学、民俗学、社会学等角度进行了探讨,《美术研究》《美术大观》《文物世界》《荣宝斋》《艺术探索》《新美域》《艺术百家》《人民音乐》等专业期刊刊载了关于研究汾阳田村圣母庙壁画的论文,教育部也列为人文社科研究项目,高校研究生教育系统也有部分导师把该课题推荐为硕士生学位论文选题。1982年,英国伦敦大学东方学博士白兰(CAROLINE BLUNDEN)读了刘老师的文章后主动写信求教,刘老师给予热情的指导帮助。白兰博士还和刘老师通信联系,准备来汾实地考察,后因故未成行。</p><p class="ql-block"> 有幸的是,时代的脚步未曾停止,刘守覃先生不屈不挠守护文化的精神在感召和激励着后人。作为文化重镇的汾阳逐渐加快了文化建设的步履,领导和群众的文物意识也在提高。2005年,汾阳被评为全国先进文化县(市),投入巨资的汾阳博物馆新馆可望在近年竣工。这些都可以告慰刘老先生的在天之灵!</p><p class="ql-block"> 大江东去,青山依旧。我心目中的刘守覃先生博大,宽厚,谦和,内敛,低调,执着,坚韧。想到他,我就感觉“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p><p class="ql-block">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谨以此文向刘守覃先生致敬!</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2023年10月20日于并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