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知青岁月（五）杀猪

KLRS104047171

　　在农村插队那几年，由于年轻无知，缺乏农村生活经验，还常常自以为是，我们闹出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弄出能有一大箩筐的糗事。这其中有很多的无奈，还有些许的伤感。

记得当年刚到农村时，我看到青年点房子外墙边搭了个极其简易的猪圈。里面养着一头黑色小猪，能有三、四十斤重。当时心想，这帮老知青日子过得还挺像样儿，居然还养了猪。

那时是十二月末，女知青的宿舍太冷，不能住人。晚上都暂住在社员家，我被安排住进了S姓社员的家里。住下之后，我就发现女主人每天都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在为家里养的猪忙䟿着。那个时候，养猪是农村人养家糊口的保障之一，也是全家人一年四季油水的主要来源。

出于新鲜好奇，在她给猪喂食时，我有时会随她一起去猪圈，看猪吃食。她家养了两头小猪，和青年点养的猪大小相仿。它们长得毛色黑亮，大大的耳朵象两把扇子，眼睛象两颗黑色宝石，鼻子总是翘得高高的，嘴巴长长的，尾巴短短的，走起路来一晃一摆的。每当看到主人给它端来热气腾腾的猪食之后，两头小猪都热烈地回应着，争先恐后、撒了欢地奔向猪食槽子，连拱带抢，吃的猪食四下飞溅。

由于粮食金贵，她家从来不用剩饭喂猪，只用萝卜、白菜帮子等蔬菜，剁碎后和少量粮食糠皮搅拌在一起，用锅烀一下，趁热喂给猪吃。春天和夏天还经常挖些野菜，采点山菜，给猪调剂一下饲料。

她家的猪圈跟青年点的猪圈比起来也堪称豪华。猪圈的围墙是用石头彻的，用掺着草的黄泥勾着縫。厚厚的顶棚，是用稻草和玉米杆铺成的。猪圈靠里边的位置铺了一块木板，高出地面很多，小猪睡在上面干燥舒适。这猪圈既能抵挡风寒雨雪的侵袭，又能躲避烈日酷暑的燥热，冬暖夏凉。

在她的精心饲养和用心呵护下，不到一年的时间，两只猪就像气吹的一样，出息的溜光水滑，膘肥体壮，每头猪都能有二百多斤。

我们青年点的那头小猪就没那么享福，那么滋润了。大家对它从来没有像社员家那么上心过，没有把它当成青年点的一员；大家的共同财产。从来没有给猪特意烀过猪食，有剩饭剩菜时，谁做饭时就喂一下，没有就拉倒。想起它来就喂一顿，想不起来，它就饿着。因此，猪经常吃不饱，营养不良。将近一年过去了，瞅着小猪没长多少。它身体较瘦，身上的毛戗戗着，两边的肩甲骨向外突出着。平时总是用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看着你，一声不响地躲在猪圈的角落里，一点都不欢实。

猪的住处更是简陋无比，几根圆木围在四周，把猪挡在里面就算是圈了。连最基本的顶棚都没有，更没铺猪睡觉时的木板。小猪睡觉时，只能趴在稍微干燥些的地方。这个猪圈只起到阻挡猪的作用，其他功能，皆不具备。风吹雨淋，冰冻雪浸，烈日暴晒，这头猪都得挨着，挺着，忍受着。

每年新年前后，都是农村扎堆杀年猪的时侯。杀猪时，社员在院子里垒上炉灶，烧一大锅用来褪猪毛的热水，锅旁摆着一张用来杀猪、分割猪肉的桌子。准备就绪后，就请经验老到的社员执刀杀猪，伴着声声嚎叫，五花大绑的猪被抬到了桌子上。……（杀猪的场面我只目睹一次，就再也不敢看第二次了。场面血腥、残忍，看的惊心动魄，感觉心里不适。）杀完猪之后，便拿着盆来接猪血，用小棍不停地搅拌，以防止猪血凝固，接着便灌成血肠。同时把猪放在热水锅中褪毛，清洗干净后进行分割。

那个年月，农民普遍生活困难，日子过的紧紧巴巴。但杀猪那天饭菜做的还是挺丰盛的。请来亲朋好友后，大家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地吃上一顿热气腾腾的杀猪大菜。我们青年点有好多知青分别被社员请到家里，品尝了这难得的美味。我也在S姓社员家吃了一顿回味无穷的丰盛大餐。

看到社员家纷纷杀猪请客，我们青年点的老点长也要把养的那头小猪杀了。当时那头猪也就有百十来斤重。我心里直划问号，还这么小，这么瘦的猪，怎么就要杀了呢？点长是要回请父老乡亲，感谢他们对知青的帮助和照顾？或许还有其他不便明说的原因？究竟为什么，点长不说，我们也不便细问。

杀猪那天，青年点早早做好了准备，烧了一大锅热水，摆好了桌子。然后，点长和几个男知青七手八脚地把猪绑好，抬到了桌子上。我们女知青们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准备在需要的时侯，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

大概是过于自信了，杀猪这等大事，居然没请社员到场，点长竟要自己宰杀。大家心里直犯嘀咕，对他的水平持有怀疑的态度，但谁都没有说什么。准备工作完毕，点长开始动手了，在他向猪挥起屠刀的那一刻，我赶紧闭上了眼睛，耳边只剩下那头小猪发出的叫声。

毕竟经验不够，技术不熟。关键时刻，点长的刀没有捅到猪的要害部位。猪在受到死亡的威胁后，高声的嚎叫，拼命的挣扎，顽强的抵抗，最后竟然挣脱了绳索的束缚，带着刀伤，起身跑了。几名男知青见此情景，立即操起棒子，拎起铁锹，向猪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以前，也听说过别处知青点杀猪时，杀了一半猪就跑了，把猪抓回来后，用开水把猪烫死了的新闻，我们都是当笑话听的，这回亲眼看见了这场面，我们不由的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笑得肚子都疼。

那头小猪怀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忍着伤痛，不顾一切，拼命地奔跑着，后面的人怀着不把猪置于死地誓不罢休的决心，奋力地追赶着。跑着，追着，追着，跑着，一场别开生面的人猪追逐大赛如火如荼，人欢猪叫，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在跑到一处有冰的地面时，小猪经过这一阵子狂奔，加上身体有伤，已经完全体力不支，再加上路又很滑，小猪摔倒了。后面追赶的人上去就对着小猪一顿铁锹、棒子，猪被打的再也跑不了了。把猪抬回到杀猪的地方时，已经不用再杀了，小猪完全没气了。此情此景，已经把我看傻了，这还叫杀猪吗？

眼前的一幕，让我心生感慨：我们少不更事，前途未卜；每天劳动繁重，身心疲惫；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在这种自身难保，自顾不暇的状态下，谁又可能有心情、精力、能力去管这头猪呢？人分上下阶层，猪也分三六九等。可怜这头小猪，真是托生错了地方。活着的时候没吃到几回饱食，整天饿得饥肠辘辘，受尽了磨难。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没有得到善终的待遇，还遭了这么大的罪儿。

青年点杀猪的奇闻，不胫而走，大家津律乐道地笑谈着，热议着。而我的心里却有些沉重，一点也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