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趣闻录●跟老中医谈科学

邢书岩

　　这次培训历时半年，但只允许回家一次，保证了培训效果，却没兼顾不到同学们想家的煎熬。所以唯一一次回家的机会格外宝贵。我早早就登上飞机，带着耳机、闭着眼睛、听着音乐，幻想着打开房门后孩子的笑脸和妻子的拥抱。

忽然，有人轻轻摇了摇我的胳膊，睁眼一看原来是邻座大姐，她笑眯眯地说：“旅途时间挺长的，没事聊聊天吧，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有来无往非礼也，却之而不恭，于是就家长里短的闲聊了起来。这大姐以前是医院的大夫，现在是一所中医药大学的老师。她伤感地说，现在中医的发展不如西医，很多年轻人不爱学中医，甚至不相信中医，中华民族传统瑰宝没得到很好继承和发展，作为医生、教师和中国人感到非常痛心。我说中医确实是经过几千年事实证明有用的好东西，有治病救人妙手回春的神奇效果，确实值得我们为之努力去造福更多人。她听了很高兴，于是问我，这么说你是相信中医的喽？我说，我承认中医的疗效，但是因为没有科学的依据，所以我不能相信中医。

大姐顿感不悦，她说，事实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既然你也承认中医中药的疗效已经被事实验证，那就是说中医中药是科学的，所以你既承认效果，又说不科学，不是典型的自相矛盾吗？

听她这么一说，问题反而清晰了，原因就是我们对科学的定义不一样，她坚信事实胜于雄辩，事实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以她认为科学的定义就是真理。

我想绝大多数人也跟我差不多，对于科学的方法和思辨思维接触并不多，因为咱们生来就受传统的文化熏陶，研究东方仁义道德、诗书礼乐得多，研究西方科学精神、科学方法得少。所以就想借这次辩论为例，写一点我对科学的粗浅认识。

科学存在的前提是所有现象都有规律，而不是随机发生或无迹可寻的。我们不可能找到任何现象是没有规律的，虽然目前仍有很多不可解释的现象，但这并不是说有些现象不在规律之内，只是需要时间深入研究才可得到，当一切规律都得到了解释，科学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们想知其然，更想知其所以然，这是人类的好奇心，科学正是由此而起。

科学可以用事实解释事实，用现象解释现象吗？比如大姐说她可以只用葱头和姜片就能治愈感冒，你和我可能都会好奇，想知道葱头和姜片能治愈感冒的原因。这里就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回答方式，一个是用规律讲原因。另一个是用事实讲原因，说事实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既然有疗效就说明这个方法是正确的，既然是正确的就是科学的。但科学的概念恰恰不是证明是正确的，正确的不一定是科学的，科学追求的是命题可以被证伪，这才是科学概念的核心。

如果可以用事实解释事实，可以用现象解释现象，那么所有有效的中医疗法的原因都可以用疗效解释，科学就会成为无数零散的、不具备普遍解释作用、不可据此推断未知的人类已证实的非抽象经验集合，而这只是知其然的范畴，是人类对于现象的感性认识。而科学研究的是知其所以然，是对现象的理性认识，所以科学的解释或结论必须是基于事实而非事实的抽象总结。所以事实不能解释现象，因为事实不是规律，事实是其然而不是所以然。为了便于理解，再举个用事实解释现象的例子。有人问为什么吃饭后人就不饿了，用事实解释就是所有人都是吃饭就不饿了，你如果不信，也可以自己吃点饭试试，也就是说不能用结果解释过程。

接下来该解释上面的问题了，是不是正确的就是科学的呢？答案是不都是，科学的抽象理论必须有被事实推翻的可能性，换句话说，科学的结论必须可以被证伪，科学的核心意义既不是求对，也不是求错，而是追求可被事实推翻可被证伪，不断证伪的过程其实就是科学不断完善理论和发展的过程。那么有不可以被证伪的结论吗？当然有，但不能被证伪的结论要么没有具体内容或没有实际意义的，要么就是模糊不清的。

比如大姐说不需要治疗的病不用刻意治疗，完全可以自愈。这如同说一就是一，不是二也不是三是一样的，是正确的，而且永远都不会错，但是却没有具体内容，更没有实际的指导意义。所以，按照科学的定义，这种永远正确不可以被证伪的结论就不是科学的结论。

再比如大姐说中医认为人是由金木水火土组成，各维度相生相克，中医就是用独特自然方法调理各维度的平衡，达到治疗和保健的目的。可是什么是金木水火土呢，中医学者也不能给出准确清晰的定义，截至目前金木水火土的概念只存在于中医学者的脑海里，到底是什么模糊不清，让人摸不到头脑，所以也没有被用事实推翻的可能性，因此这种结论也是不科学的。

现在可以给科学的结论下定义了，科学的结论是可以被事实推翻的有解释力的总结。据此就不难分辨哪些观点是科学的，哪些是非科学的了。

想弘扬中医中药，让中医走向世界，得到世界的认可造福人类，妄自菲薄自卑自弃一定是不行的，但固步自封固执己见，不踏实深入地学点科学也是不行的。

其实我特别喜欢中医，平时也经常研究中医，所以临下飞机时，我还想请求她，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去他们学校蹭蹭课，可是当我转脸看她的时候，我惊愕地发现她正在抽泣。于是我只好把这些话咽了回去，现在想想挺后悔的，当时鼓起勇气试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