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米

楚氏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民以食为天。”买米,做饭,吃饭,实在是十分平常的事了。只是偶尔想起早些年买米的事,那情形与现在大不相同,也觉着有些趣味,便来说一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要说买米,先说粮店。先前,粮店是买米买油唯一的商店,日杂南货是不经营米油的。说是粮店,其实卖的也很单一,不外乎是米、面粉、食用油,偶尔也有干红薯条、粉条什么的售卖,其他像小米、黑豆、玉米等等,一般是没有的。湘潭城里的粮店不多,河西区最大粮店是大桥粮店。大桥粮店坐落在湘潭大桥的下面,平政街的街口,属十二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湘潭是古城,“总”是它的特色。“总”是码头的意思,也连带这码头所在的地域,即沿河街道。湘潭城依江而建,也依江而兴,旧有“十八总”之名。码头繁多正是交通便利、经济繁荣的表现。沿江而建的街叫“正街”(官名叫平政街),政府机构、文教院所、富商大户、茶楼酒肆都汇聚在这一条街上。这条街繁华已久,大约从明清时期开始就是富盛之地。晚清王恺运在《湘潭县志》里说:“湘潭,湖外壮县也,财赋甲列县,民庶繁殖,官于此者恒欣然乐饶。”“沿湘以上十余里,自前明号为小南京。依水列肆,不可以郭,前湘后湖,形势比于夏口。”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正街仍然是湘潭最繁富的地方。与正街平行的有河街和后街,只是它们都不及正街的繁富。正街人口众多,商铺林立,湘潭城里的人“到正街去(湘潭话‘去’音qiè)”就如同上海人说“到南京路去”一样。到我懂事的年龄,正街仍见繁华,各“总”的商业活动各具特色了。九总以木料、竹料为主,时见成片的木排、竹排平摊江面;十二总以粮油为主,十三总有旭日百货,扯布买鞋少不了要进旭日棉布店的;十五总主营客运,乘上驳船渡过湘江,才可以去长沙及更远的地方,当然也可直接坐船去岳阳等地,水道也还方便,只是所花费的时间长了点,好在那时人们也不急于赶路和赚钱,慢就慢一点吧。十八总最热闹,鱼店肉店较多,还有名胜望衡亭、唐兴寺及古街窑湾,居住的人更多。那时,如果有人说自己是“十八总的”,那语气中多少带着几分炫耀和牛气。炫耀和牛气什么呢?也说不太清楚,大概是人多且吃的东西多吧。</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15px; color: rgb(237, 35, 8);">十八总窑湾和杨梅洲旧景</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说吃,首先还是吃饭。每月定期去粮店买米,是我的家务劳动之一,那时已有十三四岁的我,也该为家里做点事了。说是做事,于我却是难得的一种乐趣,因为,我可以名正言顺地骑上父亲的自行车去买米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从湘潭行署大院骑车到粮店,其实用不了十分钟,但我好不容易骑上自行车,而且是“因公外出”,免不了趁机多骑上一会儿。先到雨湖公园溜上几圈,眼前所见已无风景,只有棵棵柳树向后移去,风驰电掣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终于到粮店买米了。大桥粮店就在平政路路口(即后来的聚富大厦楼下)。粮店很大,内空很高,像是用一座大仓库改成的。进门后左边一个柜台,收钱发筹。向柜台说明买多少斤米,一毛四一斤,柜台上的营业员拨拉几下算盘,收好你交的钱,发几支筹给你。筹是竹筹,三寸长,半寸宽,上面用墨笔写好了数字,“贰拾斤”,“叁拾斤”,“伍斤”等等,拿上筹就去称米。称米的营业员收了你的竹筹,就称米了。大厅两边各有两个称米的称台。称台的上方是从墙面伸出的一个木制的大方斗,靠墙面嘴大,向下伸嘴小。小嘴前方有一个挡板,抬起挡板,大方斗里的米就泻下来,泻到台称上的一个方形木桶里。买多少米,就从大方斗里泻下多少米。过完称,再抬起木桶边上的挡板。你早就把布米袋准备好了,将米袋口兜住米桶边伸出的舌口,挡板一抬,白白的米瞬时间就都倾泻到米袋里了,眼前还扬起些米糠的飞尘。</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米价不贵,却不是你愿买多少斤米就能买多少斤米的。如同买肉买酱油要凭票证一样,买米也得凭粮折子。粮折子上有几个人,他们的身份是什么,都确定了你能买到多少斤米。我的父亲是干部,每月31斤;母亲是工人,34斤;哥哥是工人,34斤;我和姐姐分别是29斤和31斤。过了一年,我上高中了,终于也有31斤粮了。我们一家粮折子上五个人共有161斤米。161斤米,每个月应该够吃的了吧。放在现在,还会有几家人一个月能吃光这么多米呢?但在那时,似乎人人都能吃,一餐一人吃上三四碗饭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单看那时的饭碗,谁家的饭碗小过?再看看现在的饭碗,那么精致,那么小巧,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吃完饭还总觉得不是太饱。饿,是时常伴随着我们的一种感觉。确实,那时,除了吃饭,我们还能吃上什么呢?水果吗?副食品吗?肉吗?巧克力?这些都是有的,只是我们大部分百姓人家或是吃得少,或是吃不起,或是吃不到,余下的就只有“努力加餐饭”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久,我们就遇上“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政治形势了。称不称霸,与我们相隔甚远,说不清的;深挖洞,哥哥是参加了,湘潭市也挖了防空洞,如今的河西地下商场就是利用当年的防空洞改造而成的。至于广积粮,关系到我们市民切实的事,就是每月定量的米变少了。再到粮店去买米,每家每户只能买到原先定量的一半多一点,另外的部分变成了干红薯条。但不管怎么说,能有大米和红薯条,全家人能够吃饱,也就足够好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买好了米,把它放在自行车后座上,用一根绳子捆好米袋,骑上车回家。回家的路虽然不远,但意外也时常发生。盛满米的袋子横卧在车后座上,袋子的两头垂下来,不时与车轮上的辐条摩擦,不久米袋就被磨破了。袋子里的米顺着磨破的裂缝漏了出来,在地上洒下来一横粗白线。路旁好心的人大声叫我“袋子烂了”。我不得不停下来,马上用细绳子系上破洞,再小心地推着车子回到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家的米袋与别家不同,上面总有好几处缝补好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家做饭也是我的家务工作。锅里放入米和干红薯条,淘洗干净,开火做饭。我们吃的是红薯饭。如今吃点红薯,成了一种养生的健康饮食方式,还是很享受的。我们吃的红薯饭却不是这样。那些干红薯条不知是哪年储存下来的,干是很干,却有不少的表面发黑,长了霉。煮出的饭弥漫出一股樟脑味,吃着令人作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不管怎么说,能有红薯饭吃,不至于饿肚子,也就足够好了。</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15px;">煮红薯条饭</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时间永是流逝,街市却不稳定。改革开放的春风终于吹到了湘潭古城。发展成为永恒的主题,变化重塑了旧时模样。湘潭也正在悄悄地发展,只是难再现“小南京”的繁盛景象了。商业中心和人口聚集都由河西转向河东了。作为湘潭街市特色的“总”早已名存实亡,只留下一个历史的名称。九总码头不见了竹排,十五总码头不见了陶器店,旭日棉布店变成了湘潭步步高,大桥粮店也早已消失。新时代自然有了新生活,买米不再定量,超市里的米品品种繁多,包装精当,北有五常,南有泰米,想买多少就可以买多少。只是,像大多数家庭一样,我们家再不用买那么多米做那么多饭了。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文/楚红辉 2024年1月27日</p><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