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出冰火岛:无忌的失乐园与人间世

高野海青

<p class="ql-block">文: 狸夭夭 </p><p class="ql-block">来源:“妖狸的云隐”微信公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无忌九岁时,翠山一家三口离开了冰火岛。谢逊害怕自己“背负一身血债”连累翠山一家,故而不肯同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临别之际,谢逊给了翠山一个嘱托:“你心地仁厚,原该福泽无尽,但于是非善恶之际太过固执,你一切小心。无忌胸襟宽广,看来日后行事处世,比你圆通随和得多。五妹虽是女子,却不会吃人的亏。我所担心的,反倒是你。”作为一个老江湖,谢逊看人很准(实际是小说作者的人物设定非常清晰)。谢逊在评价一家三口时,其实也是在说自己:翠山和素素身上都有他自己的影子,而无忌则更像是他的“理想自我”。在谢逊看来,翠山虽然心地善良,但他对“善恶”的把握是非常理想化的,这个致命的缺陷可能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这一点,不幸被谢逊言中。在回到中原之后,翠山是一家三口中,第一个掉链子的(虽然无忌在此之前即被掳走,但作为一个小孩,无忌竟没有崩溃,这更反衬了翠山的脆弱)。翠山虽然在结识素素和谢逊之后,开始了初步的心灵整合,并且获得了阶段性成长,但是,当他回到中原之后,他面临局面的复杂性已经大大超越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因此,他获知一桩未曾披露的陈年旧事(素素暗算过俞岱岩)之后,马上就选择了自我毁灭。他的自杀,有多大的必要和意义呢?(这点我们留待余篇分析)</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谢逊预测,素素“不会吃人的亏”。这是因为他对素素内心的“恶”非常了解(这种“恶”和他自己的“恶”是类似的),所以他对素素没有过多的担心。的确如他所料,素素在回到中原之后,尽其所能地妥善处理了各方冲突,即便在以身殉情之际,也狠狠捉弄一下了“正派人士”。她可以比翠山更为坚强地应对这些挑战,就是因为她心中的“恶”看似黑暗,但实质上却比翠山的“善”更有生命力。(当然另一方面,她的遗言释放了强烈的憎恨,这种恨意也影响到了无忌的情感生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至于无忌,谢逊(作为义父)一直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培养的,因此,无忌很大程度上意味着谢逊的“理想自我”。谢逊对他的预测是:胸襟宽广,日后行事处世,比翠山圆通随和得多。无忌成年之后的人格特征的确如谢逊所料,若按照弗洛伊德本人的观点,人格在3—8岁之间成型(这当然是个饱受质疑的假设),无忌离开冰火岛时的年龄是九岁,其基本人格已初具雏形了。他“胸襟宽广、圆通随和”的这个特点,无疑得益于三位家长的滋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上(甚至他们原先没指望离开),无忌接受三个成人的全心照料,不存在显著的“原始愤怒”,更无须掌握若干“社交技巧”。这一段经历对他来说具有双重的意义。从积极的角度说:冰火岛就是他的伊甸园,这里没有任何伤害,没有任何谎言,所有的需要都可以获得满足,在这里,他获得了一个幸福的童年和“宽厚圆融”的性格;从消极的角度说:这里没有任何的社交训练,这导致他回归“主流社会”之后,会接二连三地栽跟头,甚至摔得鼻青脸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离开冰火岛之后,无忌的第一次“社交挫折”就给他们一家三口制造了极大的麻烦。尚未登陆,在大海中的一艘“游轮”之上,昆仑派逼问谢逊的下落,素素回答称,“恶贼谢逊,在九年前早已死了”。这句搪塞本可以避免很多麻烦,甚至阻止日后悲剧的发生,但是,无忌搞不清这句“半真半假”(恶贼谢逊是谢逊,又不是谢逊)的回答背后的意指,反倒在大哭中吐露了实情:“义父不是恶贼,义父没有死,他没有死。”因为这个意料之外的表现,他吃了素素一记耳光。显然,无忌是很冤枉的,但这是谁的错呢?谁也没有错。作者评论说:“他一生只和父母及义父三人共处,人间的险诈机心,从来没碰到过半点,若是换作一个在江湖上长大的孩子,即使没他一半聪明,也知说谎是家常便饭,决不会闯出这件大祸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是一件“大祸”,因为无忌的“真话”泄露了谢逊的消息,这导致他们一家三口成为各派势力追杀的目标,并造成了他父母双亡的结局。但这不是一件“大错”。因为无忌没有做错任何事,他的心中还没有形成“具体的”是非、善恶观念。我们可以把这个“大祸”视为一个象征:无忌,一个兼具善恶的灵魂,离开了他的乐园,来到了人间(人类社会)。而从文化的寓意来看,分辨善恶(knowing good and evil)和离开乐园 (send him forth from the garden of Eden)二者实是共时性关系(参: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有善有恶/分辨”意味着从“本体界”下降入“现象界”)。在人间,他会遇了现实的善与恶。在人间,他不断地被欺骗、被愚弄;他伤心流泪,他黯然心碎;他经历了各种苦痛挣扎,可是,最终他还是学会了自己长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这个孩子在踏足江湖之后遭遇的种种幸福(获得女性的爱、获得权力、获得武功……)与不幸(女性的情感虐待、被剥夺权力、身中剧毒……)都超越了我们的想象,可他却凭借自己随缘、乐观的性格,顽强地活了下来。我们不禁要问,这是为什么?简单说,他有幸福的童年,幸福的童年治愈一生。(这里没有强调“父母皆祸害”的意思。)他闯下了“大祸”,因为他的童年过于幸福;他的父母早逝,因为他“透支了幸福”。但是,这种幸福的回忆,成了他强大的自我疗愈的力量(如同他习练的九阳神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素素打肿了无忌的脸颊。但无忌知道,“这一掌虽是母亲打的,实则是为眼前这些恶人坏人所累”。他确信素素是爱他的,尽管素素的遗言搅乱了他的情感生活,但他总能与他生命中那些“像妈妈”的漂亮女性建立起有韧性(有黏性)的情感联系。素素很快就会退场,但在整部小说中,女主角自始至终是素素一个人。在她谢幕之后,她的人格将被打散,由之后出场的不同女性承负起来,最终,敏敏继承了她大部分人格,而无忌的选择,则止于两个子人格的对立并存:敏敏还是芷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无忌的生命中,我们可以发现:每一个女性仿佛都是素素的阿凡达(avatar),而无忌在各个女性之间周旋,尝试将这些零散的特征,整合为一个完整的人格,以实现对素素的思念。用原型心理学的理论说,无忌的每段罗曼史,都是一次自性化的尝试,从朱九真开始,他不断把阿尼玛投射给身边的这些女性,这些女性映射出好母亲和坏母亲的形象,并促使无忌收回阿尼玛,由此完成一次自性化尝试。但是从表层看,无忌的情感使命有且只有一个:完成对素素的思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她是无忌年少时的梦啊,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他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冰火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