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称帝，拜占庭的女皇帝

敢夫

在中世纪，许多统治王朝的女性都有相当大的权力和影响力。国王的妻子可能很有影响力，国王的母亲甚至更有影响力。

有时，女性也会独自统治，不过要确定她们中哪些人是以这种方式，而不是以摄政王和配偶的身份正式进行统治并不总是那么容易。

在中世纪的西方，似乎没有像十六世纪英格兰的伊丽莎白女王那样，未婚并长期在位的例子。其他许多情况下，如果王朝的女性后代是唯一继承人，那么婚姻可以将王后从唯一的君主变为联合统治者。

但在中世纪的拜占庭帝国，出现了三位女皇帝，她们是最早独自统治的女性君主，而非摄政王或配偶。

▲图：艾琳皇后的现代演绎

第一位是艾琳（Irene），她和后两位有些不同，她并没有“生于皇室”，据说她是在一场新娘选秀中被皇帝利奥四世选中的。当皇帝于780年去世时，艾琳以摄政王的身份为他们九岁的儿子君士坦丁执政。

她在弄瞎并废黜了自己的儿子后，从797年到802年独自统治，发行正面和背面都印有她头像的钱币，并以“皇帝”的身份颁布法律。这在罗马和拜占庭帝国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事实上，据说法兰克统治者查理曼于800年加冕称帝，也就是艾琳在位期间，原因是“那时，希腊人中皇帝的名字已经消失，他们实行女性统治”。当艾琳将自己视为“皇帝”时，敌对的法兰克人认为罗马帝国已经没有皇帝了。

▲图：拜占庭女皇帝佐伊的当代马赛克画像

艾琳之后，在接下来的两百年里，拜占庭再没有出现过单一女性统治的例子，但在11世纪，君士坦丁八世的女儿佐伊（Zoe）的时代终于到来。

她第一次出现在历史舞台时，她的叔叔皇帝巴西尔二世将她许配给了神圣罗马帝国的奥拓三世。

要不是因为奥拓三世因发烧去世，她的时代将注定不平凡。但历史上没有如果，特别是“如果西方两大帝国的皇室联合起来的话，会发生什么？”这种假设。不管怎样，她的坎坷一生已经注定。

1028年秋天，君士坦丁在弥留之际，由于没有儿子，他决定由贵族罗曼努斯·阿吉罗斯担任继承人。罗曼努斯被迫抛弃妻子，改娶皇女佐伊。由于佐伊已经50岁，不可能指望有孙子了，那么这一定是为了在新统治时期保持某种家庭关系。

佐伊的一生和统治是一个教训，告诉我们依靠生物学来确保王朝的延续所遭受的挫折，以及实现这一目标所需的政治和婚姻手段是多么困难。她在父亲君士坦丁八世去世后结了三次婚，并培养了四名男子登上皇帝的位置。

她和第一任丈夫罗曼努斯的婚姻并不成功。他们很快就不再同床，佐伊随后爱上了一个名叫米海尔的年轻人，后者成了她的情人。据说，罗曼努斯在洗澡时溺水身亡并非意外，因为她与十几岁的情人米海尔合谋刺杀了罗曼努斯。

佐伊在罗曼努斯死后的同一天毫不犹豫地嫁给了米海尔，第二天就加冕他为皇帝，即米海尔四世。尽管佐伊相信米海尔会是比罗曼努斯更忠诚的丈夫，但她错了。由于担心佐伊会像背叛他的前任一样背叛他，米海尔将她排除在政治之外。米海尔的家人随后安排佐伊收养了米海尔的侄子，也叫米海尔，以确保在年长的米海尔去世后权力不会从他们手中溜走。

1041年，侄子米海尔登基，成为米海尔五世。作为她的养子，他当然不能选择与佐伊结婚，而是试图剥夺她的权力，最终将她逐出皇宫，流放他乡。

历史学家迈克尔·普塞洛斯（Michael Psellos，1018年-约1082年）所著的《编年史》是我们了解所有这些事件的主要资料来源，他为我们描绘了一幅生动的画面：“她站在载她离开的船甲板上，回望着皇宫，回忆着她的帝国祖先”。

但米海尔五世失算了。同情佐伊的浪潮席卷了整个城市，因为她代表了真正的王朝血统。米海尔五世试图通过召回佐伊来化解反叛，但他坚持继续与她并肩统治是徒劳的。1042年4月19日，暴民反抗米海尔五世，不仅支持佐伊，还支持她的妹妹狄奥多拉（Theodora）。狄奥多拉之前一直在修道院过着退隐生活。1042年4月，佐伊下令刺瞎米海尔五世并流放他，佐伊和狄奥多拉相见并拥抱在一起，普塞洛斯说，“帝国现在由这两姐妹掌管”。

在此之前，佐伊一直是作为妻子和养母担任女皇帝。佐伊和狄奥多拉组成了中世纪历史上最不寻常的统治安排之一，拜占庭现在有两位老太太共享王位。1042年，她们作为君主女皇共同执政仅三个月，在这短暂的时间里，铸造了印有两位女皇肖像的钱币。

▲图：佐伊和狄奥多拉的金币。

但联合执政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两姐妹的关系一直不好，她们的统治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矛盾。宫廷内部分裂成不同派别，这种局面显然无法维持下去。

普塞洛斯说，不到两个月后，佐伊“在婚姻中寻求力量”——从而剥夺狄奥多拉增加影响力的机会，并嫁给了拜占庭一个重要家族的成员君士坦丁·莫诺马科斯为夫。

他加冕为皇帝，称君士坦丁九世。普塞洛斯写道，“对女皇帝们来说，这标志着她们作为君主行事和统治权力的终结，而对君士坦丁·莫诺马科斯来说，这则是他建立皇权的开始”。他还带来了一位情妇玛丽亚·斯克莱娜。两姐妹都接受了她，其社会地位仅次于佐伊和狄奥多拉。

▲图：莫诺马科斯王冠上描绘的佐伊（左）、君士坦丁九世（中）和狄奥多拉（右），现藏于布达佩斯的匈牙利国家博物馆，约1042年。

无论怎样出现在象征性的语言和图像中，特别是在展示她们三人的所谓“莫诺马科斯王冠”中，都可以找到君士坦丁与两姐妹共同统治的痕迹，但现实是显而易见的。佐伊退出了公共生活，于1050年去世。她将自己的皇帝魔力传给了三个丈夫，但自己只统治了几个月，然后就与妹妹共同统治了。

出人意料的是，妹妹狄奥多拉比姐夫君士坦丁·莫诺马科斯更长寿，并继承了他的王位，在1055-1056年独自统治了一年半多的时间。

狄奥多拉并没有将权力下放给某个贵族，而是亲自掌握了罗马人的最高权力，而且没有造成任何不良后果。她像男人一样行事或承担男人的职责，任命官员、审理案件并做出决定。普塞洛斯有些无奈地说，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帝国和平繁荣，公平得以维持。狄奥多拉在邻近民族中也享有很高的声誉，亚美尼亚编年史家阿里斯塔克斯称她为“母狮”。

797-802在位五年的艾琳、1042年两个月的佐伊和狄奥多拉，以及1055-1056年的狄奥多拉：这些是拜占庭女皇帝单独统治的唯一例子。

其它所有的女性统治案例都是与丈夫或儿子共同统治，或者是摄政。艾琳的故事非同寻常，她是一位皇帝的妻子，通过暴力手段将自己的儿子赶下台，实现了独揽大权。佐伊和狄奥多拉的故事虽然仍不寻常，但已不那么奇怪。

在这些案例中，有两个矛盾点非常突出：男人们普遍认为，只有女性统治是不自然和不受欢迎的。但与此相反，人们普遍强烈地认为，皇帝姐妹拥有不可动摇的世袭权利。

但由于佐伊和狄奥多拉都是女性统治者，这确实引起了争议。普塞洛斯写道：“我们这个时代第一次目睹了女人的住所变成帝国会议室。”他指责女皇帝们“将后宫琐事与帝国大事混为一谈”。

普塞洛斯认为帝国需要“男人的关怀”，尤其是为了应对外来的攻击。在描述狄奥多拉于1055-1056年独揽大权时，他说“罗马帝国在拥有了男人的智慧之后变得女性化是不合适的”。

尽管如此，同时代的人们也强调了两姐妹的世袭要求。普塞洛斯承认帝国“通过继承”属于佐伊。他说，佐伊“作为一个女人和权力的继承者”而受到欢迎。  

▲图：《狄奥多拉女皇在罗马斗兽场》，由让·约瑟夫·本杰明·康斯坦特绘制，（1845–1902）。

佐伊和狄奥多拉都是“生于皇室”（porphyrogenitae），意思是出生在紫色皇室寝宫的统治者，拥有前任皇帝的合法血统。她们是拜占庭历史上仅有的两位以“生于皇室”的身份独立统治的女性。

这让她们在当时独一无二，因为在她们的父亲死后，就没有在世的同等男性了。

因此可以说，两位女皇帝都具有强烈的王朝意识。然而，这与西方的王朝意识截然不同。家族未来的传承安排似乎太过草率。根据普塞洛斯的说法，公主们的父亲君士坦丁八世和她们的叔叔巴西尔二世都没有为她们制定任何计划。

巴西尔二世从未结过婚，他曾发过誓，承诺如果上帝赐予他战争的胜利，他将像修道士一样生活。这是因为从西方的观点来看，统治者如果想要独身必须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因此继承权落到了巴西尔二世的兄弟君士坦丁八世的三个女儿身上。但是，巴西尔的长女进了修道院；次女佐伊如前所述，50岁才出嫁；三女狄奥多拉终身未嫁。

这可能是因为，巴西尔二世有意阻止他的侄女与任何拜占庭贵族结婚，导致她们的丈夫要求继承皇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佐伊直到晚年仍在宫廷中默默无闻。

佐伊和她的第一任丈夫罗曼努斯为生下后代徒劳地使用了各种药膏和符咒。但如果三个皇女中只有一个有后代，而且还是在人们知道怀孕可能性很小的年龄，那么只能说明，这一时期的拜占庭对延续后代并不那么看重。

但显然，他们对王朝血脉的轻视要承受严重后果。延续了189年的拜占庭的马其顿王朝不得不在最后一位女皇帝狄奥多拉去世后以绝嗣落幕。

很难想象，按照西欧的传统，有什么理由不在摇篮里为女儿开始未来的婚姻谈判。

拜占庭的权力传承不仅在事实上不同于西方，同时代人对它的理解也不尽相同。普塞洛斯在对狄奥多拉皇后的赞美诗中称赞了她的处女之身和“未婚生活”。

但是，虽然一个处女女皇可以享受这样的赞美，但那些关心继承权的人知道她带来的只是不确定性，以及随之而来的政治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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