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讲述——母亲李风的故事

炜元

　　（本篇资料：母亲李风的自述、王虹《一二·九运动人物记》李风篇撰稿、中国石油画报的记者采访报道等）

　我的母亲李风，原名李凤，1918年7月10日出生于山东益都（现青州市）。

我的外祖父毕业于山东齐鲁大学数理专业，当了一辈子中学数学教员；外祖母毕业于济南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后一直在小学担任音乐、美术教师。母亲在教师家庭中成长起来。

　母亲上中学时，随父亲在绥远中学读书。语文教师是鲁迅的学生，她深受进步教师的影响，阅读许多中外名著。她对国家内忧外患、政治腐败、日军入侵、民不聊生的现状十分痛心，对国民党暗杀进步人士的行为极为不满。

考入山东大学 参加“民先”

　1936年夏，母亲考入青岛国立山东大学生物系，师从童弟周教授。

　此时，一二·九运动的浪潮席卷全国，山东大学成立了学生救国会。随后在山大成立了青岛市学生联合会，形成以山大爱国学生为骨干的抗日救亡队伍。母亲成为其中的积极分子，更多地接触了进步同学。

1937年在山东大学生物系时留影（右1李风）

　1937 年 2 月，山大机械工程系的同学李欣(1936 年 3 月在广州参加共青团)、生物系同学吴綪(女)等秘密发起成立青岛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民先）山东大学支部。母亲怀着一腔热血，加入山大民先，毫不犹豫地投身抗日救亡运动。

李欣 吳綪

山大民先队员王桂荣（后改名王继川）的家在鱼山路6号。山大民先队的会议经常在这里召开。选举吳綪为民先队长。

脱下长衫 参加游击队

　1937 年 7 月7日，爆发卢沟桥事变，平津沦陷，山大准备“南迁”。民先组织决定不随学校南迁，响应中共北方局“脱下长衫，参加游击队”的号召。

　1937年9月，李欣联系了从平津流亡到青岛的东北大学学生邹鲁风（北平学联总纠察，1936年入党），接上党组织关系，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随即在山大成立了党支部（中共青岛特支），李欣任特支书记，中心任务组织抗日游击队。

　按照党的指示，山大民先队深入青岛市郊区和崂山一带，展开团结抗日的宣传工作。组织歌咏队和剧团，母亲担任歌咏队指挥，教唱流亡歌曲；剧团编排演出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等。

组织慰问进驻青岛的东北军。母亲还作为学生代表给驻青岛的东北军51军军长于学忠送去抗日战旗，要求抗战。

　1937年11月，日本军舰逼近青岛。青岛市长沈鸿烈和驻军东北军51军于学忠部实施“焦土抗战”，放火烧了日本在青岛建的纱厂等一些工厂，随后撤离逃走。

　山大民先队与崂山当地共产党人和农村热血青年共同组织一支崂山抗日游击队，坚持斗争。

在日本军队占领青岛前夕，遵照上级指示，这支队伍从青岛撤往高密县，加入了高密地主绅士蔡晋康组织的抗日游击队，编为第四中队。

女生仍做发动群众的宣传工作。他们既要与国民党势力、反动地主武装做斗争、周旋，又要尽可能争取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日。

加入共产党 参加八路军

　1937 年 11月，李欣发展吳綪加入中国共产党。12 月，吴綪介绍母亲入党。

在诸城南山的一间小屋里，新党员在党旗下，庄严宣誓。母亲好像获得新生一般，更加英勇地投人到争取民族解放的斗争中，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奋斗终生。

　1938年春，游击队中蔡晋康部的反共分子制造事端，驱逐四中队。为了抗日救亡，四中队108名队员（他们乐观自称“一百单八将”）被迫撤出，转移到徐州。

中共中央长江局指示，队伍大部分80余人编入东北军第57军112师。另外20余人，由邹鲁风、吴綪率领，到山东曹县国民党省政府所在地开展统战工作。李风随往曹县，组成山东省第一巡回宣传队，宣传党的抗日统战政策。

　1939年春，母亲前往江苏邳睢铜地区八路军陇海南进支队第一梯队报到，任教导队教导员。

她上任后，主办了三期教导队，吸收当地青年学生入队学习，并发展了一批共产党员，为梯队培养了 100 多名班排干部。

在部队，吃高粱面煎饼，频繁夜行军，边打仗，边上课。 生活紧张而艰苦，母亲觉得非常有意义。从一名大学生成长为八路军战士。

战斗在苏北抗日根据地

　第一梯队要转移到皖东北。1939 年 9 月，母亲分配新的工作，到淮阴淮涟地委任宣传部长。

淮涟地区有—支八路军淮河大队。这支由淮阴、涟水、淮安一带农村子弟兵组成的大队，武装保护春耕、秋收，专门打击日伪顽匪，很受群众欢迎。

地委机关随大队一起行军打仗，母亲立即举办了两期党员培训班。

1940年6月下旬，黄克诚率八路军第2纵队主力南下华中，增援新四军，向东发展，巩固与扩大皖东北、苏北抗日根据地。

　1940 年 某月的一天，苏皖区党委第二地委书记杨纯（一二九运动时，被选为武汉学联常务干事，担任汉口市学生示威游行总指挥）和母亲向苏皖区党委汇报迎接八路军主力部队的准备工作。

母亲回忆：我俩扮成姑嫂，乘小船渡过洪泽湖到苏皖区党委所在地。在返回途中，遭遇国民党特务上船检查，由于我们事先将党内文件包上小学教科书的书皮，镇静的应付检查。杨纯机智地模仿山东口音说“我是在湖那边小学教书的”。

船一到码头，我俩迅速到顺河集粮栈，粮栈账房先生（地下党）安排我们躲进另一座小楼里。一会儿工夫，两个特务追来搜查粮栈，他们一无所获，悻悻离去，我们脱险了。

　1940年10月初，为了加强盐阜地区党的工作，苏皖区党委的指示，在阜宁东沟，正式成立了中共盐阜地委，书记杨纯。组织部正副部长杨汉章（原二地委组织部长）、冯国柱（原三地委组织部长），宣传部长李风，民运部长唐棣华。

地委下辖盐城、阜宁、淮安、涟东4个县委。不久，地委决定派4位部长分别到盐城、阜宁、淮安、涟东四县帮助工作。

　1940 年 10 月间，组织派母亲去淮安县任县委书记，与地方干部一同建设抗日民主根据地。

　10月下旬，各地成立抗日民主政府。由于长期的封建剥削以及日伪掳掠，自然经济遭到严重破坏，广大民众的生活极为贫困。解决人民生活困难，改善党、政、军抗日机关的供给，成为各级抗日民主政府首要任务。

　母亲上任后，首先遇到农民因青黄不接，缺粮吃。为了保证农民春耕生产，县委与农救会一起，发动贫苦农民向地主老财进行春荒借粮斗争。

她挨家挨户访贫问苦，了解民众的疾苦和要求。实行减租减息，改善农民生活。组成民运工作队，深入城镇、乡村征收公粮。进一步对民众进行抗日教育，发动农民开展抗日武装斗争。

　历时两年多的艰苦工作，群众发动起来了，淮安政权日渐巩固，抗日武装斗争的力量不断壮大。

1942 年底，日寇集结重兵，极其凶残地对我根据地进行梳篦式的清乡大“扫荡”。抗日民主政府经受住严峻的考验，取得反“扫荡”的胜利。

　杨纯（盐阜地委书记）、李风（淮安县委书记）、唐棣华（阜宁县委书记）都是出身在富裕家庭的女大学生，为抗日放弃学业，参加游击队，和男同志一样行军打仗，随时准备牺牲生命。

在抗战艰苦的岁月里，她们直面与日伪顽匪的殊死斗争，开展抗日宣传，组织支前，建立和巩固抗日民主政权。由于她们出色的工作，在当地被誉为"苏北三女杰"

　　杨纯 李风 唐棣华

1987年李风被邀请回江苏淮安，抗战时期她曾在此担任第一任淮安县委书记，与当年老战友王一香等，在周总理故居前合影。

赴延安学习

1943年2月，新四军三师及盐阜区党委决定抽调一批干部前往延安学习。3月，母亲告别了几年来生死与共的战友，告别了苏北的父老乡亲，前往延安。

1943年，新四军三师赴延安学习的干部合影，照片中间的长发者为李风

　初春的天气，母亲换上便衣，头戴一朵棉线小花，扮成普通城镇妇女的模样，带着简单的行李，从苏北阜宁向东到靠海边的射阳县。一路上依靠党的关系，不断地变换着身份证和通行证，闯过一道道敌伪关卡，经泰州、镇江、上海、北平，到太原。

从太原西行，翻过吕梁山到离石，再转道乡下，摆渡过黄河，一上岸就是陕甘宁边区，骑上骡子，经绥德到达延安。

历时4个多月的辗转，到达延安已是盛夏天气。母亲望着宝塔山，满眼泪水。

　刚到延安的时候，中共中央副主席周恩来亲自接见从新四军来的干部，他热情地询问在座干部的姓名和职务。

母亲回忆，当问到我：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江苏淮安县委书记”我回答。

“哎呀！父母官，父母官！”周副主席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笑容，是那样地感染人，使我终生难忘。

1943年，周恩来副主席和邓颖超在延安居住的窑洞前合影

　1943 年 8 月，母亲如愿以偿地进入中共中党校第二部，学习紧张有序，采取自学方式，分阶段进行小组讨论，每个人都写学习总结。

全体学员还在党校一部大礼堂听了毛主席关于解放思想的报告。毛主席的报告非常生动，鼓励大家开动脑筋，多思考问题，给与学员以深刻的启示。通过学习不断提高自身思想理论水平。

　1943 年至 1944 年间，延安大生产运动进入了高潮。人人动手，生产自救，粉碎敌人的封锁。母亲在大生产运动中干劲十足，每年都要织六七件毛衣上缴，超额完成任务。

　1945 年8 月 学习结束，母亲留在中央妇委蔡畅、邓颖超大姐处工作，任妇委机关秘书长。

母亲回忆：一次得了肠炎，邓大姐把自己每天一份的牛奶留给生病的我喝，一直到痊愈为止。我深深感到了在革命大家庭里的温暖。

 在延安3年的学习和锻炼，经革命思想对心灵的洗涤，母亲更加成熟。

派往东北 参加土改

　1946年5月，东北解放战争正在紧张进行，后方土改需要大批干部。李风和延安的一批同志，遵照党中央的部署，从延安出发，日夜兼程徒步走到张家口，然后才乘上汽车，来到当时嫩江省（现黑龙江省）的白城子。

在齐齐哈尔听了陈云同志关于动员两万干部下乡搞土改的报告后，她被派往现内蒙境内的的突泉县担任县委副书记，带领工作组开展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

1948年，她调任齐齐哈尔市市委组织部副部长。

李风任内蒙古突泉县县委书记时留影

投身新中国工业建设

1949年春，母亲带着革命胜利的喜悦，到北京参加新中国第一届全国妇女代表大会。会议期间，毛主席和党中央的一些领导同志自西柏坡来到北京，参加会议的代表们欢天喜地到机场迎接。

1949年3月，参加全国第一届妇女代表大会时，参加东北组的女代表合影（后排右1李风）

　会议还没有结束，母亲就接到新任务，要她尽快返回东北。妇女大会后，她依旧是一身戎装，带着警卫匆匆忙忙赶赴东北化工局，到锦西化工厂上任第一副厂长。

　母亲这时刚30岁出头，面对陷入瘫痪的工厂，信心十足地带领全厂职工全力以赴恢复生产。

锦西化工厂的局面刚刚有所好转，她又被调到大连石油厂(后改为石油七厂)任厂长。

1949年夏，担任锦西化工厂副厂长、厂长时的李风

　当时，国家建设和抗美援朝都迫切需要油，工厂要尽快修复，尽早投入生产。

她上任的石油七厂破坏严重，锈蚀的塔群，没顶的油罐，尤其是东场那一眼望不尽的钢铁废墟，横七竖八地在杂草丛中躺着，她焦虑万分。

母亲以厂为家，就住在工厂大门对面一间小屋内，白天黑夜守着工厂，夜晚还到车间查岗。经过全厂职工上下齐心，终于捷报频传。

1952年第三季度末，石油七厂提前超额完成国家年度计划。1953年12月28日，石油七厂又超额完成了当年的国家计划，再次报捷。

为迎接1954年生产任务，东北石油七厂女厂长李风和生产科长、车间主任研究检修工作。照片发表于1954年1月人民画报(封面)。

　同事们称赞母亲是强者，一个好样的厂长。母亲重视人才培养，在解放初期极端艰苦的条件下，石油七厂不仅为国家生产了大量油品，而且还输送了大批干部支援国家建设。

她远见卓识，从工程师中发展一批党员，亲自担任入党介绍人。她还兼任大连石油学校校长。这所学校就是现在的抚顺石油学院前身。

　1954年，母亲作为女厂长被选为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5月，调入正在建设中的北京石油学院（现中国石油大学）任副教务长，后又任党委副书记、副院长。她愈发朝气勃勃，从事教务工作和党的宣传工作、政治思想工作。

新中国建设初期，李风（前）在建设工地劳动

　1954年从东北调任北京石油学院党委副书记，都说新调来的巾帼书记是个“老八路”，讲话柔中有刚，遇事多谋善断。

李风在学院会议上讲话

李风和学生们在一起

　1958年，母亲再被选为第二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

1961年，母亲又从北京石油学院调往中共中央华北局，任文办科学处副处长、宣传部统战处副处长。

1964年，她当选为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参加了在北京召开的第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周恩来总理在这次会上作了政府工作报告，宣布调整国民经济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整个国民经济将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

第二届全国人大代表李风（中）和市人大代表北京石油学院教授张更（右）、曹本熹（左）

　长达十年的浩劫，母亲也陷入了动荡之中。直到1972年她回到由煤炭、石油、化工三部合并组成的燃化部，被任命为炼油化工生产组的副组长，后为石油部炼油化工司副司长；同时兼任航空油料鉴定委员会秘书长组长。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当时，全国原油产量从1970年的3065万吨上升到1978年的10405万吨，但原油加工能力不足的矛盾十分突出。她感到巨大的压力，但任务愈重，她干劲愈足。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1979年底，达到加工能力增长30%，终于适应了原油增长和国民经济发展的需要。

　炼油生产管理是个系统工程，包括很多内容，其中最主要的工作是安全生产。在她和同事们的共同努力下，依靠工人，严格执行以岗位责任制为中心的各种规章制度和操作规程，70年代炼油生产中没有发生过任何恶性的或大的火灾事故，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大的跑油事故和人身伤亡事故，安全生产搞得比较好。

为此国家计委副主任袁宝华曾邀请李风在全国工交系统介绍炼油厂的管理和搞好安全生产的经验。

她忘我地工作，不顾及自己的健康。终于在一次全国炼制工作会议上，她作报告时病倒在讲台上。多少年之后，石油企业的那些老厂长们都还记得这件事。

　1983年，母亲离休了。

虽然她离开了工作岗位，党和国家没有忘记她对国家发展作出的贡献。1988年，中国国防科学技术工业委员会特为她颁发了"献身国防科学科技事业"荣誉证章和证书。

母亲年近九旬时，仍然关心着国家大事和所从事的石油事业。

　母亲晚年接受记者的采访，《中国石油画报》以坚定的信念 永远的追求为题目报道了此次采访。

　　母亲2010年7月6日，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2岁。

　　 中国石油报登载了母亲的讣告

　母亲参加一二·九抗日救亡运动是走上革命道路的起点，在七十余年的革命生涯中，坚定理想信念，不懈追求，为崇高的理想奋斗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