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峰道83号

我心无羁(侯明）

赤峰道83号，在天津市和平区。不太显眼的小小院落，白色的小楼，但显眼的却是小楼门口贴墙的那块黑色的牌子，上书“张爱玲旧居”。楼有三层，一、二楼开放，老旧的民国时期的小楼里，房间都不太大，彩色格子的玻璃窗透着五色的光亮，有时光倒流的感觉，笨重的家具，垂着流苏的台灯,花纹繁复柔软的地毯，那个时代的风格都奢华的挂满在墙壁上，也摆放在各个角落里，看着拥挤却不窒息，零零落落的还透着些许的神秘。当然，温馨和时尚也是不缺的，从那些旧摆件里看得出，也感受的到。



参观这里不用买门票，我们花了六十五元，要了一壶陈年普洱，茶汤纯厚，齿间留香，我没想到，这个价钱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天气里，能买到一壶好茶，真也意外。况且还可以避开凛冽的寒风，在温暖暗沉的一楼客厅里舒适的坐坐，当然也可以在明亮的二楼上悠闲的转转。如此收取费用的方式，是不是比直接收门票更涵蓄、更艺术一些？





然而这艺术的行为，也让呼啦啦的游客们止步于门外。我们迈过那道小院门后，便彷入另一个静谧的世界，仅有的三个游客，也就我和夫君，还有一个坐在二楼书房里看书的女孩，书房里的书，游客是可以自由取阅的，女孩看的很投入，我们走进来她都不曾抬起头。于是，我们更加放轻了脚步，但陈旧的木地板，却还是会发出种沉重的声音，如叹息，那叹息声似是来自遥远，带着民国时的腔调，落在轻轻荡起的尘埃里，偏这尘埃很像陈旧的沉香屑，应是第二炉香吧？夫君示意我在书房里拍一张纪念照，我摇头拒绝，捏紧了手机，不想再弄出一点2023年的动静来。





转身走进书房对面的房间，我不以为这些民国时期式样的家具，便是张爱玲用过的，也未必真是民国时期的，但却仍有一点点的真实感，坐在二楼靠近露台的窗边，看着冬日里洒下的那道阳光，这一点点的真实感忽然放大了许多，便觉得曾经的这里，也是这样的一个冬日吧，有个快乐的女孩倚在午后的窗前，任院中一道阳光，明亮却不太有温度的挂在窗纱上，晃来晃去。她说这里是她的第一个家，是她回忆里最快乐的时光，可我怎么感觉她这快乐里，透着一丝丝的寂寞呢？





“我给您沏的这一壶茉莉香片，也许是太苦了一点。……您先倒上一杯茶——当心烫!您尖着嘴轻轻吹着它。在茶烟缭绕中，您可以看见香港的……”张爱玲在她的小说中，是想说看见香港华美和悲哀的故事。而今我也尖着嘴，坐在她曾经的家里，在茶烟缭绕中，看门外的赤峰道，人来人往，客如游鲫。天津城的华美，在新年将近的日子里，又添了许多的红火，与悲哀扯不上，出了这座小楼，怕是连那一丝低沉的叹息也是听不到的，耳边尽是商贩的叫卖声，这些叫卖声与从前也是不同的，急切热情，少了一份悠长。可能我事先也该要一壶茉莉香片的，这样会不会能回味出更多？可惜我忘记了巜茉莉香片》，只记得巜红玫瑰与白玫瑰》，可惜后来连这也忘记了，只隐约想起“噢，你也在这里吗？”就剩下了这样一段话，枉费了曾经对张爱玲小说的那段痴迷。







出得张宅，北风吹的寒冷，可这寒冷却吹不尽游客的执念，也吹不散小贩们的热情，人流车流杂乱在不宽的街道上，赤峰道83号在车流人流中更不显眼了。其实，也不因这人流和车流，因为赤峰道上的名人故居、旧居实在不少，张学良将军也在这里住过，我们因为在张爱玲的家中徘徊太久，所以只是在张将军的大门外张望了一会，并没有进去叨扰。沿着熙攘的街道，躲着兜揽生意的电动车，回味着留在口中的普洱茶的淳厚，再回首看看，因不曾记得张爱玲在天津有旧居，所以，今日也算是一场意外的邂逅了，就如张爱玲曾说过的那般“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心中满意，便忍不再说了句“再见，张爱玲！”。

然后我们转身而去，我裹紧身上的棉衣，虽不华丽，却也曾爬过几个虱子。





张爱玲语录: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