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小黑猪

平和

那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每个生产队里都养猪，可是却把猪养得一塌糊涂。那些猪一个个瘦里吧唧的，整天哼哼唧唧的要食吃，只长骨头不长肉。这明明这是赔本的买卖，也不知道为什么屡赔屡养。

我们生产队也养猪，空荡荡的大猪圈里就那么十几头猪。到了冬天，露天的猪圈不做保温，粪便也不经常清理，大猪小猪都冻得浑身筛糠直哆嗦。有的猪习惯躺在窝里躺撒尿，猪窝里除猪身下有垫草的地方外，周围都是雪和粪便结成的冰块。那年冬天，有的猪受凉瘫痪了，有的走路后腿拉胯，还有死的。晚上生产队里开大会，队长一拍大腿：把剩下猪分了！

母亲主动领养了一头小黑猪，价格是五块钱。这小头猪体型扁而瘦，大约有二十多斤的样子。这头小猪很乖，它来到我家不声不响，走到厨房的柴草堆里就趴下了。我当时四五岁，有了这头小猪，我自然高兴不得了，我开始为它挠痒痒。它站着的时候，用手轻轻挠着它身子一侧，它就逐渐向另一侧倾斜，然后慢慢倒下继续享受。这头小黑猪的毛病是脱肛，大肠头露出了有两寸多，在屁股后当露着。这小猪虽然大肠头在外，但是并不影响它的食欲，每次喂它都能吃个肚子溜圆。

母亲对于治脱肛还是有办法的。她用一个旧布鞋的鞋底沾上凉水，然后在刚做完饭灶坑热灰里煨着，拿出来的鞋底热气腾腾直冒气，趁热给小黑猪热敷，这小黑猪非常配合，一点都不动，过了一段时间小猪的大肠头就归位了。我家住着不大的两间低矮的草房。为了不让小猪在屋里拉撒，母亲就用簸箕装点苞米粒，两手左右晃动弄出动静，然后倒着后退向外走，小黑猪就跟着出门，到外边后它就开始拉屎撒尿。以后时间长了，它自己就能知道到外边去了。小黑猪长大了，能有力气拱开门，母亲想了一个自动关门的办法，她用一根长绳子系在房门拉手上，然后在房脊檩用一段绳子吊着个铁环，这长绳子穿过铁环垂下，绳子的末端栓块砖。这样在门开以后，靠重力的作用可以自动把门关上。

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母亲就去采野菜，母亲把这些灰菜、苋菜和车轱辘菜用刀切了，煮熟后喂猪。她告诉我们，长着红心的灰菜是有毒的，猪吃了会烂耳朵。亚麻收获的时候，碎了的亚麻种子外壳我们叫亚麻糠，一般情况下猪是不爱吃的。母亲在生产队的场院里，发现有扬场过后有剩余的亚麻籽。把亚麻籽挑拣回来后，用水将土淘去清洗晒干，然后炒熟压成了面，大约有七八斤，装在我家早年就有的一个葫芦壳里，这是我见到最大的葫芦。炒熟的亚麻籽面，那是香气扑鼻。母亲把亚麻糠用水长时间泡了，使其变软，给猪喂亚麻糠时候，在上面撒上一把炒熟的亚麻籽面，那猪吃得挺欢。

到了秋收以后，土粮食和麸糠就多了，小黑猪也自然长得也比较快了。在腊月杀年猪的时候，长到大约有200斤。那年代国家对生猪实行购留各半的政策。生产队确定我家不送官猪，把猪肉分给没有杀年猪的社员，母亲也同意这样做。那些年养猪的农户不是很多，我家是每年都养猪。他们来人把猪抓住，锅里烧开了水，杀猪、腿毛、分猪肉，一两个钟头就结束了。因为我家人口多，挣的公分少，猪肉钱就由生产队里直接转账抵口粮款了。杀猪的人不要工钱，拿走的是猪尾巴和大肠头。我家最后剩下的是一副头蹄下水和一条前槽肉。母亲很平静，也没说什么。当人都走了之后，母亲轻声说：没白费劲，这猪差不多顶了两口人的口粮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