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大姐傅文才,长我4岁。她是傅家长房长孙的长末孙(女),年迈的曾祖母视她为明珠,带她玩、带她睡,十分宠爱。父亲也非常喜欢聪明伶俐的大女儿。从小就教她读书、写字、打算盘,当她长大参加工作时,她的算盘已打得十分娴熟,迷到多数人难以超越的水平。当1950年我道部队开赴东北的时候,她为了遵守对父亲的承诺,决定放弃参军,不再远走,留下来照顾母亲和幼小的弟妹。从此,她忍辱负重,含辛茹苦带大一代又一代的孩所子,先是带妹妹,后来是妹妹的女儿、弟弟的女儿,再后来是妹妹女儿的女儿。大姐是伟大的。我们笑称她是我们家的主席。长女如母的大姐开她的翅膀,把弟妹们紧紧拥人她温暖的怀中。失去父母的年幼弟妹们,从此没有孤独。大姐于2014年11月因心肺衰竭永别人世。毛妹曾写过一篇散文《她像一只鸡》,生动、饱满是我亲爱的大姐不朽的形象,也表达我们这一窝小鸡对她的怀念和哀悼。</p> <p class="ql-block">大姐把自己变成鸡,是在她17岁那年。17岁的大姐,文静漂亮,活泼天真,本应变成百灵或天鹅的。</p><p class="ql-block"> 1952年,大姐19岁,我6岁,大姐从乡下接走了我。正和大姐恋爱的张哥给我买了一双24码的红胶鞋,这双小脚印从此萦绕大姐,成为她的拖累和安慰。</p><p class="ql-block"> 我永远是大姐的影子。大姐谈恋爱,我跟着谈;大姐结婚到重庆,我跟着到重庆;大姐生孩子,我跟着去医院;大姐下放到农村,我跟着转学去农村;大姐哭我哭,大姐笑我笑;直到我去了农场,成了家,还是大姐割不断甩不开的牵肠挂肚的小影子。</p> <p class="ql-block">1987年夏天是两个“鹅儿”的命运抉择季,一个考上了大学,一个考上了技高。我们全家举杯庆祝。我的第一杯酒要献给二位姐姐,二位哥哥;尤其二位哥哥,本该是龙是虎,也都和姐姐一样沦落为鸡禽而始</p><p class="ql-block">终无怨无悔!</p><p class="ql-block"> 看啊,彻彻底底一只鸡的形象!我相信这辈子大姐是不能变成别的任何一种什么了。她用嘴壳啄着两爪刨着用双翼孵着甚至用信念捍卫着。无论感情,无论物质,无论意识。这颗小小的持之绵长的爱心,她的奉献没有终点。</p> <p class="ql-block">我曾有个哥哥,小名东东(傅癸冬),他4岁时在傅家花园被一颗板栗刺刺破了右眼。那时医疗技术落后,有钱也无法治愈。据说他抽了不少脊髓,最终右眼还是瞎了。从此他便成了一个智力障碍的残疾人。1961年,自然灾害的饥饿年代,他死在毛妹的怀里。</p> <p class="ql-block">毛妹,傅天琳。在我过完10岁大生后两天,她出生在资中县城一个教会医院里,全身长着细细的绒毛,便取小名为毛毛。母亲抱着她坐在两个叔叔抬着的滑竿上回高山观。我一路小跑到五里店去接她们。远远地我看到滑竿一闪一扭地穿过橘子林走近了。我请叔叔把滑竿放下,我急切地想看看妹妹。啊,这毛茸茸红嘟嘟的妹妹实在太乖了,怎么也看不够。家里人从不叫她正名,父母叫她“毛儿”,姐、哥和我叫她毛妹,弟叫她“毛姐”,侄儿侄女都叫她“毛嬢”。她秉承了父亲的文学天赋。在重庆缙云山的果园里辛勤劳动19年。1979年,她以一册清新的果园诗集而被人瞩目。果园诗人一路走来,一次次获奖,直至2010年《柠檬叶子》荣获鲁迅文学奖,2015年又获中国作家郭沫若诗歌奖。诗人、作家、编审、政协委员……毛妹,是我们家的骄傲。她的成长经历、创作经历,不是我这个不会写作的二姐能全部述说的。同时她的作品也帮助我完成了心愿。</p> <p class="ql-block">弟弟傅天杰,是我心中永远的内疚。我从朝鲜战场回到故多时,本</p><p class="ql-block">(p018)</p><p class="ql-block">想把他从乡下接出来和我同住。那时党的城乡政策开始严格,短期内无法办成。接着来的1957年的暴风雨,打得我枝断叶落,难以自保,接弟弟出来的事从此无果。只上过小学的弟弟天资聪慧,勤劳本分,在身边没有亲人仅有傅家“遗产”的岁月,他以顽强的意志自食其力,闯出了一片天地——学会并成为被乡下人喜爱的兽医。大姐只有一独子,在政策的允许下,毅然将弟弟的大女儿傅吉领养。吉儿从此姓张名蓓。张蓓毕业于邮电学校,在电信部门工作,有稳定和较好的收人。适逢改革开放,弟弟一家逐步从乡下迁至成都定居。文化不高的弟弟,却是炒股能手,十多年前他硬是凭炒股赚钱,在儿女支援下,在成都购置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有了窝,便有了立足的家。</p> <p class="ql-block">我想还是用毛妹《往事不落叶》一书的章节作为结尾吧。这篇文章写的是1980年,三个姐姐和弟弟在自塔下高山观的家里,时隔30年后的第一次相聚和团年。</p><p class="ql-block">(p0199)</p><p class="ql-block"> 被践踏被蹂躏的沱江,见不着伤口和血迹。它此时格外深邃清澈。打鱼船船头的鹰,不时向我们炫爆耀它刚从水中叼起的战利品。</p><p class="ql-block"> 是的是的,什么都好了。弟都不是那年的弟弟。弟弟已成为周围几十里有信誉的兽医。过年了似手猪也凑热闹,约好同时拉痢发烧打喷嚏。从早到晚,病家派来找他的人多得很,他说还要吃病家的荷包蛋,部一针收两角钱。弟媳玉华学会了缝纫,今夜她要加一个通宵的班,明日初一乡亲们要穿一身新。</p><p class="ql-block"> 我嚼着鸡肉,喝着大土碗的转转酒。这双筷子、这只碗是母亲的。母亲,教我学会忘却吧,忘却,该是爱的极致。我九泉下的母亲,忘川,忘川可以忘记一切,但我不能忘记我的忘川啊!</p><p class="ql-block"> 是缺柴,是少炭?</p><p class="ql-block"> 煮一顿团圆饭用了二十年。</p><p class="ql-block"> 嚼得烂的是鸡肉,嚼不烂的是思念。</p><p class="ql-block"> 人世的泪雨,溢出了杯盏</p> <p class="ql-block">饭毕,小院坝涌来二十几个人。“大姐二姐毛姐,我们来接你们到高头院子去,全队的人都在那儿等着,要听二姐唱歌。"</p><p class="ql-block"> 乡亲们还是那么爱我们,无论几十岁的公公婆婆或几岁的孩子,都一律称我们为姐。我们还是我们家乡的孩子,我们被簇拥着,上坡去了。</p><p class="ql-block"> 大坝子,果然是晒谷子的好地方,大坝子果真站了一百多人,老老小小,一大片。</p><p class="ql-block"> 二姐从小唱歌出名,乡亲们听惯了她童年的歌声。她站在台前唱了很首很正统的歌,忽然有人喊:“二姐,唱一个丽达之歌!”</p><p class="ql-block"> 我和二姐相视一笑。没想到,要听丽达之歌。你以为乡下人就好糊那么,才不哩,大家跟着起哄:丽达之歌!</p><p class="ql-block"> 不知谁家的婆婆端给我们一杯很浓的糖开水。</p><p class="ql-block"> 掌声。一百多人的掌声。一片竹林,一片江水,一片小麦地的掌声。我的家乡的掌声——母亲的掌声。让我感到温馨、充实、肥沃的家乡的土地,你滋生着我,制约着我,营养着我,我们姐妹深深地爱着你。</p><p class="ql-block">傅家三姊妹</p><p class="ql-block">(p02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