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朋友,你知道黑母鸡为什么能生白鸡蛋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为了这个事,我和我那“小老姑”在六十多年前不知争吵了多少次,只可惜时至今曰我也没弄明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一年春节刚过我们就搬进了新家,那是新租的两间厢房。也许是为了让这个新家有一个新气象吧,妈妈破例买来了三张新年画。</p><p class="ql-block">画刚贴好,我就迫不及待地来到院子里,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来回跑了好几趟,就是想看看从外边能不能看到我家的年画,只可惜我家的玻璃窗太小了,只有一尺见方,又太少了只有两块玻璃,其它的窗格都是糊的毛糙纸。站在院子里,怎么看也看不见。</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天天在院子里转游,希望能在院子的某个地方看到我家的画,哪怕能看到一张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天,我刚出屋就觉得北边正房屋的大玻璃窗上有个东西在晃来晃去。定睛一看,那不是房东家的老闺女吗?我不喜欢她,或者说我很不喜欢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搬来的第一天,她就和她的爸爸来到我家,妈妈指着她的父亲一一一个满脸笑容的中年人说:叫三爷,我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三爷。妈妈又指着三爷身边的小女孩说:这是小英老姑,叫老姑。啥——,管她叫老姑?我虽说年纪小,但也知道“老姑”是啥意思,管大人才叫老姑呐,她好像还没我高呐,你看她的一只手,还紧紧的拽着她爸的衣襟呢。管她叫老姑?不行。我只看了她一眼,就把头转向了一边。妈妈拍了我一下,说:这孩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大人们说他们大人的话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转身向屋外走去,眼角的余光告诉我,小英一直在盯着我,难道她还盼着有人叫她一声老姑吗?净想美事,我心里嘀咕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玻璃窗里的小英也许发现我看到了她,只见她的小脸一闪,玻璃窗上就什么也没有了。哼,其实我早看见你了。我干脆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家窗玻璃。果然不一会,玻璃的一角出现了一丝阴影,一支羊角辨慢慢地印到窗上,紧接着一只乌黑的小眼珠贴着玻璃慢慢的滑了出来。哈哈,不是你是谁?我几乎要笑出声。可是,窗上的小脑袋只一闪就不见了,任凭我等了好半天,可她却再也没有出现过。</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随后的几天里,我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尽管我莫名其妙的总是想见到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直到有一天,我和奶奶上街从她家屋门口过,正好三爷从他家屋里出来,三爷在和奶奶打招呼的同时,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头,“你也跟奶奶去呀”,我点了点头。正当我们准备离开时,他家门帘忽然撩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小英站在那里正认真的看着我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大大的年画,一只黑母鸡伸长了脖子在鸣叫着,似乎在向主人报功:我又下了一个大鸡蛋。又似乎在骄傲的向人们显摆:我下了一个白鸡蛋。你看,母鸡在叫唤的同时,它的头是歪着的,一只眼睛紧盯着脚下的鸡蛋,它一定是这样想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手被拽了一下,“看啥呢,快走吧”,奶奶大声的说。我没有动,楞楞的站在那里,心里想着:黑鸡怎么下了一个白鸡蛋呢?</p><p class="ql-block">就这样,黑母鸡和白鸡蛋,白鸡蛋和黑母鸡,就向走马灯一样在我脑袋里旋转。</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一次黑母鸡竟然溜达进了我的梦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天在被窝里我就下定了决心,等天亮了我一定再去看看那只黑母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来到了她家的窗前。她家的窗台很高,我站在窗外根本看不到她家的炕和柜子,好在她家的玻璃窗很大,即使离开窗子一大步仍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她家的那张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仔细的看着,心里不停地琢磨着,黑鸡下的蛋为什么是白的呢?这是真的吗?我看累了,就跑到别处去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是,那个蛋和鸡向有魔法勾着我的魂一样,让我放心不下。在别处只玩一会儿,就会急急忙忙的跑回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次,我正在看画,一团黑影档住了我的视线,原来是小英来到窗前,她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她,我没理她,我也不走,仍然站在那向画的方向张望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小英知道我在看什么,很懂事的把身子挪到一边。看了一会,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看了小英一眼,走开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这样只要是我在当院玩,小英就会在她家窗前看着我,只要我向她家窗前走去,她就会立刻把身子挪开,让我看她家里的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一天,我又来到她家窗前,可小英的身子却一动不动的档在那里,眼睛还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不断的移动着脚步,晃动着脑袋。可是,我看哪她的身子就档到哪。我停下来,同样看着她的眼睛,一会她举起了她的小手,用一个手指不断的指点着一个地方,可她指的地方我却看不到,她家窗台太高了!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我宁愿不看了,我也不搭理她。就这样我离开了她家窗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想干什么?她在指什么呢?我弄不明白。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只要我在院里玩,她都照样在窗前看着我。我要么装做没看到她,要么就是大老远的看着她,反正我不上她家窗台那去了。一天,我刚从屋里跑出来,就看到小英在她家外屋站着向我招手,是叫我吗?可是院子里除了我没有一个人,我只好硬着头皮来到她跟前,小英一把抓住我的袄袖,把我领到她家屋门口,她一手撩起门帘子,一手使劲把我拽进她们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呀,她们家可真宽敞,东面对着门口是一个大方桌,那方桌可真大,向一个睡觉的小炕,两边都放着大椅子,北边的柜子上,放着两个大镜子,屋子又大又亮,墙上不仅有黑鸡下蛋的画,还有我家也有的那个胖娃娃的画,还有大金鱼的画,还有……。还有别的画。我都看花眼了,这时耳边传来小英咯咯咯的笑声,我回头一看,小英站在我的身后,一脸胜利者的微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这样,只要我来到院子里,只要小英在她家窗前,她的小手就向那边指点,我知道她指的是她家屋门,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让我从门口进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和小英在一起是十分快乐的,在这里我不但可以坐在她家的太师椅上装睡觉,还可以站到大方桌上,拿着棍子单脚着地,像画上画的大将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三爷他们都不在家的时候,我们还会在炕上翻跟头,蹦蹦高,大嚷大叫好不热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我把她家弄的乱七八糟的时候,有时她也会生气的对我大声嚷嚷,我知道她那是假装生气,因为每次我耍的大汗淋漓的时候,她都会把我拽住,从她那小花袄的口袋里掏出手娟给我擦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玩累了她还会从她家的橱子里找出花生来给我吃,还有她家过年没吃完的葵花籽,还有我们趴在炕沿上看小人书和画报的时候,有时会突然发现书边多出来的几个花生蘸,花生蘸是沾了白糖的花生仁,放到嘴里像糖块一样甜,可是当你把它嚼碎了的时候,那糖块可差多了,因为糖块只是甜,而花生蘸不但甜,还特别特别的香,别说吃几个,就是吃上那么一个,那个香甜味几天都挥之不去。那是我小时候吃的最最好吃的东西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知道那是小英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只要小英的袄口袋鼓鼓着,只要我一看她的口袋,她就用手把袋口捂起来,那多半是口袋里有好吃的。但是,我一次也没有抢过她的东西,都是她主动的给我吃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有时吃她的东西也很不容易,她比我奶奶还要啰嗦,每当我在家吃饭的时候都要先洗手才让吃,那是吃饭那,不洗手不让吃。可是吃她点东西,手脏了也不行。有时候在衣服上揉搓半天还不行呢,非要在她家脸盆里洗洗手才行,要不是看在好吃的东西的份上我才不受她这窝囊气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尤其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她在我面前不但总装小大人,还爱吹牛,没有她不知道的事。就因为这个黑鸡下了一个白鸡蛋的事,我们不知打了多少回。我说那是假的,黑鸡怎么会生出一个白鸡蛋来呢?她说那是真的,我说那不过是张画,是人画的。她还说是真的,并且瞪着小眼珠指着年画说她家就有过一个黑鸡,下的蛋和别的鸡下的蛋一样都是白的。气的我真想把那个蛋撕下来让她吃喽,让你说是真的!还说你家也有过黑鸡,净吹牛,你咋不说你家也有大白马呀,你家墙上不也有大马的画吗。我真想找一块煤渣,把她的白蛋涂黑喽……,煤渣可是很好找的。但是,我看在三爷的面上,没有那么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这样,我们像屋檐下的小燕子,在两家的屋子里飞来飞去,一会窃窃私语,一会大吵大闹,总是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直到我家搬到了工房区,在往后我就一直没有见到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几十年过去了。那幅年画留给我的印记何等深刻,虽然我现在依然不知道黑鸡下的蛋为什么是白的,但小英说的黑鸡能下白蛋是对的。我真想亲口告诉她:小英,你没有吹牛,你说的对。黑鸡下的蛋真是白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可是,我到哪里去跟她说呢?</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color:rgb(1, 1, 1);">赵文顺</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2024年1月15日写于唐山</p> 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