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问石记》之一：《淘石满都拉》（中篇） 徐宏宪/文.图

石木弘弦

（四）

中巴车在镇南边街口停了下来，卸下大部分乘客后，又沿着公路向北驶去。我提着背包望着渐行渐远的中巴背影，失望地问身旁的中年汉子：“这就是满都拉？”他笑着说：“没错，这就是满都拉镇，但离中蒙边境的满都拉口岸还有16公里呢。”

我跟着中年汉子沿街向前走去。这是一条长约百米的土路，路面挺宽，两旁排列着陈旧的院门和临街商铺。从简陋的招牌上看，有杂货店、羊肉铺、小饭馆和奇石屋，还有一家俄罗斯进口商品店，看来这就是满都拉的中心商业街了。也许是时值下午的缘由，街道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显得空旷而寂廖。街两旁光秃秃地没有一棵树，只有几根水泥电杆耸立着，扯着横七竖八的电线，肆意地切割着天空。

　　中年汉子带我拐向另一条街，走进了挂有福音旅店牌子的院门。大院内东西两排共有十几间平房，门窗陈旧，漆皮斑驳，长长的油黑烟囱直直伸出房檐。

一位蒙古族老汉迎面走来，与中年汉子嘀咕了几句，便打开了一间客房。我进门一看，三张床铺，一张破桌，屋中间蹲着一个铁炉子，房顶上悬着一只电灯泡，加上水桶、水壶、塑料盆和扫地条帚，就是客房的全部家当，其简陋寒碜，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这时，中年汉子笑着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蒙古族老汉操着生硬的汉话对我说：“你先歇着，我这就给你生炉子。”说完转身出了门。一会儿，他提着个冒烟的铁桶进来了，将半桶燃烧着的煤块倒进了炉膛里，然后给铁水壶加满了水，顺手放在了炉口上。

待店主走后，我摸摸还算厚实的被褥，心想，即来之则安之，随乡就俗吧。于是，我放下背包，趁时间还早，先去街上转一转。

斜阳洒下淡淡的弱光，映得街道愈加空旷和冷清。走进一家奇石店，只见几张钢丝床上，摆着许多戈壁玛瑙珠子串儿。上前仔细浏览一番，并顺口向店主问了问价。虽然价格相当便宜，但大都是些一般成色的普货。

我转身走出店门，来到街对面的另一家奇石店。店内三面墙壁上，挂着一排排大小长短不一的玛瑙珠子串儿。窗前的玻璃柜台中，摆着许多戈壁石，红碧玉、老皮子、马牙石，还有几块沙漠漆。在一个塑料盒中，几十颗玛瑙珠子吸引了我的目光。眼睛石、经脉石、缠丝玛瑙、血脉、花脉都有，五光十色，煞是可爱。禁不住挑了几颗向店主问价，结果价高得离谱，还无还价余地。比起西安石展上同样品相的眼睛石，要价翻了不止两个跟头。此时，我想起车上中年汉子手中的那块眼睛石，开始怀疑其价格的真实性了。

我失望地走出店门，站在街上，茫然四顾。这就是闻名石界的外蒙珠子集散地？这就是传说中的石商玩家淘宝抢货的天堂？

正郁闷间，望见旁边有一家俄罗斯进口商品店，便走进去转一转，开开眼。

店内货架上，俄罗斯商品琳琅满目，品种繁多。皮质靴帽、铁制壶罐、彩漆套娃、烟斗雪茄，还有各种伏特加烈酒，以及极具异域风情的工艺品、日用品。

店主见我只看不买，便热情上前递上一把奶糖，免费让我品尝。我不忍拂意，便捏了一颗剥开投入口中。噫呀！奶香浓郁，口感颇佳，比国产名牌奶糖好吃得岂止一点点。再问价格还不贵，便买了好几斤。心想，将这正宗进口俄奶糖，带回去与朋友分享，也算不枉此行了。

（五）

沿着街道往北走，见丁字路口孤零零地摆着一货摊儿。摊主小伙儿雕像般坐在那里，瓷楞楞地独自发呆。

我的光临刹时激活了他的表情，满口的东北腔溢出一片热忱。在他的叨叨声中，我将货摊儿浏览了一遍。摊位不大，品种倒挺齐全。即有戈壁石、绿松石、石榴石、砗磲珠、南红、战国红玛瑙，还有紫檀崖柏、葫芦核桃、橄榄核雕、星月菩提等各类文玩把件。

我俯身挑了几颗糖芯玛瑙，便与摊主谝了起来。小伙儿是辽宁阜新十家子镇人，来满都拉摆摊已有好几年了。主要销售南红、战国红玛瑙及各种珠珠串串、木质把件，也与蒙古石商进行易货交易，并收一些鹰骨烟具、狼牙吊坠等蒙族特色的工艺品。

通过一番交谈，谜一样的满都拉以及奇石市场，在我的面前逐渐清晰起来。

满都拉口岸位于内蒙包头市达茂旗边境苏木（乡）满都拉镇北的中蒙边境757界碑处，距呼和浩特和包头均约290公里，与蒙古国东戈壁省杭吉口岸相对应，是呼市和包头到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最近的口岸。

1992年，满都拉口岸经内蒙古自治区政府批准设立，2002年正式通关，属二类季节性公路口岸，每年仅在3月、5月、8月和11月的16日至30日开放。从此，满都拉口岸逐渐成为蒙古戈壁石进入中国的主要关口，没有之一。其奇石进口数量和交易火爆程度，让策克、甘其毛都、二连浩特等中蒙边境口岸难以望其项背。

由于满都拉口岸一年四季仅有四次开关，所以，每次15天的开关日，就成为石商石友们收货淘宝的“那达慕”和“狂欢节”。那时，从蒙古入境的戈壁石一手货源精品多多，买到即是赚到，那抢石的阵势就像抢钱一样疯狂。偌大的满都拉人潮涌动，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旅馆一铺难求，“都满啦”！

2015年5月，经国务院批准，满都拉口岸升级为常年开放性口岸。因此，中蒙客货的通关成为常态，加之蒙古国对戈壁石资源出口的严格限制，昔日火爆的满都拉戈壁石交易市场日渐衰落，风光不再。

“既然石市这么不景气，你为啥还要固守在这里呢？”我不解地问摊主小伙儿。只见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答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么。明天石家庄石展就要开幕，许多石商都跑去赶会了，来的人少了，街道上自然冷清了。你明天早上再来转转，淘宝的机会还是有的，那就看你的运气啦。”

谢别了热情的东北帅哥，我走进一旁的小饭馆，要了一碗羊肉莜面，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夕阳，边吃边咂摸着小伙儿的一席话，心中虽然茫然但又充满着期待。期待着明天能撞上好运。

（六）

刚回到旅店房间，店主就提着一筐煤块走了进来。他叮咛说半夜天太冷，炉子不能灭，记着起来给火炉加煤。嘿，这叫什么事儿！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一片静寂，只有屋外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又拉了一条棉被铺在床上。洗完脚出门倒水时才发现，院子里的十几间客房大多黑着灯。看来满都拉的住宿并不紧张，并非如中年汉子说得那样。唉，我被这家伙忽悠了。

满都拉的第一夜，我睡得那叫提心吊胆。既怕炉火灭了只好再三起来加煤，又怕煤气中毒而不敢安心沉睡。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一看表快六点钟了，急忙起床。这鬼地方不能再住了，另换它处吧。于是，顾不得洗脸刷牙，背起背包就出了门。低头一看，昨晚泼在门外地上的洗脚水，已冻成一层薄冰。

出了福音旅店大门，街道上静悄悄地，杳无人迹，只有几只鸟儿鸣叫着掠过天空。向前行不远，就到公路上了。站在路中间向东眺望，缓缓起伏的山坡上，熹微初露，映红了半边天。草原之晨，显现出特有的雄浑苍凉之美。

（中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