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 鬼

回首人生

作者：回首人生

酒鬼在我们那很有名气，人们当面都管他叫老酒，只有在背后才管他叫酒鬼。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故事，但我真正见他喝酒的时候还是在小卖店。

那天我正好买烟，他拎个酒瓶子进来了，将瓶子往柜台上一扽。冲着小店的伙计喊了一声：打二两酒。这个人倒不是有多能喝，而是他天天喝、顿顿喝，不到饭点时候也整点儿，兜里老是揣着酒瓶子。不吃饭可以，不睡觉也行，但不能不喝酒。至于喝酒的菜有无都可，有菜多喝，没菜就干喝别人管那叫干拉。七十年代人们还很穷，那时人们都买散酒，虽然有瓶装酒但没人买。他曾跟别人说过，那瓶酒就是把这样的酒倒进去的，一个破瓶子贴上一张纸，就卖好几块钱。只有大脑袋的人才买瓶酒，我从来不上那个当。店伙计一看是他，问了句：酒哥这回带钱了吗？你老是这么赊着，也不是那回事儿啊。哎呀！兄弟黄不了你呀，我说你这个人老是这么磨叽，他还有点不耐烦了。店伙计摇着头说，再这么下去，我这个小店儿都让你喝黄了。酒鬼忙说：啊！等到咱家老母猪下崽的时候给你一个，那不就齐活了。伙计一听立刻反驳：你可拉倒吧！你家的老母猪还没有兔子大，什么时候能下崽？但又无奈的拿起了提溜。从酒坛那里舀了一下，提出来的时候手一歪，还淌回去几滴㗳，然后用漏斗灌进了他的瓶里。我本想要走一看酒鬼进来了，便点上一只烟看看他怎么喝酒。

他侧身倚靠着柜台，左手搭在台上，右手拿着酒瓶，双腿交叉。接着便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受他的影响，他抿一口酒我抽一口烟。没一会儿，他的脸开始微微泛红。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表现出对生活很乐观又很惬意的样子。不知谁来了一句，老酒喝高兴了又要开始白唬了。我赶紧靠边儿找个土篮子坐下，又点上一支烟耐心的等待。只见他立起身来走了两步，到卖酱油装漏斗和提溜的盘子上，用食指沾了两下，然后伸岀舌头舔着指头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

这时店里进来一个40多岁的胖女人，人称“快板”张二嫂，她倒不会打快板，但说起话来却一套一套的。村里有几个男的专门爱跟女人说俏皮嗑，但见了她都得绕道走。她花一毛钱打了一斤酱油。胖女人瞅了一眼酒鬼没好气的说：成天喝、成天喝、就不怕喝坏了你那肝和肾？你瞅你像个干巴猴子似的，还喝？早晚你得喝死。酒鬼斜眼儿看着她说：还是二嫂心疼我，不怪是我相好的，伤肝伤肾我不怕，俺不喝那可伤心哪。胖女人立刻回了一句，你离死不远了。酒鬼一口干了瓶里的酒，气哼哼的说了一句，这个傻娘们便走了。我有点儿扫兴，心想你可不就是个傻娘们儿怎的，人家喝酒碍你啥事？还没听到他怎么吹呢？让你一通呲呲把人气走了。还没等酒鬼出门，胖女人就开挂了：瞅你那个熊样吧，成天叉个腿咧个嘴，拿个酒瓶嘴对嘴，瓶见底儿开始吹，唾沫星子满天飞，真想撕烂你的嘴，看你以后拿啥吹。大家都笑的不行了，我这一乐竟把土篮子压扁了，快板嫂这张嘴果然厉害。

快板嫂走后我递给伙计一支烟，并说这酒鬼真有意思，还去沾点酱油底子。伙计笑着说：他的故事可老了，那年呀，有一回酒鬼媳妇儿上我这来买酒，我问酒哥怎么没来？让你跑一趟。她气哼哼的说别提了，咱家那死鬼昨晚喝多绊倒了，摔在石头上把两个门牙卡掉了。那没去医院吗？去啥呀，去卫生所给拿点消炎药和止疼药，将药片捣碎了合着水喝了。现在过劲儿了，又开始疼的不得了，用手比划着药片不好使还是酒管用。看他那样，这不我就来了。伙计接着对我说：酒嫂走后我想街坊邻居的住着，怎么的我也得过去看看，便招呼老妈看店，我就去了他家。见我来了，他点头嗯了两声指了指凳子。头上缠了一块他儿子的尿布，嘴也肿了，上下嘴唇比平时厚了好几倍，只能张开一条缝，还抹着红药水，这个造型就像个大马猴子似的。都这副德性了也没耽误喝酒，这情况我也不宜多说话，他冲我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不知道是想笑还是疼引起的？我一看桌上的菜，一块废报纸上把花生米擀成面，他正用小勺顺着嘴唇缝往嘴里倒，每倒一次都得仰一下头，再抿一口酒，然后再伸出短短的舌头将嘴唇舔一下。从眼神可以看出不疼了，并很满足的样子。最后报纸上还残留点粉末，他将纸对折一下，仰起头伸出舌头，由于嘴唇太厚，只能露出个舌头尖儿接着纸，用中指在纸的棱角处弹了几下，最后一点渣都没剩。听到这我笑的蹲在地上直咳嗽。

我问店伙计，他经常在你那赊酒吗？他咧着嘴点了点头说，多了去了。那还了吗？我问了一句。伙计说：有时候他媳妇儿给几个鸡蛋就算顶账了。

伙计又接着说，还有一回呀，酒鬼在我这喝酒，不知在哪鼓捣出一个二分钱的硬币，非要买香肠。我说酒哥你这不耍呢，二分钱怎么买香肠？那也没法称呀？他倒好，还来个称什么称！来点就行了呗。我说那也不行啊，他却急着说那就来一片吧，我说二分钱一片也不够啊，他说那你就切薄点不就完了吗？给我弄的真没办法，那边欠着酒钱，这边拿二分钱买香肠可真是的，得了给他切了薄薄一片，他就舔着这片香肠，还喝了三两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