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我们下乡的地方是锦州西北的小山沟。这个地方最大的特点就是爱刮风,老乡们开玩笑的说:“不多,一年就刮两次风,刮一回就是半年”。</p><p class="ql-block"> 真是一点儿也不假。刚立春就开始刮,没什么雪的大地里飞沙刮得睁不开眼睛。什么叫“飞沙”,就是颗粒极细的沙子,还不是土,就是细沙,弄得嘴里都直牙磣,吃饭时老是“嘎吱嘎吱”的。</p><p class="ql-block"> 风一大地就干,墒情不好,到了种地的时候,就要抗旱,年年如此,大伙都犯愁。没有别的办法,就得靠挑水种地。水不是那么好挑的,平地要去河套挑,河套是条季节河,开春没多少水。先要去几个人把离地最近的地方挖几个深坑,然后才能保证供应。一挑水要走几百米,甚至更远,有的还要挑到山坡上,其艰苦、劳累可想而知。反正谁也没个笑模样,平时叽叽嘎嘎,爱说爱笑的老娘们儿们也没了动静,发出的多是一些牢骚:“操他妈,下辈子再托生。说什么也不能托生在这羊草沟,累的晚上什么心事都没有,老爷们一睡像死猪似的,地都快荒了!”“净挑好听的说,你家那些崽子搁哪蹦出来的?”有人揭短,然后就是一阵笑骂。“快干活,这么累也堵不住你们的贫嘴,还是不累!”有着玻璃花眼睛的瞎队长一声吼。不累是假的,一春天下来,个个累的唉声叹气,腰凉背折,垫肩都磨坏好几个。</p><p class="ql-block"> 到了1971年夏天,队里有了电,我当上了第一任电工。队里为了解决春旱的问题,决定在村外唯一的八亩地上(平地)打一口机井。说是平地,其实就比山地坡度小一些,肥沃一点。要想打井这里还真是首选,打井要在上冻得时候动工,以防止塌方。</p><p class="ql-block"> 小雪一过,天气有点嘎嘎冷的意思了。队里集中男女主要劳力,兵分两路,开始打井和建设一条直通东边山根下的主水渠。修这条水渠的目的就是把机井里提出的水,通过它流到东山根儿,然后再通过支渠利用自然坡度,向西灌溉。这口井的井址距河套不算太远,直线距离也就三百多米,但由于水位低,井的垂直深度有十米多。</p><p class="ql-block"> 下乡以前不知道水井是怎么打出来的,认为很简单。找一个钻井队不就完了。这回才知道,还是挺费事儿的。队里是罗锅上山—钱(前)紧。没有钱,要靠人工去打。钻井队打井可以直上直下打,人工不是打井,而是挖井。要先开出一条“马道”,也就是在井的确定位置旁边开一条斜坡,能容马车下去,好运送井下的土石和筑井的材料。我暗自按“勾股弦”定理测算了一下,十多米深度的井,这条马道起码需要二十多米长。如果坡度小于30 度的话,可能还要长一些。否则就会太陡,马车上不来,下去也危险。打机井不同于村里的小井,需要大量的材料,如果测算不好,容易出现窝工和事故。我向队里提出了我的建议和想法。</p><p class="ql-block"> 经过半个月夜以继日的奋战,还算顺利,井打成了。由于打到了河底,水还挺旺。水有了,下一步就是我的工作了。我在水井附近立了两根线杆,配置了一台15千伏安的变压器,为了安全,又安装了两台鸭嘴高压跌落式开关。扯下四根380伏的低压线,安装了一台扬程十五米的离心式真空浑水泵 经过试运转,开始了我的冬灌工作。</p><p class="ql-block"> 农村的冬天,没什么更多的农活,大多数人都在家里猫冬,除了几个赶车的和跟车的往地里送粪以外,其余的多是在家里压炕席(就是睡觉)。每天吃过早饭,我顶着凛冽的寒风,走三、四里地,到我的岗位去。这里冬天的气温虽然比抚顺要高一些,但到了数九天也还是拿不出手来,滴水成冰。</p><p class="ql-block"> 到了机井,第一件要干的事儿,就是先下到井下,砸开薄冰,提水上来,把吸水管灌满水,然后再启动水泵。水顺着水渠,流向东。这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但也不那么顺当,老出毛病。给我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每天都像落汤鸡一样。怎么回事呢?</p><p class="ql-block"> 当时由于条件所限,我们买的设备都是二手货,跑气漏风。大家知道水泵是真空设备,漏一点气就少出水或干脆不出水。我一个人要看水泵、要调整水渠的流畅、还要不时地调整水泵的盘根,弄得手忙脚乱。特别是水泵吸水管的底阀不严,稍停一会儿吸水管里的水就会流光,再想启动只能下到井里,一只手提一桶,飞快地上来往吸水管里灌水,(还有马道,留着待观察水够用后再砌井壁)待到吸水管灌满,再迅速地接上出水管,启动水泵。动作稍慢一点儿,就会前功尽弃,还得重来一遍。</p><p class="ql-block"> 有的时候不能等出水管接严,就强行启动。15米扬程的水泵,力量不小,可以把水喷射到十五米的高度去。如果接不严,水会从接头处喷出来,我如同接受消防水枪开花水的打击,短短的一瞬,我满脸满身都是水。我没有靴子,也没有什么防湿的装备,棉鞋、棉裤每天都是透湿。二十多度的严寒,把棉裤冻得硬邦邦的,一动“卡啦卡啦”直响,好像穿着铠甲,脚像被猫咬的一样疼。好在时间由我自己掌握,衣服太湿就早些收工,回村的路上挺难熬,走道有些笨笨磕磕地。</p><p class="ql-block"> 房东家的炕头还挺热乎,能在冰冷之后,在热炕上熥熥冰凉的腿和酸疼的腰,挺享福的。这些我能挺过去,谁让你是电工了?不能光出头露脸,吃香喝辣,吃苦遭罪的活你不干谁干?让我遭罪的就是吸水管的底阀,我决心给它来个彻底的改造。</p><p class="ql-block"> 六寸的吸水管被我从井里拽上来,解开水管与吸头的快速接头,拆下来,用胶皮照猫画虎重新做了几个阀门。一开始还挺好,但几天过去还是不行,主要是材质问题,只好对付使用。每天的冬灌都像打仗一样,争分夺秒,尽量快速地打水、灌水、接头、启动。但每天还都是落汤鸡一样的下场。</p><p class="ql-block"> 有的时候往机井走,心里也挺打怵。看看飘雪的天空,听听呼啸的北风,想想那么些人都还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就我“孤井一电工”在“万径人踪灭”的雪地里拼命,心里有点儿那个了。但我还是咬牙坚持了一个来月,总算是完成了冬灌任务。我也落下了一个腿疼的毛病,咳,也算是下乡四年的一个纪念吧! </p><p class="ql-block"> 2024年1月1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