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修行的退休老人

汤耀

<p class="ql-block">  一眨眼,又进入时阴时晴、细雨如丝的黄梅季节。</p><p class="ql-block"> 你看,那把用2米高的竹木杆撑起的大花伞依然伫立在河畔。伞下有一把橘红色靠背椅、边上几个塑料小水桶和一只小帆布包,两根固定架在椅子下侧的鱼竿,细细长长地微微弯着伸向波光粼粼的河上,却唯独不见垂钓者的身影。</p><p class="ql-block"> 不一会儿,雨过天晴。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从河畔一排排香樟树丛散发出来的一丝丝淡淡的清香。</p><p class="ql-block"> 我在香樟树丛边缘约300米长的步道快步走了两圈之后,才恍然发现河畔大花伞下有人坐在椅子上了。他戴着草帽,身着湖蓝色超薄雨衣、微驼着单薄的背影。此时,小帆布包上的迷你蓝牙音箱传出悠扬婉转的小提琴曲,他正在优美的旋律中进入了垂钓状态之中。我忽然惊讶这一刻倏地都凝聚在一种淡泊悠远、虚无缥缈的情境之中。他就是樊高,一位远遁繁华喧嚣的大都市、独居在空气清新、绿树成荫、水系纵横之间欧风石雕桥梁众多的启东恒大海上威尼斯社区的上海退休老人、老画家。</p><p class="ql-block"> 樊高的姓名与荷兰后印象派画家、37岁在麦田里开枪自尽的梵高名字的发音一致。据他说,退休前,他被圈内人称呼为“向日葵先生”。</p><p class="ql-block"> 现在,樊高喜欢一个人看鸥鹭群展翅划过河面、听它们掠过香樟树丛上空飘过的几声清脆悦耳的鸣叫,感受着一种祥和静谧的时光氛围。他以垂钓的方式,与大自然对话,与自己的内心呢喃。粗茶淡饭,酌一小杯女儿红花雕酒,算是他孤寂中的一种乐趣了。</p><p class="ql-block"> 是呀,可我无从知晓樊高何时也开始喜欢上了垂钓......</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笑着走到樊高边上,还未等我招呼他,怎知他已感应到了我,他目视浮在河面上的鱼漂,眼角与鬓角之间漾着深深的鱼尾纹:</p><p class="ql-block"> “走了几圈啦?”</p><p class="ql-block"> “三圈,血糖降了些。”我回答道。</p><p class="ql-block"> “老兄,有收获吗?”我问道。</p><p class="ql-block"> 樊高没应答我。他凝视着河面上的鱼漂,眼角边的老人斑微动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我顺势瞧了瞧装着水的塑料桶,里面空空如也。心想,鱼儿怎么就不上钩啊?也好,他不就是图个无思无虑、一尘不染的境界吗?肯定是!他不为鱼儿上钩的喜悦,只为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和自在。静坐修行,有足够的耐心,鱼儿哪有不上钩的呀!</p><p class="ql-block"> “过几天,我妹妹从上海过来看我,哈哈,她怕我一个人芭比Q都没人知道。”樊高揶揄地笑着,翘着嘴角,左手不知在比划着什么。“刚才上楼查找业主卡,有啦。”他倏地兴奋地说道:“我为我妹妹也办了业主卡。”</p><p class="ql-block"> 我没问及樊高的老伴。好奇怪,我每次来恒大海上威尼斯,只看见樊高常是孤身只影的在河畔垂钓,或是他邀我去他家小酌闲聊,却从未遇见过他的老伴。</p><p class="ql-block"> 我记得还是在疫情前、2019年春夏之际吧、在恒大海上威尼斯售楼中心的那片大型沙盘模型区域结识了樊高。</p><p class="ql-block"> 当时,购房者们摩肩接踵,鼎沸的嘈杂声中人潮汹涌。我离开售房人员,想歇歇腿,便往墙角落地玻璃窗那一小片休憩区域走去。只见茶几边有位头戴鸭舌帽的胡须男人正在画架上画画。购房者热闹的场景里却有人在静心画画,令我感到新奇,便凑上去观赏,哇塞!多么精妙绝伦的一副素描啊!一个由无数动态线条和影子组成的购房者游览沙盘模型的涌动场面,被他惟妙惟俏地凝结在一张铅画纸上!我饶有兴致的主动与他搭话,才知道他就是樊高,以前经常在市文化宫举办个人画展、开讲座、还是某高校的名誉教授呢。</p><p class="ql-block"> 樊高说老伴和她的老姐妹们一起正在嘻嘻哈哈的看沙盘模型呢,反正一切都是她说了算,自己也索性静下心来画画了。</p><p class="ql-block"> 三年疫情过后某个夏末秋始的下午,我在恒大海上威尼斯北区楼栋电梯口与樊高不期而遇,大家都感到缘起惊喜。原来我们是同住一栋楼,仅是楼层不同而已。那天,我提行李箱乘电梯往上,他提垂钓器具乘电梯往下。</p><p class="ql-block"> 从那以后,我与樊高拔来报往.....</p> <p class="ql-block">  那天午后,我又看到河畔戴着斗笠、坐在折叠椅上的樊高正悠闲自得地垂钓,耳畔飘着的依然是柔美抒情的小提琴旋律。河面上空有几只展翅翩翩的白鹭,一声声“啾啾—”悠扬的鸣啭,回荡在清新美妙的空间,让我心旷神怡。这时,我瞥见他的塑料水桶里一条鱼都没钓上。难道真的是“钓鱼钓鱼,十钓九空”吗?不见得,他多年能耐得住性子,画出那么多的水墨画展出、出售,难道现在竟连一条小鱼也不上钩吗?我走近他身边,笑着问道:“老兄,水桶里怎么又是空空的呀?”</p><p class="ql-block"> 他黝黑发亮的脸上漾着笑容回答道:“两个多小时了,钓到10条大概7厘米大小的窜条鱼,回家煎了吃,喝喝小老酒,是蛮过瘾的。不过,不知怎想的,我刚才又它们倒入河里放生了,太小了,怪可怜的!”说完,他望着我笑而不语。</p><p class="ql-block"> 我不知说啥好。这时,樊高的视线慢慢移向河面上微动着的鱼漂,似乎不理会了我的存在。记得某天我俩对酌闲聊时他说过自己的余生再也不搞画画了,也早就没了爱慕虚荣、争强好胜的劲头,放下世俗的琐碎与纷扰,垂钓修行,全身心投入大自然怀抱。樊高这种躬体力行,不就是我们老年人都想要的那份宁静心境以及对自己宿命的一种释然吗?</p><p class="ql-block"> 这时,白色的鱼漂一个劲地往水底里拖拽着,而樊高却不慌不忙地将鱼竿沿着鱼漂拖拽方向顺势伸展,就在一霎那间,他双手用力将鱼竿迅速抬起,钩起一条足有半斤重的河鲫鱼,河鲫鱼在河面上空奋力甩着飘逸的尾鳍,晃出几缕流线型弧线,就被他宽大的手掌牢牢地攥住,放入了塑料水桶里。</p><p class="ql-block"> 所有心平气和的等待总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樊高淡然一笑,喃喃自语道:“以前穷的日子里,站错了风向,连西北风都喝不到!现在顺着风向走,吃穿不愁,余生无欲无求,大自然赠予给我们的,也多的去喽。”</p> <p class="ql-block">  那天晚上,由樊高亲自烹饪的红烧鲫鱼上桌了,一盘花雕醉鸡、一盘海苔拌花生米、一盘肉丝炒大蒜。女儿红黄酒没端上,他却端上一瓶拉菲红酒,笑容满面地告诉我,说是他女儿从国外带给他喝的,今晚咱俩就干了它吧!</p><p class="ql-block"> 在红酒的微醺下,樊高与我兴高采烈聊着各种八卦新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