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的“小铁子”,难忘的知青岁月(37)

抚顺台东王维俊

<p class="ql-block">  在农村呆了四年,有一个人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他就是小铁子。小铁子不小,我们下乡的时候,他已经是四个孩子的爹了,三个小子一个丫头,分别是大楞、二楞、三楞和丫蛋儿。</p><p class="ql-block"> 我们和小铁子很近乎,原因是他老婆是我们抚顺人。是他爹在锦州扛脚行的时候捡来的,当闺女养在家里,长大了给儿子当了媳妇。他媳妇长得比小铁子强多了,中等身材,白白净净,还有俩酒窝,不笑不说话。见着我们就跟见了亲人似的,老乡,老乡地叫。“兄弟们咱们是老乡,有什么缝缝补补地尽管拿过来,姐姐给你们补。”我们管小铁子叫姐夫。他是抚顺的“姑爷”!</p><p class="ql-block"> 小铁子的长相不如他媳妇,中等个,紫脸膛,溜肩膀,有一只眼睛好像有点儿斜眼,瘦鸡格拉地,但就是有精神。有一回下地,男女都有,他媳妇说了一句话,差点把大伙乐抽。“俺家小铁子,睡睡觉,‘扑棱’就起来了”。还没等她说下文,队长急忙接过去:“什么玩意儿‘扑棱’就起来了?这个侄儿媳妇,这男女都有,两口子的事也不背人儿!”大伙听队长一说,哄堂大笑。把小铁子媳妇整得有些急哧白脸地。</p><p class="ql-block"> “你看我大叔说的,我还没说完呢。我是说小铁子睡不着觉啊,愁的!叫你给整哪去了。一天祖坟都哭不过来,还有心哭乱坟岗子,饭都快吃不上了,还有闲心扯淡?现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就靠小铁子一个人,真是拿身子当地种,愁啊!”</p><p class="ql-block"> 她说的是实情,一家八口人,就小铁子一个硬劳力,浑身是铁能捻几根钉!</p><p class="ql-block"> 小铁子够能干的了,早上比鸡起的都早。每天半夜两点,他就起来到队里的豆腐坊磨豆子,一天需要的豆子磨完了,大豆腐匠该来了,开始“过包”“点豆腐”,然后他还要做干豆腐。把水豆腐打碎,一小瓢一小瓢地“泼”干豆腐,再上豆腐框,压干,再一张张地揭下薄如纸的干豆腐。这些都干完了,就要挑起豆腐挑子,走村串户。清凌凌的“豆腐喽,豆腐喽”的叫卖声,和第三遍的鸡叫声同时响起。</p><p class="ql-block"> 卖完一趟回来,回家急忙扒拉两口饭就要下地了。他不是队长,是个“打头的”。他活很好,就是一个字“快”。最快的还要数铲地。农村有句话:“农活三大毛(就是快的意思),铲地、掐高粱、勒房薄”。一“毛”起来,不敢想象,就没见过那么快的。</p><p class="ql-block"> 农村铲地有讲究,所有的人都必须看打头的,他说干就干,他说歇就歇,他要是一个劲儿地干,你就是累死,也不能歇。队长都得听他的,他好像是前线总指挥。到了地头,小铁子一看,心里就知道该什么时候“歇绷”(就是休息),该什么时候完工。小手一挥,男工女妇就知道自己该排在什么位置。然后所有的人就像“雁阵”一样排开,在“头雁”小铁子的带领下,向尽头开铲。到了那头,还是原来的阵型,一点不许差的再铲回来。第一趟跟不上的,没人帮你,你的那根垄,依然给你留着。等大伙“歇绷”了,你得继续你自己未完的事业。</p><p class="ql-block"> 我们下乡青年刚到农村哪里跟得上,累得有些屁滚尿流,恨爹娘少生了两只手。抬起头看看渐渐远去的“雁阵”,心里一个劲儿地骂小铁子:“我靠,这小铁子比兔子跑得都快,这不得把我们累死啊!”看着别人都“歇绷”了,我们全体青年还在“打狼”,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p><p class="ql-block"> 不单我们累,就是老乡也累的不行,都骂他,“这个王八蛋,就想多挣几个工分,他也不怎么那么有精神!”不行,得想个办法,不能让小铁子牵着我们的鼻子走,这不是调理我们,欺负我们不会干吗。我们和几个关系较好的农村小青年一合计,得想个办法治治他。</p><p class="ql-block"> 再铲地的时候,我和小丁一边一个,贴着小铁子,紧跟他,那叫“贴调”,是仅次于打头的快手。几个农村小青年给我们出主意,你们俩就使劲鳔着他,不用铲那么细致,剩下的我们给你们带过去,不离儿就往他鞋壳里撩点儿土,趁他倒土的时候,就盖过他,整他几回他就老实了,就屁了。你们是青年,他不敢和你们急眼。”</p><p class="ql-block"> 我们按计划进行,小铁子不知情。还是一到地头就摆出一副“总指挥的架子。但看到“贴调”的换成了两个下乡青年,感到有些奇怪。往手心里吐了口吐沫,就唰唰地铲了起来。我和小丁在家的时候都干过农活,虽然比老农差一些,但绝不是一点不会,一步不拉地鳔着小铁子。一看他快了,就用锄头往他的鞋壳里撩点土,趁他倒土的时候就紧铲几下,超过他。他一看叫“贴调”的超过了,顾不上把鞋里的土倒利索,就急忙赶上来。看看他又要“毛”,就再往他鞋壳里撩土,看看我们好像不是有意的,他也没什么办法,嘴里嘟囔一句:“操,怎么铲地的,老往我鞋里整土呢?别搂着我脚后跟!”</p><p class="ql-block"> 我们的干扰,使他的速度慢了下来,不能再“毛”了。到了“歇绷”的时候,他还夸我们俩,“你俩小子行啊,快赶上我了,赶明个你俩打头得了”。“唉呀,大姐夫,我们哪敢抢你的饭碗哪,可别寒碜我们了,还要请你多关照,好赖不计你也是抚顺的姑爷呀,人不亲土还亲哪!”他乐了,他相信,在我们队,没有谁能撼动他的“打头的”地位。</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年代,尽管小铁子干的是两个人的活,又是个打头的,可还是难以养活一家老小,他不抽烟,不喝酒,身上的衣服也是补了又补,可还是捉襟见肘。我就想,像小铁子这么勤劳、吃苦、能干的人怎么就这么困难呢?一年到头,所挣的工分都领不回一家老小的口粮,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呢?我找不到答案。</p><p class="ql-block"> 怪不得他晚上,睡睡觉就“扑棱”一下子起来,面对一家老小,要吃要喝,要上学,他怎么能高枕无忧呢?</p><p class="ql-block"> 我向他透露了“贴调”的秘密,他说,“我慢慢咂摸,这里一定有道儿,其实我就是急性子,恨不得一下把活都干完了,好眯一会儿,我太乏了。每天我就睡四个多钟头的觉啊!就是为了多挣点儿工分,好把口粮领回家,哪有心调理你们哪!”</p><p class="ql-block"> 我对他肃然起敬,小铁子干干巴巴的身材,在我面前高大起来。这个抚顺的“姑爷”,让我另眼相看! </p><p class="ql-block"> 2024年1月16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