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讨论·走进唐诗】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记诗人李群玉

刘博温

文字：刘博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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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写唐朝诗人故事，首要参考的典籍，便是《全唐诗》。《全唐诗》由清朝康熙年间的彭定求等10人奉敕编纂，负责刊刻的，是曹雪芹的爷爷曹寅，是不是亲爷爷不重要。

《全唐诗》总共收入唐诗48900余首，诗人2200多人。平均一下，每个人大概在22首诗左右。所以，如果一个诗人有263首诗被收入《全唐诗》，充分说明这个人在诗坛是有地位的。要知道，所谓《全唐诗》，也不是有诗就收的，没有一定水准，确切地说，那十个大编辑若是看不上，也是不能入选的。有不少诗作，我们看来挺好，但是也没有被收入。

这个有263首诗被收入《全唐诗》的诗人，叫作李群玉。估计他老爸也是个念过书的人，喜欢李白的诗句“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就给儿子起名叫“群玉”了。

李群玉的诗，以前关注得不多，我印象最深的一首诗，是写美人的。

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

风格只应天上有，歌声岂合世间闻。

胸前瑞雪灯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

不是相如怜赋客，争教容易见文君。

虽然第二联“风格只应天上有，歌声岂合人间闻”有模仿杜甫“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之嫌，但是头两句实在是绝。后来才知道，这首诗的题目，叫作《同郑相并歌姬小饮戏赠 / 杜丞相悰筵中赠美人》。是说这首诗是在跟郑丞相以及歌姬一起喝酒的时候写的，赠给了那个歌姬，后来又在杜丞相的宴席上赠给了一个美女。信息量超大。

2.

李群玉是湖南澧州人，晚唐时在潇湘大地诗名卓著。他与诗僧齐已、胡曾被认为是湖南籍三大诗人。李群玉尊崇屈原和宋玉，也崇尚自由的生活，他的足迹走遍大江南北，饱览华夏河流山川，写下大量优美的诗歌。丝毫不像其他人那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苦读数年，考秀才，考举人，进京考进士，中了当官。大诗人杜牧游澧州时，结识了李群玉，对他的诗文赞赏有加，觉得这样一个人才浪费可惜，就劝他参加科举。李群玉赴京之时，杜牧写诗想送：

《送李群玉赴举》：

故人别来面如雪，一榻拂云秋影中。

玉白花红三百首，五陵谁唱与春风？

然而李群玉的心思本就不在四书五经之上，所以科举落第也是预料之中。

回到湖南之后，继续他的山水诗书之旅。那一年宰相裴休巡视湖南，听说了李群玉的大名，也读了他的诗作，赞赏不已。邀请李群玉再次进京。

李群玉“徒步负琴，远至辇下”，在京城后，经宰相引荐，向当时的皇帝唐宣宗李忱奉上自己的三百首诗作。唐宣宗竟然“遍览”其诗，每一首都看了，大赞“所进诗歌，异常高雅”，赐给李群玉一大堆锦彩器物，任命他做“弘文馆校书郎”。

李群玉的诗能在《全唐诗》里收入二百多首，应该跟这件事儿有关。

李群玉在京城待了三年，实在受不了这种住笼子一般的日子，就辞官回家，继续他山水诗书的生活。

3.

在从京城回湖南的路上，经过娥皇、女英的“二妃庙”，李群玉题诗两首：

其一

小姑洲北浦云边，二女容华自俨然。

野庙向江春寂寂，古碑无字草芊芊。

风回日暮吹芳芷，月落山深哭杜鹃。

犹似含颦望巡狩，九疑愁断隔湘川。

其二

黄陵庙前春已空，子规啼血滴松风。

不知精爽归何处，疑是行云秋色中。

写完就在庙里小憩，迷迷糊糊中梦见娥皇女英来到面前，说“两年后当与郎君为云雨之游”。李群玉向神像施礼之后离去。到了浔阳，拜访诗友兼酒友浔阳太守段成式，说到二妃庙的故事，段成式笑他说：“我还不知道兄弟你是虞舜的辟阳侯呢。”“辟阳侯”就是关系不清不楚的另一种说法。

回到湖南之后，诗人卢肇赠诗云：

妙吹应谐凤，工书定得鹅。

这是因为李群玉不但诗写得好，而且笙也吹得好，这是的第一句的意思。另外，李群还善“急就章”，并且喜欢吃鹅。这就是第二句了，劝他要是字写得慢些工整些，一定会有人给鹅吃。是朋友间的玩笑。

关于卢肇，我们在《卢肇：励志的状元郎》一文中介绍过。

4.

不过，就算李群玉这么牛的诗人，也有被人折服的时候。

湖南长沙有一诗人，名叫王璘，“词学富赡，才思敏捷”。当时的潭州节度使崔铉推荐王璘入朝，应试“日试万言科”，就是一天写一万字。只见王璘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口述，有十个书吏负责记录，中午不到，一篇《黄河赋》已经有七千余字，又写了《鸟散余花落》诗二十首。当时的宰相路岩，是个大奸臣，想把王璘收于门下，王璘不干，路岩就要罢了他的“万言科”，王璘一气，辞官回了湖南，与李群玉在岳麓山相遇，李群玉听说这位就是“日试万言”的王璘，就问他“联句可以吗？”王璘笑道“听你的，出题吧。”李群玉题目刚说完，王璘的诗就出来了:

芍药花开菩萨面，棕榈叶散野人头。

李群玉当时就服了。接下来，王璘“句如泉涌”，李群玉为之倾倒。

真就应了娥皇女英之约，李群玉两年后死在洪州。段成式写诗哭他：

酒里诗中三十年，纵横唐突世喧喧。

明时不作祢衡死，傲尽公卿归九泉。

还有一首：

曾话黄陵事，今为白日催。

老无儿女累，谁哭到泉台。

李群玉死后，朝廷追认他进士及第。

唐末诗人周朴《吊李群玉》：

群玉诗名冠李唐，投书换得校书郎。

吟魂醉魄归何处，空有幽兰隔岸香。

5.

唐代历史中，貌似只有李群玉一人因为向皇帝献诗而得到官职的。不能不说，李群玉的诗的确有过人之处。虽然周朴说他“诗名冠李唐”有些过誉，说他是一个优秀的诗人并不过分。

我们来欣赏几首。李群玉的诗里很少用典故，所以很容易读懂。

《书院二小松》

一双幽色出凡尘，数粒秋烟二尺鳞。

从此静窗闻细韵，琴声长伴读书人。

《放鱼》

早觅为龙去，江湖莫漫游。

须知香饵下，触口是铦钩。

《静夜相思》

山空天籁寂，水榭延轻凉。

浪定一浦月，藕花闲自香。

《自遣》

翻覆升沉百岁中，前途一半已成空。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修竹万竿资阒寂，古书千卷要穷通。

一壶浊酒暄和景，谁会陶然失马翁。

《新荷》

田田八九叶，散点绿池初。

嫩碧才平水，圆阴已蔽鱼。

浮萍遮不合，弱荇绕犹疏。

增在春波底，芳心卷未舒。



问：您知道《全唐诗》中收录哪个诗人的诗最多？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