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书记自杀之谜 难忘的知青岁月(36)

抚顺台东王维俊

<p class="ql-block">  1968年,我们下乡后的四个多月初冬的一天早晨。天还没亮,村中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声。房东老叔急忙起身,来不及扣好衣服扣子,系一系腰带,推开房门冲了出去。老婶儿冲他的背影喊:“就显你到得去,哪都有你,要是谁家有事儿,还能不告诉你!”我们没了睡意,趴在被窝里纳闷儿。是“谁家呢,没听说谁家的老人病危啊?”哭声还在继续,寂静的小山沟,尚黑的冬晨,女人的哭声使劲儿地往耳朵里灌。</p><p class="ql-block">功夫不大,老叔回来了,一脸的神秘。“你们说谁死了?”“谁”?“某书记死了”!“啊!”“不可能啊!前天天晚上还在我们青年点儿给我们发指示呢,怎么说死就死了?”我有点儿起鸡皮疙瘩,扑楞就从炕上爬起来。“是喝了一瓶1065了。”老叔千真万确地说。我知道,1065是一种剧毒农药,不用说人,牛喝了都没救!</p><p class="ql-block">老叔和某书记是一个太爷的公孙,是叔伯兄弟,管他叫哥哥。某书记是大队的书记,也就三十四五岁,中等身材,穿的干净利索。腰里的腰带黢黑,老是挺新的。这里的男人在冬天有扎腰带的习惯,为的是不透风、防寒。他没儿子,就三个丫头,老大比我们小几岁,叫小某,老爱在我们面前显摆她是大队书记的长女。书记的老伴不是本地人,有些黑,听口音好像是河北人,为人很好,见人不笑不说话。</p><p class="ql-block">我们下乡才两个多月,老上他们家去,处得挺好。朱书记为人也不错,有些文化,说话老是文绉绉的,和身份相当。</p><p class="ql-block">我记得我们被分配到这个大队的时候,就是他带队到锦州火车站来接的,赶了两辆大车。刚开始干农活的时候,他老是斜挎着一个小红兜,里面装着毛主席语录的小红本本儿。到了“歇嘣”的时候,就把大伙召集到一块儿,学几段儿毛主席语录。他的嗓音很好,是发音有些靠后、且很响亮的那种,现在想想有些像黄宏在说话。</p><p class="ql-block">他对我们下乡青年很关心。我们的“公寓”,都是他给掂兑的,靠近村中的道路,靠近水井,又是独立的一个院。每天下工后,他都要来点儿上看看,和我们一起跳“忠字舞”、唱“语录歌”,参加我们的“三请示”、“三汇报”活动,神情专注,虔诚无限。</p><p class="ql-block">他给我们安排一些活动,有些我记忆很深。每天早上五点必须轮班起来,站在房顶上用话筒宣传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冬天的五点钟,四周漆黑。我们比公鸡起的都早,顶着凛冽的寒风,声嘶力竭地喊。把毛主席的最新指示送进每个熟睡人的耳廓。人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有些烦“操他妈,就他能整景,连个安稳觉都不让睡!”我们心里知道他们烦的是谁,我们也烦,但没办法,书记安排的谁敢不去干?</p><p class="ql-block">前天晚上还给我们安排新任务,让我们“要宣传毛主席指示不过夜”,凡是毛主席有什么新的语录、指示要连夜宣传。“你们是下乡青年,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怎么捍卫毛主席?怎么在广阔天地练红心?我知道你们当中有的人家庭出身不好、有的家里有些历史问题,现在可是考验你们的时候了!宣传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就是对你们最大的信任。不要怕冷,不要怕难。有我呢,谁也不敢说什么!有人说我出幺蛾子,我不怕,我就是要出幺蛾子,就是要出风头。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做好!”他的话既有压力又有激励,弄得我们十一个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又不敢提反对意见。只有照他说的再调整我们自己的思路和行动。起早贪晚,把毛主席的最新指示一字不落地宣传到各家各户,宣传到每一个角落。</p><p class="ql-block">不管怎么说,他的突然死亡,对我们来说还是感到不可思议。怎么还喝了1065?昨天还在一起学语录,今天就阴阳两隔,有点儿太滑稽。前天还给我们安排了新任务,今天就到马克思那去报到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怎么回事儿?!</p><p class="ql-block">我急忙跑去看。他已被穿好了寿衣,直挺挺地躺在“排子”上。小某妈揭开“蒙脸布”,我看到他的脸色蜡黄,全没了往日的风采。小某妈欲哭无泪,诉说着他的“天”的死亡。昨晚还好好的,白天去公社开了一个会,回来有些不爱说话,晚上扔下饭碗就去了你们青年点儿。回来说还要出去,就再没回来,在房后喝了药了。因为什么谁知道啊!说着,把一个空的1065瓶子给我们看。“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你好狠心哪,扔下我们娘四个可这么活呀”,他老伴儿哭天抢地,三个女儿撕心裂肺,好不凄惨。</p><p class="ql-block">他的葬礼不隆重,除了村里的人,亲戚朋友,公社都没人来。一时间他的死成了一个谜。有人说“是在公社会议上说错话了,让革委会领导给批了”;也有人说“不是说错话了,是念错毛主席语录了”;还有人说“都不是,是对地富反坏右批得不够,落后了,被公社革委会给点名了”。等等。没一条消息有确切的渠道,究竟因为什么死的,没人敢刨根问底,反正他死了,是真的。在羊草沟是看不见他了,再也听不到他响亮的“小嗓子”了。他的葬礼似乎是个佐证,公社不怎么得意他,看来不怎么得烟儿抽。</p><p class="ql-block">村里的一家当户没传出更多的闲话,两姓旁人都多少沾亲带故,也不敢瞎议论。老叔曾神神秘秘地对我说,有人给他“上弦”了,背后下刀子了,为的是把他整下去,好顶上大队书记的位置。我多少有些相信。反正人多嘴杂,什么样的揣测都有,我们不敢跟着瞎嗙嗙。</p><p class="ql-block">人死为大,还是让他安静地走吧!只可怜小某她们娘几个。家里没了硬劳力,一个寡妇,带三个没成年的孩子,日子难过呀!小某辍学了,和大帮社员一起下地,没了往日的欢乐!见人不敢抬头。</p><p class="ql-block">现在想想,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出现什么特殊的情况都不算稀奇。今天你是座上宾,明天你可能就是阶下囚。今天你批斗别人,明天游街示众的可能就是你,一时间出现了多少让人啼笑皆非、悲欢离合的故事。</p><p class="ql-block"> 2024年1月15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