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带不走的

寒塘渡鹤影

<p class="ql-block"> “你知道我是谁吗?”</p><p class="ql-block"> 在侄儿的婚礼上,有人突然叫出我的名字,询问我是否认识她。</p><p class="ql-block"> 面对眼前似曾相识的面孔,我立马在记忆里搜索。</p><p class="ql-block"> “不好意识,我真的想不起来您是谁!”我尴尬地说。</p><p class="ql-block"> “她是你美姐!”旁边的表姐提醒我说。</p><p class="ql-block"> 我终于记起来了。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在某年春节的一次家宴上定格有一张“照片”,而这张“照片”距今已近五十年了。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当年年轻漂亮的美姐,现在已是花甲老太了。</p><p class="ql-block"> 回放那些渐行渐远的记忆,依然是那么鲜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似的。</p><p class="ql-block"> 我记忆最深的是,大姑妈大姑父在世时,每年正月初一这天,大姑妈都要在家宴请娘家人,而且风雨无阻,这一约定持续了好多年。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每年的正月初一都是下雪的,而且雪下得总是很大。早餐后,父亲就开始张罗伯父家、我们家、小姑父家及表哥家去给大姑妈拜年的人员。所有人员集合起来,将近二十口。人员集齐之后,我们就浩浩荡荡地开往大姑妈家。</p><p class="ql-block"> 每次过了大姑妈家村后小河上的木桥之后,就见大姑妈大姑父已经站在通往村里的小路上迎接我们了。我们小孩子总是冲在前面争先恐后高声地叫“大姑妈过年好!”、“大姑父过年好!”。大姑妈大姑父见到我们总是喜得合不拢嘴,逐个搂抱抚摸我们的头,招呼我们往家里走。</p><p class="ql-block"> 到达大姑妈家时正是午餐时间。姑妈家的客厅已经摆好了一张大方桌和两张小方桌,姑妈家隔壁的叔叔家也摆好了一张大方桌,桌上早已摆好了茶碗和过年的各种点心。厨房里,大表姐和二表姐正忙着做菜,小表妹坐在灶堂前负责往灶堂里添柴禾,大蒸笼格接缝处不停地向外喷出水蒸汽,整个厨房里飘散着浓浓的美美的香味。</p><p class="ql-block"> 开席时,大人坐大桌,小孩坐小桌。每端上来一道菜,大人们先喝了酒再吃菜,我们则是一蜂窝地站起来,一手拿着小碗,一手操着筷子,抢着往自己的碗里夹,要不了两个回合,菜碗就见碗底了。姑妈姑父见了,总是乐乐哈哈地说,娃儿们,如果没吃够的话,厨房里还有啊!</p><p class="ql-block"> 午餐后,大人们在客厅玩扑克,我们有的扛了铁锹去姑妈家的水田里挖荸荠,有的在门前玩打雪仗,有的在路上玩摔炮。</p><p class="ql-block"> 姑妈和表姐们在厨房吃点剩饭菜后就开始刷锅洗碗,残局收拾完了,接着就准备晚餐。正月初一这天,姑妈一家人都是在紧张与忙碌中累并快乐着。</p><p class="ql-block"> 一般情况下,晚饭后我们当天是要回家的,如因天气原因不能回家时,就不得不在姑妈家夜宿。那时候大家住的房子不像现在,家家都是楼房,就是自家人住着也并不宽敞,突然增加十几口人住宿,解决的办法就是打地铺。打地铺就是在客厅的地上铺上干稻草,稻草上再铺上褥子和床单,大家就挤在一起和衣而眠。尽管如此,大家依然觉得来大姑妈家是很快乐很幸福的。离开姑妈家时,姑妈会给每个小孩发1块钱的压岁钱。</p><p class="ql-block"> 大姑父有一张很大的鱼网,他长年在他们村后那条小河里拉网捕鱼,每天都会捕获数量不等的鱼拿到市场上去卖。因此,在父亲兄弟姊妹四人中,大姑妈家那时过得是最好的。大姑父豪爽且侠义,很讲排场体面。记得我大姐出嫁时,大姑父送给大姐的结婚礼物是两只蓝色的皮箱(应该是皮革,并非真皮)。在那个年代,一般人家无论是闺女出嫁还是儿子结婚,结婚的家具都是请木匠师傅来家定做的木质家具,只有极少数有钱人家的孩子结婚才配得起皮箱。记得大姑父掂着皮箱来送礼时,那个风光呀,让村里人见了羡慕得不停地“啧!啧!”惊讶。</p><p class="ql-block"> 大姑妈是父亲兄弟姊妹四人中最先病逝的。大姑妈生病后,父亲隔两天就去探望一次,他极力劝说姑父把姑妈送到省里的大医院医治。后来得知大姑妈的病已到了无法医治的程度,父亲每次去探望了回来都是满含泪水。那时,我在外地上高中,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在家取完补给后立马就返校了。因为学习紧张,我一直没请假去看望过她。大姑妈什么时候去世的,至今我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 家中兄弟姐妹及表哥表姐们相继成家后,各自都有了要亲近的人,再过年时,像先前那样浩浩荡荡地去大姑妈家拜年的盛况就再没出现过。每年的新年里,只有父亲还一如继往地去给大姑父拜年。我在外工作后,曾听父亲讲,大姑父因年龄大了体力不支,不再在河边拉网捕鱼后就去市里的建筑工地给人看管建筑材料。有一天,他不慎从二楼摔下,摔成了骨折。骨伤治愈后,他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直到去世再也没来过我们家。</p><p class="ql-block"> 随着父辈们这一代人的相继离世,他们缔结的血缘亲情也慢慢变淡。</p><p class="ql-block"> 记不清是哪年的春节前,我去街上办年货,遇见了大姑妈家的大表姐。遇见不常回老家的我,大表姐很是激动,拉着我的手动情地说,自父母去世之后,我们已多年不曾见面了,真希望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每年过年都在一起相聚啊!</p><p class="ql-block"> 大表姐的煽情让我顿生感慨。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四代走完了。再近的血亲,也终有走远的那一天,这是每个人都不得不坦然接受的现实。人的一生做谁的父母,做谁的儿女,和谁做夫妻,和哪些人做兄弟姐妹,和哪些人做亲戚,既是一场缘分,也是一个过程。如果相遇时曾好好珍惜过,失去时也了无遗憾。</p><p class="ql-block"> 和几十年不曾谋面的二表姐不期而遇,再次激起了我对尘封往事的深情回忆,对已故亲人的深切缅怀。岁月可以打磨人的容颜,可以拉长彼此之间的心里距离,可以让亲情慢慢稀释,但永远改变不了的是流淌在彼此血管里的遗传密码。</p><p class="ql-block"> 有些人,今天重逢了,等到下一次再见,有可能是几年或几十年,也可能是下辈子。晚宴后,我就要搭乘当晚的火车返回郑州,下一次能再见到表姐,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我拉着表姐的手说:“美姐,我能和你拥抱一下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