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第16章（致虚极）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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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原文

致虚极，守静笃1。万物并作，吾以观复2。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3。归根曰静，静曰复命4。复命曰常，知常曰明5。不知常，妄作凶6。知常容，容乃公7。公乃王，王乃天8，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9。

二、译文

达到虚空无欲的境界，保持内心的宁静。万物并生，通过观察万物生死循环现象感悟大道。万物形形色色，都会返回它的本根。返回本根叫做静。返静方能复命（复还性命）。复命不死为道常，知道道常乃明。不知道道常，违反它则陷入凶险。知常则无所不容，包容则公正无私，公正无私可以为天下王。能王则可以替天行道，有道乃能长久，终身没有危险。

三、导读

很多人认为本章两部分脱节，关系不大。而实际上第一句与其他部分密切相连，联系关节是欲望。俗众出无入有，分辨万物，感知欲望，徇物妄生，溺于花花世界，贪欲无厌（常有欲以观其徼）。圣人为道日损，每日损减欲望，物我两忘，致于虚极，由有返无，了悟妙本（常无欲以观其妙）。圣人出无入有，被覆万物，道行天下。

四、注释

1.致。《说文》送诣也。通“至”，达到，到达。《周礼·春官·大卜》掌三梦之法。一曰致梦。《疏》训致为至，梦之所至也。

虚。《尔雅》：虚，空也。道教语，指无欲无为的思想境界。魏源本义：虚者，无欲也。《韩非子》：所以贵无为无思为虚者，谓其意无所制也。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无为（欲），此所谓致虚极也。

静。从青，从争。清静，宁静，无纷争。所守（静）等于所致（虚），故静即无欲，无欲真静。“静”同“净”，《正韻》：静，音净，义同。老子第10章：涤除玄览，能无疵乎？即涤除心中浊欲。

笃。专一，纯也，至诚也。《礼·儒行》笃行而不倦。《注》犹纯也，纯一之行。指守静的程度。

2.作。本义：人起身。生出，长出来，发育。《诗·小雅·采薇》：采薇采薇，薇亦作止。并作，万物并生。

复：本义：返回，回来。《说文》復，往来也。引申为恢复。

3.芸。本义：香草名。《说文》芸，芸草也，似目宿。芸芸，表示众多，主要对应下句中的“各”复归其根。唐玄宗、宋徽宗理解为作之状也、动出之象，不妥。

根。事物的本源，根由，依据。《广雅·释诂一》根，始也。道生万物。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故根指道、无。

4.命。性命。性，个人心理、精神方面的禀赋，道也。命，指属物质身体方面的元气。《太上老君内观经》：从道受生谓之命,自一禀形谓之性。道教提倡性命双修：澄心遣欲，炼化精炁。

5.常。恒久不变。《玉篇》恒也。《正韻》久也。引申为规则、规律。道与常并用，曰道常或常道，意味道为永恒不变的规律、真理。

明。《说文》照也。日月照耀，看的清清楚楚（明察、明白），引申为懂得、通晓、了解。对循环往复永恒运动规律的认识和了解，叫做“明”，也有注解为“明达、明智、明了”。

6.凶。指事。小篆字形，“凵”象地陷形，读 kǎn。“乂”表示这里可陷人。“兇”是会意字，从儿(人)，在凶下。本义：不吉利。《说文》凶，恶也。人滞于有，徇物逐名，嗜欲而不返，则取戕生伤性亡身败家之祸，凶也。

7.容。包容。《说文》盛也。从宀从谷。《徐鉉曰》屋与谷，皆所以盛受也。《增韻》受也，包函也。圣人之容：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27章）。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49章）。

公。会意。小篆字形，上面是“八”，表示相背，下面是“厶”(“私”的本字)。合起来表示“与私相背”，即“公正无私”的意思。本义：公正，无私。《尔雅·释言》无私也。圣人无私：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7章）。见素抱朴，少私寡欲（19章）。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49章）。

8.天。天帝，上天，上帝。古人以天为万物主宰者。郑玄曰：上帝者，天之别名也。

9.殆。危险。《说文》殆，危也。

五、名家解读

1.河上公：道人捐情去欲，五藏清静，至於虚极也。守清静，行笃厚。

2.范应元：吾心之初，本来虚静，出乎自然，初不待致之守之。逮乎感物而动，则致守之功不容一息间断矣，是以老子教人致虚守静。致虚之极，守静之笃，则不离于初。不离于初，则万物并动，而吾能以是观其复归于虚静也。夫惟虚静，然后能动而有常。在易阴极而一阳反生于下谓之复，复则生生之道，常久而不已也。盖动自静来，动极复静矣。非虚极而静笃者，不能观之。虽然，致虚守静，非谓绝物离人也，万物无足以挠吾本心者，此真所谓虚极静笃也。

3.吴澄：作，动也，植物之生长，动物之知觉，皆动也。复，反还也，物生由静而动，故反还其初之静为复。植物之生气下藏，动物之定心内寂也。芸芸，生长而动之貌。凡植木，春夏则生气自根而上达于枝叶，是曰动，秋冬则生气自上反还而下藏于根，是曰静。天以此气生而为物者曰命，复于其初生之处，故曰复命。

4.杜光庭：物以茂盛为动作，凋落为归根；人以逐欲而动则迁情，息念而静则合道。迁情则流遁，合道则还元。所以静而致道者，是复归所禀妙本之性命也。

5.清世祖：求静者，止动息念，强持之而非静也。归根则返于自然，乃真静也。

6.成玄英：一切众生，并皆云为取舍，贪逐前境。以老君圣知观之，悉复在妙本，虽动而寂也。众生所以不能同于圣人，虽动不动，用而无心者，只为芸芸驰竞不息也。若能返本归根，即同于圣照。但能返本还源，驰竞之心自息。命者，真性惠命也。既屏息嚣尘，心神凝寂，故复于真性，反于惠命。复命曰常，反于性命，凝然湛然，不复生死，因之曰常。

7.明太祖：物生而长，长而成，成而敛，敛则复命矣。比明年复如之，所以云常。人能知常，则道明矣。若或不知常，不知序，妄为则凶矣。

8.憨山：真常大道，人若得之于内，则为圣。施之于外，则为王。故曰公乃王。王乃法天行事，合乎天心。故曰王乃天。天法道，合乎自然。故曰天乃道。与天地参。故曰道乃久。人得此道，则身虽死而道常存。故曰没身不殆。殆，尽也。且此真常之道，备在于我。而人不知，返乃亡身殉物，嗜欲而不返，岂不谬哉。

9.邵若愚：知此常者，其心虚静，方能容摄万境。虚静能容，乃公正也。公正乃王德也。王以虚静治国，名曰无为，乃同於天。天之虚静乃同於道。人同道之虚静，乃能长久，故没身不殆。归根复命，常存之道，无其止尽。

10.宋徽宗：通天地人而位乎天地之中者，王也。一而大在上而不覆者，天也。天地人莫不由之者，道也。尽人则同乎天，体天则同乎道。道者万世无弊，庶物得之者昌，关百圣而不穷，蔽天地而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