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域文化〗《平遥县靠崖式窑洞考察报告》 赵青山

向律而歌

平遥县靠崖式窑洞考察报告

赵青山

深圳大学一位艺术家朋友想要几张山西窑洞的照片，遂邀约文友王占安、高巧玲、王永红、张州温帮忙，赴水磨头村、喜村、牛郎沟村进行拍摄。回来后将图片整理了一番，做了一个文字说明，竟成了一篇类似农村专题考察报告的文章，录于此，以志纪念。

一

窑洞是中国北方黄土高原上一种特殊的民居建筑形式，也是人类居住最原始的方式，起源于人类最早期的“穴居”。人们为了躲避风雨的侵袭和动物猛兽的袭击，在自然形成的山洞中居住，成为人类早期的居住方式。后来人们受到祖先的这一启示，就在一些山体与丘陵中开挖洞穴，装上门窗，成为我们所说的窑洞。山西、陕西等省市地处黄土高原，地表土壤中的碳酸钠保留成分较多，这就使得其土壤抗风化、抗渗水，具有垂直纹理且结构均匀致密不易坍塌等特点，十分利于穴居窑洞的开挖，因此窑洞成为北方先民居住的主要形态。

二

山西的窑洞大致可分为靠崖式、下沉式及独立式三种。在这三种形式里，下沉式窑洞最为原始，靠崖式次之，独立式成型最晚，也更为普通，而且这三种形式在山西都有实例。

窑洞中最有特色的要数下沉式的地坑窑。它是在地面上挖一个大坑，形成天井，然后再在坑中的土壁上挖洞开窑，形成独特民居。这种窑洞在山西省晋南平陆县、芮城县就有许多这样的天井院地坑窑，当地人叫地窖( yin去声)院。平陆地窖院一般长宽三四十米，深约十多米，建造方法是：先选择一块平坦的地方从上而下挖一个深坑，形成露天场院，然后再在坑壁上挖窑。由地窖院组成的村落，百米之外不易发现。当你临近院子边缘时，才能看清其真面貌。

靠崖窑就是依自然形成的土崖挖掘的窑洞，是山区和丘陵地带常见的一种窑洞。这种窑洞是依托黄土高原厚厚的黄土层，从横断面挖进去，挖成洞状，在洞壁里面抹层黄泥，安上门窗，即可住人。条件好些的，用一层砖砌在洞外面，称为夹壳。靠崖窑是窑洞中最普遍的建筑形式。山西省晋中地区（平遥县）丘陵区大多都是靠崖式窑洞。

独立式窑洞也叫券窑，就是在无崖可靠的情况下，于平地上用土坯、砖头或石块砌成的窑洞，俗称券窑。砖石券成的窑洞与纯粹由黄土建造的窑洞相比，造价要高，要讲究很多。从某种意义上说，券窑是靠崖窑的升级版。山西省晋中地区（平遥县）平原地区大多都是独立式窑洞。

平遥县的窑洞大多都是靠崖式窑洞和独立式窑洞。这次拍照分三个村落进行，以靠崖式窑洞为主。其中水磨头村、牛郎沟村属于丘陵地带，喜村属于半丘陵（接近于平原）地带。若以海拔为准来看，牛郎沟最高，水磨头村次之，喜村最低。

三

水磨头是一个自然村，村民居住情况较牛郎沟要好一些。大多村民已经撤离了最初的位居半山坡上的原始窑洞，搬到距离公路较近的山脚处居住，原始窑洞中仅有个别人家还有老人居住。本次拍照有二：其一，原始窑洞区的一处院落，现已无人居住。三间正窑，两侧各有三间偏窑。三间正窑并排，各不相通。同时，我对正窑其中的一间废弃窑洞进行了内部拍照，剥落的墙体上露出了辅助支撑窑洞结构的架梁。土炕位居窑洞窗前，利于采光。土炕尽头是灶火，是主人做饭的地方。土炕下有炕洞，灶火的烟道通过炕洞、墙洞排除烟火，达到土炕冬季取暖的功效。锅灶旁一般放置水缸。有的人家在水缸旁边墙上开挖一个小洞，便于放置一些杂物。另外，拍照了上述院落对面的窑洞布局现状，正对面的院落还有人居住，上方的院落已经基本没人居住了。其它残缺的院落基本上还能够推测出当时人们居住的状况。

其二，是对距离公路较近的村民居住的一个街道的拍照。重点拍了一处新进维修后还未入住的窑洞。四间窑洞，三正一副，各个窑洞分别相通。其中空间最小的窑洞一般作为厨房之用。从这个窑洞上方的横幅标语来看，这个村落还曾经接待过写生的学生。空旷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

四



喜村是一个接近平原地带的自然村，由于自然条件比水磨头和牛郎沟要好许多，所以现今状况和一般的农村差不多，虽然也存在人口外流现象，但居住的村民还不少，从居住的窑洞的条件大致可以看出这一点。

第一处窑洞院落大致能够代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窑洞居民的基本特征。三孔正窑，门道两侧，各有一孔里间。三间窑洞之间都有门洞相连通。

靠近院落玉米这边的西间窑洞，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奖状。有沙发、衣柜、冰箱、缝纫机，还有孩子们的新婚照。土炕紧贴窗户而建，炕头有锅灶。外有雕花的玻璃窗户，内有挡风、挡亮的木板。除去窑洞墙上贴出的孩子们的奖状，这间窑洞里家具的种类和摆放属于上世纪比较标准的婚房。

靠近东边侧窑的东间正窑是家里老人居住的房间。和西间一样，土炕紧贴窗户而建，炕头有锅灶。外有雕花的玻璃窗户，内有挡风、挡亮的木板。对面墙上掏进一个小窑洞，用于放置杂物。窑洞后面有衣柜，另一侧有箱规和电视，还有一台缝纫机。炕上老太太在剥鸡肉，地下有正在脱粒的玉米。

老太太是一位热心的人，等我拍照完毕，好像有点愧疚地对我唠叨说，家里太乱，窑洞老旧，老两口一辈子就供出了几个孩子上学工作，现在已经没钱翻新窑洞了，生活就这样将就着过吧。老大爷也是很热心地忙里忙外招呼我们，院子里堆着晾晒的今年的新玉米。这也是现今北方农村留守老人生活状况的一个缩影。

第二处窑洞属于传统窑洞的升级版。这大概是新世纪以来在新批的地基上修建的，从外面看是小四间的普通院落。窗下还堆放着两堆今年晾晒的玉米。但是进去一看，别有洞天。整体窑洞分两部分，后一部分是倚靠后面的土崖掏进去的窑洞，三间窑洞占小四间的位置；前一部分是用砖混结构接出来的现代风格的客厅，占小四间的位置。

窑洞有门道一间，东西两侧各一间，有门洞相连通。门道用酒柜隔断为两部分，后一部分放置杂物，前一部分左右各放置一件沙发。

东面的一间窑洞靠窗的一侧放置一张双人床，靠着里面墙根一侧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红薯，大概有六七千斤吧，等着明年春天出去买卖。西面的一间靠着里面墙根一侧放置着箱柜、衣柜、写字台，靠近窗户一侧放置着一张双人床和电风扇。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外面接出来的有点现代风格的客厅。

我们进去拍照的时候主人不在，家里的小男孩接待了我们。孩子不大，大概在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没有细问，这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幸福小家庭，是当今农村的活力和希望。

五

牛郎沟是一个离县城较远的小山村，基本没有几户居民了，但是鸡、犬、牛、狗的声音此起彼伏，说明还有个别老人在过着自己与世无争的生活。虽然鸡犬之声相闻，但只看到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雨雪天气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天，但是很多院落积雪依旧，山坡阴面的很多院落都只有一些动物的脚印。山坡阳面的院落积雪大部分消融，荒草萋萋。很多院落都没有围墙，都能够看到倚靠土崖而建的窑洞的概貌。大都是倚靠土崖掏出窑洞，外面用一层砖砌在外面，窑洞在墙壁上掏出烟道直通到窑顶。

牛郎沟重点拍摄了一处废弃的窑洞。位居背阴的山坡，砌在外面的砖加壳已经荡然无存，只留下木窗和木门。从窗口进行拍照，依然是靠窗的土炕，土炕尽头的火灶，窑洞两侧各有一个小窑洞，用于堆放杂物。残缺的墙壁依然还能够看到抹墙的白灰层。

这是一个属于自生自灭的小山村，也行用不了二十年，这里充满生机的大概就只有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和活蹦乱跳的小动物了。

六



平遥县的独立式窑洞分两种，一种是用灰砖拱圈，窑洞厚厚的夹墙和厚厚的窑顶用黄土填充，四周墙壁用灰砖包壳。另一种盛行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首先用砖直砌窑墙，快到拱圈时用粗粗的钢筋拉直，然后支起模板，用砖拱圈，上覆黄土，黄土之上铺砖，俗称“扇子面”窑洞。两者相比，砖灰拱圈的窑洞每孔之间黄土夹墙很厚，冬暖夏凉的效果很好。“扇子面”窑洞每孔之间夹墙没有黄土冬暖夏凉效果次之。所以，砖灰拱圈的窑洞三间占地面积和“扇子面”窑洞四间占地面积是相同的。这两类窑洞没有拍照。

说起独立式窑洞，有件轶事也许值得一提。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平遥中学上初中。学生宿舍是一个大教室，两边靠窗户支起两排铺板，中间为走道，全班30多位男生都住在一个宿舍。初三年级的时候，拥挤的铺盖中间挤进一个大哥，是在高三补习班复习准备参加高考的，襄垣村人。他很努力，常常是熄灯之后很久才从教室里回来，匆匆洗漱，匆匆入睡。我们那时候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没有大人管着，随性自由。我那时候爱看小说，看得常常是天昏地暗，那位大哥由于和我是邻村，经常数落我，怕我耽误课业，对不起家长。我也很感激大哥。后来我顺利考入师范学校，跳出了农门，毕业后当了老师。这位大哥却运命不济，高考落榜，回村受聘为民办老师。家境不好的他独立自主，一人砌（砖）窑，打坯，烧窑，出砖，最后圈起了五眼窑洞，成为当时的美谈。他本人也是学校优秀的数学老师，后来转正成为正式教师。提到这位大哥还是因为窑洞。襄垣村地处平原，没有丘陵，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当地新建的大多都是没有倚靠的独立式窑洞，用青砖拱圈，白灰勾缝，黄土填夹墙和窑顶，青砖铺窑顶、砌女儿墙，最后圈院墙，盖偏房，砌影壁，这位大哥独立修建的应该也是这种标准的独立式窑洞。我们虽然同在教育行业，却多年和他没有交集，缺少联系，既没有机会和他求证，这次也无缘去拍照这个窑洞院落。记下这段文字，权当弥补这个遗憾。这位大哥现在大概已经退休了吧。

2024年1月10日

附    录

本次考察，得诗两首，其中一首作了一个小视频，一并分享给大家。

〖八行体新诗〗

牛 郎 沟

作者 赵青山

突兀在山头的一个山村

牛郎沟不见放牛的牛郎

一群羊冲开紧闭的柴门

几只鸡悠闲地晒着斜阳

积雪的院落里荒草萋萋

温馨中显得寂寞而荒凉

如今有多少这样的村庄

默默地数着岁月的时光

水 磨 头

作者 赵青山

如今有多少这样的村庄

默默地数着岁月的时光

年轻人去了梦想的远方

老人和孩子孤独地守望

那盘再也找不到的水磨

在口口相传里疯狂生长

那些护佑了祖先的窑洞

慢慢风干成原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