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平头

萧峰

　　走进平头村的时候，一个问题在脑海中萦绕不去：何谓平头？我兴之所至来到平头，到底为了什么？怀着这个问题，我开始了在平头的行走。

　　平头村位于高平县域东南，隶属于北诗镇，与陵川县接壤，已经是高平的东南边缘一隅。平头村名的来历，有人说与地形有关，地处一片平川的尽头，故名“平头”。也有人说，它是高平东南的尽头，所以叫平头。

东望陵川，这是高平的尽头。一路走来的所见所感仿佛也验证了这一点。经历了市区高楼大厦的鳞次栉比，到米山镇区的一马平川，穿过烧石岭隧道，山路开始陡峭了起来。过了北诗镇区再往东，一路峰回路转、蜿蜒曲折，才走到这四山环伺、两河拥抱的平头村。一路所见，毁于岁月的院落、凋于严寒的树木，还有残损的铺路石、寂寞的戏台，背阴处的积雪化作溪流肆意流淌，十来个在村委会门前晒太阳的老人，一边聊天一边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我。 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典型的在城市化大潮中萎缩的村庄，孩子去镇上读书了，壮年去县城打工了，剩下一些老人留守家园。整个村庄老态龙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时光在这里凝固，仿佛走到了尽头。可心里却有个声音顽固地告诉我：这里不是高平的尽头，从来都不是。 若干年前，这里是高平的源头。平头村整体处于一片两条河流冲刷出的扇形平川之上，活脱脱一个“汭”字。站在这片平川上向东南望，四十公里外就是陵川塔水河旧石器遗址。考古证实，两万六千年前已经有人在塔水河边的岩洞里，打砸石器，诱捕前来饮水的野鹿黄羊。向西北望去，四十公里外则是神农氏选育五谷的羊头山。山脚下的李家河遗址也告诉我们，一万两千年前，先民已经在这里磨制石器，开始了对狗尾草的选育。 这是巧合，还是必然？是不是曾有一群人，带着塔水河的火种，一路跋涉到这里，在这片平川上燃起熊熊的篝火？平头村北会头断崖下的岩洞，是不是古人为藏身而挖掘的居所？随后，他们是不是一路走到羊头山，在那里发现了弥足珍贵的野生粟谷的资源？猜想也好，意会也罢，平头的历史足够悠久了吧！从“平头河三尺深，焦邵两家建的村”，最终村子从小到大，逐步发展成一个多姓杂居的村庄，直到明清年间建筑格局基本形成。

　　数千年来，这里一直有族群耕耘劳作，总结出了一套引以为豪的有机旱作农业模式。为了改善生存环境，他们与天奋斗、与地奋斗、与人奋斗，为了解决饮水之苦，从嘉庆年间建成东泊池起，数百年间先后又挖出东井、西井，修成北泊池、西泊池，打旱井、钻机井，开垦土地数百亩。建起四边的阁楼，东庙西庙、祖宗祠堂，敬天法祖、耕读传家的生活方式可见一斑。在开拓物质世界和培育精神世界的过程中，孕育形成了“求真务实、自强有为”的平头精神，鼓舞着一代又一代人。

劳作之余，他们唱秧歌、敲“起梆锵”，乃至建立起本村的梆子剧团，创造了丰厚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化，这样的一个村怎能不让人感慨他的底蕴深厚？我从一条南北向的巷子走过，沿街一处低矮的平房里传来二胡的琴音、唢呐的笛音，为这个沉寂的村庄增添了一丝生气，仿佛在向一个不请而来的外乡人诉说着这个村子不屈不挠、艰苦奋斗的历史。

　　曾几何时，这里是高平的东头。平头村应该是高平最先看到日出的村子吧？而且，他还是晋豫古商道上的一站，从白陉上了太行，越陵川进入高平，平头是第一站，于是他总能得风气之先。一队队驼队经过，启发了他们经商的思维，清中期涌现出毕德顺、苏瑞泰、元泰贞等商铺数十家，生意遍布南北。革命时期，当红一军团东征山西宣传革命，平头村就有一批先进分子参加了红军投身革命。牺盟会游击队也曾在这里活动，在陵高县三区区委的领导下，村里率先建立了党组织，领导村民抗日，河滩边抗战殉国革命烈士纪念塔上镌刻下了这段不朽的传奇。

　　新中国成立后建设社会主义，成立的“黎丰农业生产合作社”是全县首批全乡第一，全村总动员自力更生奋斗两年，建起库容160多万立方的东风水库，建起容纳千人的大礼堂，安装七华里的引水管道。建设并非顺风顺水，东风水库是在洪水冲垮一次挡水墙后再度合龙的，千人大礼堂是在墙体垮塌一次后再次封顶的，七华里的引水管道最终因水量不足荒废，后建的万方水池也因上游来水不适合饮用而改作他用，最终钻出两眼深水机井解决了村民饮水问题。我实在找不出一个词能形容这种不认命的拼搏、不服输的抗争。我曾看过反映修水库的汇报材料，尤其是看到奋战的工匠说：我要像张思德同志那样，干一辈子革命，改造一辈子思想，当一辈子人民的牛，拉一辈子革命的车，一直拉到共产主义！一股震撼与钦佩不由得在我全身流动，誓把河山重新安排的豪言壮语就这样变成现实！

包产到户后，平头依然走在前，家家户户按照承包合同踊跃上交爱国粮，连年荣获粮食生产和售粮先进集体。数十年“堰堰种桑桑连桑”，成为全市有名的养蚕专业村。办起了耐火砖厂、水泥厂、铁厂，把平头人民不甘落后、大干快上的豪情展示得淋漓尽致。新中国成立当年，平头村就自办教育，从复式班到完小，再到农中乃至平头高中，推动一批批农家子弟厚积薄发、走出大山，直至2011年小学撤并，连续63年办学，看遍高平又有几个村能做到？可是，在新时代，平头真的衰落了，有的人去屋空，有的顶裂墙颓，平头的未来在哪里？

　　展望未来，这里是高平的重头。海明威曾说：“一个人生来不是要被打败的，你可以消灭他，但永远不能打败他！”平头人也是。这是一个不服输的村子，这里的男人能挥舞锤錾开山劈石，也能炼土凿木修房造屋，还有人擅长音乐书画。这里的女人能穿针引线布贴刺绣，也能和面起酵酿豆做菹，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充满情趣。而他们盼望的机遇也早已到来。

　　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各级的扶农政策如同春潮在大地涌动，我看到了村中蔓延的燃气管道，家家户户门口停着的轿车、卡车或是工程机械车辆，这是现代化乐章奏响的序曲。我看到村北的高速路横贯东西，郝庄收费站口就像一扇大门，加快发展的商机在冲平头村民热切招手。不难想象：这个村从村口就能上高速，一个小时能到新乡，两个小时能到郑州，整个河南一亿人的市场摆在面前，你还等什么？

村里的驮队虽然解散了，可老饲养员还在，只要发展起规模化的牛羊养殖，户均二十亩地百只羊，种养一体、精耕细养，养好的牛羊头天卖到河南，第二天大早就能卤进汤锅，从此可以发“羊”财、涨“牛”气。市里正在建设丝绸专业镇，坡地上的桑林还应该发展起来，可以建大棚种果桑，机械化智能化养蚕，开办田园游。到时候，这古老的村庄就是乡愁的解药，“起梆锵”就是元气的鼓点，甜甜的桑葚是康养的药丸，绿色的桑叶菜、桑葚酒就地取材健康美味，更让游客流连。蚕茧丰收的时候，大姑娘、小媳妇还会拿起绣花针，把这美美的生活绣得如诗如画。 任务虽重、路程虽远，但平头村人才辈出，一定会拿出数百年找水的韧劲，建大坝建礼堂百折不挠的精神，去追求、去实现。那个时候的平头，才是祖祖辈辈盼望的平头。

谨以此文对话平头。

谨以此情祝福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