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大约三十年前，还是整个生产队只拥有一台9英寸黑白电视机的时候，我便如痴如醉地看起了越剧《红楼梦》。</p><p class="ql-block"> 好羡慕贾宝玉的锦衣玉食花团锦簇，但又好讨厌贾父“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的说教。常想，难道非得把一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可爱少年变成工于心计、满腹城府的官场政客才有意思么？加上贾父本是以反角出场的，我便认定了我的正确，决心要保持我的童真。</p><p class="ql-block"> 不料三十年后，我不仅童真荡然，还很有点庸俗世故：见到位高权重或于己有利之人，难免多堆出点笑容，多几句寒暄。说违心话，做违心事也是常有的。最不可思议的是，我居然还常用贾父那两句曾令我无比厌烦的话，当作格言来教导我天真的女儿。</p><p class="ql-block"> 或许我可以托词生活所迫，借口环境使然，但深夜静思，还是自己的功利心重了。</p><p class="ql-block"> 前几天偶然遇见的一幕，让我再次领略了童真的可贵和威力，重新燃起了对童真的渴求。</p><p class="ql-block"> 腊月廿六那天，我登上一趟安康去广州的列车回家过年，刚刚换票落座，包厢外传来一阵孩子们的欢呼：“过年喽，过年喽……”我探头张望，四个最大不过七八岁，最小才三四岁的孩子像脱缰的马驹般从车厢走廊那头跑过来，把正在换票的女列车员冲撞得一个趔趄。后面紧跟着四个提着大包小包的大人，其中一个女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走廊顿时被他们堵塞得严严实实。</p><p class="ql-block"> “怎么带这么多小孩，几张票？”被冲撞的女列车员显然不耐烦了。</p><p class="ql-block"> “四张。”大人们显得有点心虚。</p><p class="ql-block"> “不行，一个大人只能带一个小孩！”列车员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p><p class="ql-block"> “我们只有四个大人，要带五个小孩，你叫我们怎么办！”累得气喘吁吁的大人们显然也有点毛了。车厢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p><p class="ql-block"> 这时，四个已经冲到走廊尽头的孩子又折返回来，不明就里，满脸灿烂地冲着列车员喊道：“阿姨，要过年了！”不知是哪个又接着高叫了一声：“阿姨，新年好！”。这下可好，四个孩子轮番上阵，拉手的拉手，扯衣的扯衣，一声接一声地叫喊着“阿姨新年好”。</p><p class="ql-block"> 奇迹发生了，大约几秒钟的时间里，列车员的表情由厌烦而尴尬，由尴尬而灿烂，最后竟也露出了孩子般的天真笑容，忙不迭地朗声回答“新年好、新年好……”并心甘情愿地换了票。再看那四个大人，紧绷的脸也晴朗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我确定四个孩子是不知道先前大人们之间的僵持的，因为那会儿他们是远远地冲在前面的。那一声声“阿姨新年好”，来自于他们对新年的憧憬，来自于他们无邪的童真。</p><p class="ql-block"> 我想，要是我们人人都能保有这份童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定会简单许多，和谐许多。童真无敌，它的威力在于它可以直达对方的心灵，唤醒对方也曾拥有的童真，这是功利的媚笑和世故的寒暄所无法比拟的。（2007年3月1日夜于紫玉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