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读宋词之四

谢季龙

一 1009年，22岁的柳永从福建赴京师汴京（今开封）参加科举考试。春闱在即，柳永踌躇满志，觉得以自己的才学，中举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自信“定然魁甲登高第”。柳永确实也顺利地通过了国子监的考试，然而，在殿试中，宋真宗说其“属辞浮糜”，大红朱笔一挥，将入围名单中的柳永划掉了。初试落第，年轻气盛的柳永，很是不服，当即写了一首词表达不满。《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殊不知，这首词，又为他后来的人生道路上的功名之路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二 1024年的春天，柳永这一向心情极度不好！ 想想自己词名满天下，坊间都有“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之说，然后也因为自己的词，影响了功名前途。 第四次参加科举考试了，前面的的考试还是宋真宗时代，现在已经是仁宗当朝，而且仁宗喜欢词，还专门组织了一次填写《渔家傲》的活动，获得圆满成功。相信这次应该能高中了吧。 词写得好，人长得帅，满朝上下的美女皆称为“柳郎”，是从十五岁到八十岁的美女杀手。 进入汴京，入住朝阳区天上人间客栈，不知谁把信息透露出去了，一时名媛纷纷而至。其中四个特别出名，号称京城四艳：陈师师，赵香香，徐冬冬，谢玉英。她们四人来了，其它的只能在旁当观众。几美女围着、搂着、亲着，就不肯离开一步，要求只有一个：柳郎，写首词呗，诗也行，你写好，我们开个演唱会。 被缠得没办法，柳永说，先让我喝口水行不？ 喝水？还用得着你自己喝？英英轻启朱唇，喝了一口水，当着众人的面，对着柳郎的嘴就喂了过去，在一片嘻笑声中，柳永只得吞了。 铺纸、提笔。为英英写下一首词。凤栖梧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玉英非常开心，感动到梨花带雨！众美人为她高兴，也有嫉妒！ “师师也要一首”，陈师师撒娇了。 那就再写呗。蝶恋花 蜀锦地衣丝步障。屈曲回廊，静夜闲寻访。玉砌雕阑新月上，朱扉半掩人相望。 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其它美女看了“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都大笑说：“师师真是这样啊！”陈师师羞得脸红彤彤的，心里却暗暗高兴。 “二位姐姐都有了，柳郞不能偏心啊。”香香大大咧咧的。 “都不让我消停一下，要累趴我呀？”柳永回头看了香香一眼。 一双手直接搭到了柳永肩上，“我给柳郞按一按”，香香笑盈盈的。 只得又写。两同心 嫩脸修蛾，淡匀轻扫。最爱学、宫体梳妆，偏能做、文人谈笑。绮筵前。舞燕歌云，别有轻妙。 饮散玉炉烟袅。洞房悄悄。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 　　陈师师看了，心中也有点嫉妒，开始调侃：“柳郞，你这样不行，对英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对香香是许伊偕老；和我只春宵一度？” 众美人均笑，“柳郞的话不能全信啊，师师的春宵一度至少能兑现，香香的许伊偕老还要看呢”。 徐冬冬比较娴静羞涩，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柳永，分明说出了也想要一首的欲望。 柳永明白，不能冷落了冬冬。便说：“冬冬，我为你就作首诗吧”。 谁家弱女胜姮娥，行速香阶体态多；两朵桃花焙晓日，一双星眼转秋波； 钗从鬓畔飞金凤，柳傍眉间锁翠娥。万种风流观不尽，马行十步九蹉跎。 徐冬冬非常开心，冷不丁的在柳永脸上“波”了一大口。 众美女高兴、满足，当即执红牙板敲着节拍把柳永写给自己的词吟唱了起来，一时变成了一场歌会。 夜色已深，四位美女都不肯离开，但柳郎还是有原则，只留下了玉英。 然而，世事总是难料。当晚，一位先在现场看热闹，但靠不近柳永身边的大娘进入官府举报：柳永嫖娼，伤风败俗！ 捕快抓了现场，但又不好如何处置，柳永也没付钱，况且大宋律法中还没有禁止此类行为。但群众举报了，又不能不办，只好一级一级上报，直到仁宗皇帝。仁宗得到奏折，看了一眼，只说了一句：“朕知道了，放了吧。” 考试阅卷完毕，上榜名单到了皇上手里。要临轩放榜了，宋仁宗想起柳永这次京城的荒诞聚会，又想起上次词中那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就划去了柳永的名字，并写下：“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三 考试又失意，功名又落空。柳永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要离开京城了，玉英仍就在旁陪伴，一夜缠绵。写点什么吧，在油灯下，抽笔填词。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画外音：有谁知道，多年后柳永潦倒去世，他既无家室，也无财产，死后无人过问。还是谢玉英、陈师师一班名妓念他的情痴，凑一笔钱为他安葬。谢玉英为他戴重孝，众妓都为他戴孝守丧。出殡之时，东京满城妓女都来了，半城缟素，一片哀声。而谢玉英痛思柳郎，哀伤过度，两个月后便死去。陈师师等念她情重，葬她于柳永墓旁。 　　词在京城写就，流传渠道多，一下子就流传开来。各位诗词大家阅后，都叹息。 欧阳修：“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晏相：“念去去”，多简单，离别之景跃然纸上。 秦观：我也写别离之词，但汉魏乐府的游子思妇、晚唐五代词的男欢女爱，又岂可与此相较？ 温飞卿也来凑个热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寥寥十一字，我不如啊！ 江淹：“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周邦彦：“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绝唱。 李清照泪如雨下：“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我如今与明诚也是这样呀。 仁宗读了柳永的这首词，又看了众人的评论，在心里想，是否我这次又刷掉他有点过头了？这还真是个才子呀，后人会批评我的这种行为吗？ 如果下次小柳再来考试，我一定让他高中金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