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旧闻拾忆录

一击便倒（涂少昆）

南昌旧闻拾忆录

（三）

井养-无水不养命，我始终不能忘却的是南昌的水井。
南昌的水井遍布民居街头巷尾，最负盛名的有：三眼井、六眼井、方井头、鄢家井。“六眼井”坐落在象山南路的中段。它左去是干家前巷，右行是普贤寺，天灯下。站在“洋船码头”远远看见一座长方形的木梁大瓦的亭子。
亭子内井围周长估计足有四十多平米。井台上面铺着厚厚的青石板。正中间的那口大口径井，同时足可供十一二人取水。四周分布五口小口径井，井口是厚实的麻石石料凿磨的护栏，因常年被汲水的棕绳摩擦形成了一道道锯齿般的凹痕。
单独最大的水井要数坐落在“江西大旅社”（现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的右侧巷子内的鄢家井。
象山路因陆九渊号象山它由此而得名。
象山路由北南去，从现在的南昌晚报社穿过中山路，再由瓦子角到当时最有名的大医院“法国医院”现为第三医院就是象山南路的末端尽头。
象山路是市内最长的一条马路。城里人们出行的交通工具全靠两个轮子人力拉动的“黄包车”。要知道这座城市最早出现公交车行走唯一的一条线路就是在象山路。
最早所见的公交汽车是深墨绿色车顶，车体是由一条条黄色木板组成。车头大，像是一个扁平塌鼻子的怪物一样。汽车后面背着一个锅炉，它是靠锅炉蒸气駆动。
汽车走得不快，随时都有一伙孩子手里拿着簸箕跟在汽车后面小跑。汽车到站停下来，司机就要爬到顶上朝锅炉里面加木炭。原来孩子们是等着锅炉扒出那没有燃尽的“火熄”捡回家用。
城区里的民众由小手工业者与城市贫民占据了主要群体。这个群体多来自南新两县和吉安、抚州、上饶、宜春地区。
在我的印象里的泥工瓦匠以抚州人为多；木匠多见是丰城人；篾匠又以靖安、宜黄、上饶和江浙人为主。他们勤劳，俭朴养成了惜物，惜财，简单洁净的生活习惯。
当时南昌主体人群文化水平比较低者居多，而男人们温和开朗，也稍多保守，少有争先。女人们勤快耐劳，既要持家过日子，还要到外面如找些“挑石灰桶子”或是去粮食仓库装麻袋，缝袋口。她们至少也要在家里“糊纸盒子”，“挑猪鬃”、“刮棉纱”和给食品厂手工“剥花生仁”，“瓜子仁”找些贴补家用。
孩子放学，大人在外没有能够回家做饭，左右邻居会争相拉进屋里热情以待。谁家腌制了“萝卜”，“辣椒”，“腌菜”都会盛上一碗送人。
这些美好记忆深深怀念南昌人邻里和睦相互帮衬的好民风。
记忆的时光把我坠入到5岁时冬夜的光景；板壁墙上挂着一双新的小棉鞋。煤油灯微光里只能看见大人脸上受到光线的部位，煤球炉子“封火”的煤泥上架着三角铁架，铁架上水壶烧着水。
我的童年记忆里没有多大的贫富的印象，更多是的是对食物的馋涎使得很早懂得什么是饥饿。唯有在“年”才可能看见半个猪头或是一副大肠、一叶猪肺的奢侈食品，其中有的可能会出现在除夕的饭桌上。儿时盼新年啊，时光会是那么地漫长…。
我坐在爷爷的腿上，奶奶手里给我做新棉鞋。奇怪的是每年总是奶奶把新做的小棉鞋挂起来，大年初一早上穿上去年的那双新鞋。
我问爷爷为什么？
爷爷说：新年，新岁，穿新鞋，步步平安。
原来是这是寄寓小孩健康平安还有来年的一种祝福！在中国传统民俗文化中这愿景是多么美好，可惜；如今消失啦······。
记得除夕将近，四周板壁棚户的左右邻居们透过壁缝可见柴灶炉火的闪烁，时而铁锅发出“嚓嚓”炒花生瓜子的声音。奶奶不知什么时候从邻居那里借来一锅沙子，把夏天积攒下来晒干的“打子”瓜子倒在锅里翻炒。真的，我特别兴奋，心里有一种自豪，也会跑出去告诉我的小玩伴；“我家也在炒瓜子啦！”觉得我们家也有这样的声音，这是要过年我期盼的声响。接着奶奶就像变魔术一样，从床底下搬出了小瓦罐，罐子里装着藏了很久的薯片、豆子和花生。这些闲食品数量不多，却是平常见不到的美味啊。
吃年夜饭的时间，随时可听见爆竹声，叫做“团圆饭”。随后是要等到子午交替正时打开门放爆竹“关财门”迎接新年。我的家境窘迫，没有钱买爆竹“关财门”，爷爷搬出一年只用一回的火盆，把积攒下的“火熄”（即木柴烧后没有明火时立即放进瓦罐里盖上盖子熄灭后就成了所谓木“炭”。）非常奢侈地烧起来。看着红红的火焰，爷爷嘴里叨念着说：“三十晚上的火，正月十五的灯，火‘旺’不放爆竹也是一样，节约，节约；勤劳发家，节俭守富啊。”
爷爷奶奶要我去“享福”（即睡觉）二个老人说为我守岁。我问：为什么要守岁？爷爷说：爷爷，奶奶给你守岁一次，你平安十岁。等你长大了，爷爷奶奶老了，就给我们守岁，你守十次，爷爷奶奶就长寿一岁。
爷爷坐在永远不会改变的位子上像往常一样，围着火炉取暖。不过，爷爷手里有一样东西吸引着我，是一个大大的橘子。我向爷爷挤过身子去，眼睛里投出要想吃橘子的乞求的目光。爷爷说；这是给你的吃的，不过到了明天才会好甜，好甜。先去“享福”吧。（除夕和年内不兴说睡觉，睡觉要说成是享“福”。）原来爷爷是把橘子捂热，趁我睡熟后，和用红纸早已包好崭新的一元压岁钱一同放在被子里。
第二天我醒来第一就发现大橘子，高兴地直呼“大橘子，大橘子”。爷爷奶奶满脸高兴嘴里说着；大吉，大吉。爷爷告诉说；橘子是“吉”的谐音，除夕晚上压在你被子枕边的叫做“福橘”。
我的爷爷奶奶早已经作古，也没有能够为他们守岁能够长寿而心痛。可是我要向我的爷爷奶奶那样为我的孙女、孙子守岁，祈愿他们年年平安，健康。
穷人家的除夕怎样过？歌剧“白毛女”杨白劳躲债回来二斤白面包饺子也要求个团圆。
记得有一年除夕前，爷爷参加单位的年终加餐后用一只大的搪瓷脸盆，端回来了一盆满满的“杂合菜”，（酒席后剩下的残肴混合在一起。）奶奶当下就在煤油灯下把混杂的菜分拣出来，脸上堆满笑容，嘴里时而高声报出残肴中找到的食材；“黄花、木耳、香菇、墨鱼”，虽是数量微少，对我们来说平时根本不识其味。爷爷脸上泛着酒红，很是高兴里透着得意地说；不要都给吃了，好好地留着过年三十。又嘱咐要送一些到嫂子家去，让他们也尝尝。这是不多见的好东西。
爷爷说： “年夜饭”前是祭祖上供，家人团圆。大户人家年夜饭是很讲究菜谱吉祥，极为丰盛的美食大餐。在乡下，穷人也要祭祖的，过去是在祠堂上香，磕头。
那一年祠堂改了生产队、食堂，祖宗的灵牌烧掉了，谱也没有啦，不兴拜祖宗啊。常言说；有钱没钱，打快豆腐也过年。如今呀，只是在红纸上安上人的名讳，一盅清水，一盅米饭、三根筷子代表一下，尽到意思就行。做后代的，大人在生“顺”为孝，大人往生了，清明化点纸，冬至添铲土就是道，孝道，孝道，否则要后人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