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专业的“专业户”

潘作成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2px;">并非专业的“专业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20px;">潘作成</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新世纪之初,正是各种“专业户”遍地开花的时期,我也曾用业余时间养过几年貉。虽说算不上“专业户”,却也与“专业户”沾上了边儿,令不少朋友啧啧称奇。</p> <p class="ql-block">  当时之所以要养貉,是因为女儿考上了大学,需要花钱。我那时工资很低,一年收入也就是一万挂点零,刚够一家三口一年的开销。可女儿上大学,一年连学费带伙食等也要一万多。就是说,在女儿上学和家里开支这两宗刚性支出上,我的工资只够一头。</p> <p class="ql-block">  怎么办呢?对于我这个坐机关的来说,如果老伴也能有上万元的收入,就不必为这样的问题烦恼了。可遗憾的是,她当年是下乡知青,回城之后没能安排正式工作。后来只好做点小买卖,收入一直都不理想。女儿上大学后,我就鼓励她学开车,她下了很大的决心,同意了。于是,我们买了一台港轿。当时,铁力市内人们出门,多乘港轿代步。她开了一年,收入倒也不错,可没想到却得了颈椎病。开始是出车回来后颈椎疼,后来严重到一上车就发晕,头疼。没办法,只好将车卖掉,再另谋出路。</p><p class="ql-block"> 也正是这个时候,家住农村的侄子和外甥姑爷张罗养貉,劝我也试一试。他们去明水县买种貉,我就托他们捎回两组(每组一公两母),养了起来。</p> <p class="ql-block">  什么事都一样,说起来容易,真正要干,就是另一回事了。养貉,首先是要弄好貉子住的窝。我按照行家的指点,买来旧砖,垒起一溜约1.3米高的貉窝;去废品收购站买来钢筋,拿到修理部,按照貉窝的长度,焊成长七八米、高60厘米(下面有70厘米高的腿)、宽80厘米的框架,在框架五面(只留后面)绑上钢丝筛底,中间也用筛底隔上,做成8个貉笼。每个貉笼前面剪出个口,从这里将铁皮制成的食槽,伸进笼去半截(外面留一段添食)。一排貉笼固定在貉窝前面,每个貉笼后面与貉窝相连,使貉子可以在窝与笼之间自由出入。貉子白天可到笼内吃食或活动,夜晚在窝内睡觉。母貉生产和育仔,也是在貉窝内完成。貉窝与貉笼上面盖上石棉瓦,瓦上再压上东西,以防貉子跑出来。这样,饲养貉子的基础设施就算弄好了。</p><p class="ql-block"> 上面这些,都是刚开始时弄的。后来,养貉正式开始后,结识的相关人士越来越多,包括与外县也有了联系渠道,这才知道,现在有专门制作貉笼的,不必再自己费事焊制貉笼,可以花钱去买,只要把钱打过去,几天就把货发过来。这些貉笼是用12号和14号铁丝焊制的,轻便、结实,远非自己焊制的可比,而且价格不贵。貉窝也不必再用砖砌,可以购买以前人们用来装衣服的木箱(那时候许多人家搬进了楼房,住平房时使用的家具全部淘汰),在背面挖一个约25厘米见方的洞,将洞口与貉笼背面的出口相对,两下都分别固定在支架上。我第二年在屋后小园子扩大养殖规模,40多个铁丝笼和木箱窝,就全部是买来的。这时貉窝的总数,已经增加到50多个。</p> <p class="ql-block">  搞养殖最重要的是繁殖,只有多产貉仔,喂成后取皮出售(也有一部分被新开始养貉的买去做种貉),才能获得收益。对于人工养貉来说,掌握种貉发情情况,及时将种貉捉到一起配种,就成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p><p class="ql-block"> 每年立春前后,就必须天天观察,发现母貉有发情迹象,立马将其捉住,扔到公貉笼里试配。我们学习别人的做法,找了一根二尺左右长的细铜管,再找来一根一米多长的三角带,将三角带一头用铁丝绑在铜管上,另一头从铜管中穿过去,就做成了一个皮套,颇似牧民的套马杆。将皮套伸进笼子去,套住母貉的脖子拽出来,扔进公貉笼里,交配完成后再捉回去。貉子生性胆小,多疑,对人类为其所做的各种事情一概抵触(喂食除外),所以每次将母貉从这个笼里捉到那个笼里,过一会儿还要再捉回来,都要费一些力气。有一次,老伴儿一不小心,左手掌叫貉子咬了一口,顿时鲜血直流,竟险些将手掌咬透!过了好些日子,伤口才逐渐长好。</p> <p class="ql-block">  貉子发情时间很短,一般也就三四天,顶多不过一周,每个发情期要配三四次,而且每天只能配一次。也就是说,每个母貉交配,都必须连续抓上三四次。我养貉最多时,母貉有十多个。有的母貉发情表现不明显,明明看出已经发情,可捉到一起就是不肯配,甚至连续放对好几天都配不成,把人急得团团转,也想不出好办法。貉子交配还挑时间,只能在每天的上午,等到阳光一上来,公貉就不爱动了。所以,貉子配种那些日子,我们都是天刚亮就在貉笼跟前转,认真仔细观察,小心捉貉放对。常常是忙活了一早晨,进屋时已累得筋疲力竭。可不管你怎样下功夫,也还是每年都有配空的母貉。母貉配空,只能白养一夏天,到秋天将其淘汰,打皮了事。</p><p class="ql-block"> 貉子打皮,就是每到冬天,把不再饲养的貉子杀死,制作成原皮。时间是每年过了小雪(小雪之前皮子不成)。打皮子前,要先把留下用于繁殖的母貉和公貉确定下来,剩下的则全部打掉。</p> <p class="ql-block">  我,属于那种心特别软的人,胆子也比较小。这一辈子别说杀貉子,就是连一只鸡,或者一只鸭或鹅,都不曾杀过。我小的时候,家里过年杀猪,看到猪血都会感到害怕,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既然养了貉子,你不能总那么白养着吧?没办法,每年到打皮子时,我只好把两个侄子找来,求他们帮忙。他们把貉子用套子套住,从笼子里拽出来,拿棒子打死后,再把皮扒下来,用铁钉钉在木板上,晾干后,就变成了可以出售的原皮。那时候,每年都要打五六十只貉子,我的两个侄子加上我(我只能打个下手),常常要忙上大半天。那几年,也真辛苦我的两个侄子了。</p><p class="ql-block"> 人类饲养貉子,根本目的就是取皮,然后将原皮变成皮草,再卖给皮草加工厂,将其制作成裘皮大衣或其他皮件,才可供人类享用。现在到了冬天,男同志戴的“貉壳帽子”(这几年已经不太时兴),就是用貉皮做的;还有不论男女,羽绒服和毛呢大衣上的毛领,也多是貉皮制品。可每到打皮的时候,我的心情都很复杂。看着眼前那么多可以用来换取钞票的皮子,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心底还一阵阵涌动起莫名的悲哀。这悲哀是出于佛学“扫地恐伤蝼蚁命”的慈悲,还是出于“君子远庖厨”的不忍,抑或出于古代文人对当垆卖酒的羞赧?我说不清。可能三者都不是,也可能都兼而有之。养貉子约六年,每年打皮子那天,夜晚我都久久不能入睡。</p><p class="ql-block"> 搞养殖,最基本的当然是饲喂。貉子是杂食动物,食物中要有荤腥。许多养貉的买小鱼(多是人们夏天从河里打捞的小泥鳅)喂,我却从未买过。我一直是从哈尔滨一家饲料公司购进混合饲料(通过空车配货),里面已经按配方兑好了鱼粉、骨粉之类,各种营养齐全,自己再把玉米面馇熟,掺一起喂。这种经过再加工的饲料,貉子都很爱吃,吃了长得也快,而且皮毛发亮。我所熟悉的养貉人,当时多数是这么喂,个别原来喂鱼的,后来也改用了这种喂法。给貉子馇食也挺费事。我当时是在院中的棚子里,用砖砌了一个大锅台,安上一口八印的大锅,专门用来为貉子馇食。后来,我们从哈尔滨买来膨化机,将玉米膨化后,用水泡开直接喂,就把馇食的环节省去了。</p> <p class="ql-block">  刚使用玉米膨化机时,也常常遇到问题。开始是机器工作效率低,一小时只能加工十多斤玉米粒。养几十只貉子,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开机干上一阵。后来,膨化机生产厂家经过进一步研究实验,对机器上一个关键部件进行改造,大大提高了膨化效率。不过还是有问题,就是在膨化过程中,机器给料不能间断。只要稍有间断,机器里面的玉米就糊了,并且与中间的钢轴发生粘连,进而将整个机芯都粘到一起,致使机器停转。这种时候,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用喷灯烤,才能将钢轴卸下来。卸下来还得继续烤,将塞在轴芯里的玉米碎渣全都烤糊变酥,再用铁钉抠出来,才能恢复使用。每有这种情况发生,都会搞得你心情烦躁,可又不能不捺住性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去抠那些玉米碎渣。</p><p class="ql-block"> 每天喂貉子时,要先将饲料㧟到桶里,其中混合饲料若干,膨化玉米若干,大致按比例兑好,再加入清水,用一个十来根8号铁丝扎成的“搅拌器”,用力地搅拌一气儿(后来改用电动搅拌器,省力些),将其疙瘩打散,使其稀稠均匀。接下来,我要先将半桶饲料拎到前院,交老伴儿挨个添食去喂。我再将满桶饲料从屋里拎到后园去,挨个食槽去添。而每天早晨喂食后,老伴儿还要把貉笼下面的粪便打扫干净,再垫上一层从木材加工厂弄来的锯末,以保持貉子生长环境的清洁。</p> <p class="ql-block">  除了日常喂食,养貉子还有一件大事,就是每年一次的防疫。貉子易发疾病有挺多种,如病毒性肠炎、细菌性疾病(多种)、狂犬病等。当时,各养殖户普遍使用一种三联疫苗,兽医兽药店都有出售。于是,每年都要买一次疫苗,将貉子一只只捉出来,进行注射。这项工作,通常就是我和老伴儿两个人做。还好,总共干了六年养殖,由于每年都按时注射疫苗,那些貉子没闹过什么大毛病。那几年,铁力街里、干馏厂、东胜大队、北山农场、良种场,都有养貉子的。还有一些养狐狸和水貂的。每到星期天或节假日,我常去那些养貉人家走访,和他们交流养貉子的经验,相互通报一些养殖方面的信息。</p><p class="ql-block"> 那几年交流比较多的,一个是家住良种场的费老师,一个是家住街里的殷忠贤(电业局退休职工)。费老师是我读小学和中学时的同学赵国华的母亲,原在我的母校福兴学校任教,是一名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老教师,在老师和学生中以及社会上,都享有很高的声望。后来,费老师家搬到距福兴村二里路远的县良种场,她在那创办了良种场小学,并担任该校的校长。费老师退休后,就在家养起了貉子。我和老伴儿到费老师家去了两三趟,向她学习养貉的方法。费老师非常高兴,兴致勃勃地领我们看她饲养的貉子,跟我们介绍她养貉子的经验。殷忠贤当过铁力市政协委员,那时我在政协工作,所以我们也认识。因为距离较近,我多次去他家看貉子,他也到我家看过几次。我开始自己焊笼子,就是按照他的指点;后来换成买的铁丝笼子,也是和他一起换的。街里养貉子的熟人还有许金祥,原是政协文史学习办的主任,已经退休多年,我们自然认识。我也到他那看过,同他进行了交流。另外,干馏厂、东胜大队、北山农场几家养貉子的,我也都去看过。</p><p class="ql-block"> 大概是到了2008年,由于玉米连年涨价,饲料公司混合饲料的价格也水涨船高,致使养貉成本大幅度上升,而原皮价格则始终一点儿都不涨。在这种情况下,养貉已经无利可图,甚至开始赔钱。好在这时女儿已经毕业,和其男友两人去深圳闯荡,经济上已经能够自给。而这时候的我,股骨头坏死也日益严重。于是,我把所有的貉子全部打皮,所有的貉笼、木箱、膨化机等一应用品,全部处理掉了。我的养貉“专业户”生涯,亦就此宣告结束。六年养貉期间,除了一百多个貉笼外,还置办了膨化机、喷灯、电动搅拌机等好多辅助性的东西。貉子不养了,有些东西只能胡乱送人,没办法换出钱来。</p> <p class="ql-block">  说到这几年养貉的效益,当时多少也算挣了几个小钱,虽然未能发财(搞家庭小规模养殖没听说有发财的),但对女儿完成学业,还是有所助益。可要是现在,为那几个钱付出那么多劳动,以当时的健康状况而论,我是说什么都不会干的。为什么这么说呢?一个原本农村出身、干过多种农活儿的男子汉,出点儿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道理确实是这样,可问题却远不是这么简单。养貉六年,给我造成的最大伤害,就是直接加重了我的股骨头坏死(医生告诉我,股骨头坏死不能负重,因为那会加剧股骨头的塌陷),以致后来不得不做人工髋关节置换手术。停止养貉两年后,我搬上楼房居住。这时,我的双侧股骨头坏死,都已经发展到很严重的程度。腰腿弯曲,走路疼痛,从一楼走上二楼,头上就要冒出汗来。几乎可以肯定地说,如果不养那几年貉子,我的股骨头用不着换,最起码用不着两侧都换。</p> <p class="ql-block">  2011年初,我受聘到市人民医院工作。某日看到报纸上说,有些人年轻时拿健康换钱,到年老时,再用远超过当初赚到的钱,却换不回当初的健康。一起工作的同事、党办主任曹桂馨,和我讨论起这个话题,还讲了这方面的例子,发了很多感慨。而我,却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曹主任不知道我的经历,当然不知道我此时的心情。这篇文章,简直就是专门写给我看的。作者讲得太对了,也特别深刻,对我的震撼,更是非常之大。可他却未必知道,人们当初用健康去换钱,并非贪图那几个小钱,更不是不知道健康的价值,而是出于一种不得已呀!</p><p class="ql-block"> 人啊,就是这样,有些道理不是不明白。可明白又能怎样呢?生活,很多时候是没有选项的,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人这一生中,原本就有太多的无奈。</p> <p class="ql-block">(本文原于前天发表,此前亦在黑龙江网络平台“陈年往事的记忆”发表,在美篇上已有4500多名读者,并获赞28个,获评论15条。不意却被我因误操作而全部删除。非常对不起各位关注和支持我的朋友,在此请允许我郑重致歉!现予重新排版发表,希望继续得到您的关注与支持。文中图片均来源于网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