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的冬天

月照长空

<p class="ql-block">1</p><p class="ql-block">公历2023年行将结束时,我的颈椎病卷土重来。它呐喊着,大张旗鼓。一时间,我的整条右臂——从肩膀到指尖,都被压迫得酸胀痛,仿佛整条右臂都肿了。</p><p class="ql-block">我不明白这一次病的起因。</p><p class="ql-block">我的一生,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时常会让我在独自一人时,情不自禁地随口一问:“咋回事啊?”看似自言自语,看似问自己,其实也是在问苍天,问佛祖,问各路神明。而凸显的,是自己的无助,无力。</p><p class="ql-block">《易经》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多大的恶,让我历经磨难!</p><p class="ql-block">我只是勉强活着,没有绝望。</p><p class="ql-block">2</p><p class="ql-block">我在我的时空里翻检过去的鸡零狗碎,竟然找到了一段胡乱涂鸦在笔记本上的岁月。</p><p class="ql-block">人类善忘,往往伤疤未好,就忘记了曾经的痛楚。</p><p class="ql-block">2022年的冬天,我穿了五六件棉衣、毛呢、羽绒服,2023年入冬以后,我在每一件衣服的口袋里,都至少找到了一个口罩。</p><p class="ql-block">前不久,支原体肺炎在一些地方肆虐,一些人谈虎色变。于是就又有人叫嚣着要提前封城。我不知道这都是一些什么人。</p><p class="ql-block">前年的疫情已过,我不知道人们心里的疫情是否还在。</p><p class="ql-block">一百多年前,清朝的辫子已剪,一个多世纪后,辫子的情结仍存。</p><p class="ql-block">我想人类有必要在时过境迁后重温旧事。</p><p class="ql-block">很早的时候,每个人都穷,所以,人们反倒能沉下心来,想一些事。如今,整个社会都是浮躁的,人们追名逐利,惶惶不可终日。</p><p class="ql-block">如果不是因为一个陈年旧账,2014年冬天的这段记忆,也许就从此在我的人生长河里灰飞烟灭了。</p><p class="ql-block">3</p><p class="ql-block">虽然我很早就患有颈准病,但它从没有让我死去活来。2014年的12月,我的颈椎病突然严重起来,以至于我不得不住院治疗。</p><p class="ql-block">前一年,波哥开了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请我帮他处理一些营商环境问题,偶尔为他出谋划策。</p><p class="ql-block">4</p><p class="ql-block">一天上午,我去波哥的办公室,她正与波哥聊天。她瓜子脸,明眸皓齿,身材高挑,长发盘在脑后,一双长筒靴,一件黑色的长及脚踝的羊绒大衣,一副耳环,一袭轻纱……飘逸,俊朗,明秀……她震惊了我。我没想到在桐柏这样闭塞的地方,竟也有如出水芙蓉般的清新女子。</p><p class="ql-block">她说她不久前从广州回来,在飞机上读了一本书。</p><p class="ql-block">她走后,我对波哥说,看着这么面熟,却想不起来是谁了。其实,我压根没见过她。波哥说,她是某某啊。她在桐柏这么有名,你竟然不认识她?</p><p class="ql-block">人都有自己的圈子。你即使名闻天下,也一定有人不认识你。你即使孤陋寡闻,也一定认识一些人。</p><p class="ql-block">我想我今生都无缘认识她了。在浩如烟海的人世间,能够彼此遇见,就足以心满意足,其他的,夫复何求?</p><p class="ql-block">只是,没想到……</p><p class="ql-block">很多事,总是那么出人意料。</p><p class="ql-block">那晚,有月,“月在浮云浅处明”。</p> <p class="ql-block">5</p><p class="ql-block">一天上午,我在建峰的办公室里,敞着门,聊一段趣事。</p><p class="ql-block">上警校时,成双在当时的郑州市二马路的电线杆上,看到了一个广告。</p><p class="ql-block">成双说:“‘主治’下面是一个红色的十字架。”说着,他用手在虚空里一横一竖划了两下。“下面的内容是‘阳痿,早泄,举而不硬,硬而不坚,坚而不久,遗精,滑精,死精子,尿滴沥,尿不尽,尿等待’。”他每次背起来,都是朗朗上口,绘声绘色。然后说:“你说奇怪不,这样的东西我看一遍就记着了,可谓过目不忘,书本上的东西,我干看记不着!”我想我也是。我听他随口一说,便记着了,任岁月流逝,仿佛在心里扎了根,再也忘不了。</p><p class="ql-block">这时,她从门外一闪而过。虽然这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我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我。我们颔首示意。</p><p class="ql-block">不久,她来到波哥的公司,任办公室主任。</p><p class="ql-block">6</p><p class="ql-block">不久,我们一起去南阳、邓州、内乡、淅川开会、考察。我的颈椎病日益严重。我的右臂像一个装满了蛇、蝎、蜈蚣等各类毒物的皮布袋,它们在里面肆无忌惮地疯狂撕咬。我已不能正常生活。她陪我去诊所,陪我去超市买围巾,为我围上。</p><p class="ql-block">人在病痛时,感情最脆弱,最容易胡思乱想。</p><p class="ql-block">《牡丹亭》里说:“世间唯有情难诉。”</p><p class="ql-block">是啊,“情”之一字,最是简单不过,但又是最复杂、最难以捉摸的。就像有些人,谁都不会想到他会爱上某一个人,但他就是爱上了,并且爱得死去活来。这又像是一些人喜欢宠物。喜欢猫狗的,我们大多能够理解,有些人却偏喜欢蛇、蜥蜴、蜘蛛,这就让我们目瞪口呆,倍感诧异了。也许还得用毛姆在《面纱》里的一段话来解释:“从来都无法得知,人们究竟为什么会爱上另一个人。我猜也许我们心上都有一个缺口,呼呼地往灵魂里灌着寒风,我们急切需要一个正好形状的心来填上它,就算你是太阳一样完美的正圆形,可是我心里的缺口,或许恰恰是个歪歪扭扭的锯齿形,你填补不了。”</p><p class="ql-block">英国有部电影《西部慢调》,里面的主人公在不经意间说:“爱情就像死亡,随处都在。”</p><p class="ql-block">我总认为西方人的脑回路与我们不同。</p><p class="ql-block">7</p><p class="ql-block">死亡离我们很近,常被我们忽视了。但我们又的确不能天天把死亡记在心头,挂在嘴边。否则,本来就艰涩的生活,就更没趣了。</p><p class="ql-block">朋友的父亲去世了。早晨出棺。我去送最后一程。</p><p class="ql-block">我到时,天尚未亮,敞篷下,灯晕黄,人影瞳瞳。盖棺时,根有说:“这就是盖棺论定。”入土时,他又说:“这就是入土为安。”然后感慨说:“人一生,到这个时候,算是彻底结束了。以后再发生什么事,即使天塌地陷,也都与他无关了。”</p><p class="ql-block">8</p><p class="ql-block">持续的剧烈疼痛,让我茶饭不思,坐卧不安,短短的十多天里,体重下降了十多斤,长期保持在75/80—110/120的血压,迅速攀升到了100—140。我头昏脑胀,情绪低落。我再次来到南阳。我让为我开车的老表回去,我一个人留下,决定第二天到专医院检查。</p><p class="ql-block">这天下午,我与白云电话约好第二天去医院事宜。在“温州湾”安排好住宿,已是傍晚。我一个人去宾馆对面的奥斯卡影院看陈可辛导演的《智取威虎山》。戏末,三爷座山雕逃命时竟然背着他抢来的那个女人,当时就笑场了。坐在我旁边的一个偎在男朋友怀里的小女人银铃般地笑道:“这个时候也不忘记背着女人。”惹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像是辩解,她又忙说:“男人逃命时不该背着女人!”这一次引来了更大的笑声。大致想想,她后面的那句话未必尽然,只是在这出戏里确实不该如此,因为三爷知道那女人恨他入骨,时时想要他的命,而他背她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杀她解恨,因为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舍得朝她开一枪,尽管她不住口地提醒着杨子荣他躲在哪儿,尽管他时时都可以开枪打死她。我想他背她是因为在他的生命里,如果没有她,他便生不如死。别人笑时,我没笑。不是因为不可笑,而是疼得我笑不出来。</p><p class="ql-block">9点多钟出了影院,我到小吃店要了一碗拉面,吃了两口,疼痛就迫使我放下筷子结账。服务员盯着我,看了很久。回到房间,我没有开灯,没有开电视,没有洗澡,没有喝水,明知道手机马上没电了,我也没有为它充电,我直接就躺在了床上。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新华广场上,广场舞音乐聒耳;隔壁的房间,电视咿咿呀呀。突然想起朱自清在《荷塘月色》里说的那句“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一个自由的人”,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p><p class="ql-block">有人说,人在受到病痛折磨时哼哼唧唧可以减轻病痛。现实中,我们见惯了蚊子蹬一脚就“呼儿嗨吆”的人。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派出所所长。那一年,市公安局在公安干校进行所长轮训,几十个人住一个大房间。晚上他喝醉了,难受,就躺在床上扯着嗓子不住声地吆喝:“哎呦呦,哎呦呦,我的娘啊!”硬是喊了一个晚上,喊得地动山摇而又抑扬顿挫,一个寝室的人都因为他的喊叫而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把桐柏人的脸面丢尽。我不行,我天生不会哼哼唧唧,即使再痛苦,即使一个人的时候。我只会咬牙忍着。</p><p class="ql-block">潜意识里,我觉得一个大男人哼哼唧唧的,太丢人!</p><p class="ql-block">在那黢黑一团里,我默默地忍着巨疼。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天亮。</p><p class="ql-block">后来,我说,一个人,一间屋。一间屋,关了满屋的孤独。</p><p class="ql-block">这一天是2014年12月29日。</p> <p class="ql-block">9</p><p class="ql-block">我一早步行到专医院,白云也已赶到。主治医生付红军让我做了核磁共振。他看着片子说:“我的天,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咋会不疼呢?”即使如此,他也只是采取输水和牵引的常规疗法。我说:“付医生,我疼得受不了,怎么办?”他看看我,牙缝里就崩出两个字:“忍着!”可谓惜字如金。我不甘心,忍不住又问:“还有没有别的更好更快的办法了?”他还是两个字:“没有!”临出门时,他格外叮嘱:“颈椎是人的中枢神经集聚区,千万记着,不要去按摩,更不要去找江湖游医!弄不好就给你治成个终生瘫痪!”我清楚他并非危言耸听。</p><p class="ql-block">我办理了住院手续。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住院。在此之前,我从没想过颈椎病会让人如此痛不欲生,更没想过今生会因为颈椎病住院。</p><p class="ql-block">中午,去见《躬耕》编辑宋云奇老师,商量出书事宜。那些年,闲暇时写了一部长篇小说《梦蝶之明朝蓝玉案》。我并不满意,想让宋老师指点一二。结果,宋老师认为可以出书。下午,我们签署了授权合同。</p><p class="ql-block">晚上,书萍得知我在南阳住院,专程从唐河打车来看我。她说唐河有个会“正骨”的,无论是颈椎还是腰椎上的病,到他手里,都是手到病除。不要说付医生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过我,就是我自己自幼到大积累的科学素养,我也断不会相信民间会有这样的再世华佗。</p><p class="ql-block">我从不信什么“高手在民间”之类的鬼话,我更相信的是只要是黄金终究会发闪光。</p><p class="ql-block">的确会有黄金被埋没,更多的原因是成色不足。</p><p class="ql-block">我不置可否。</p><p class="ql-block">10</p><p class="ql-block">农历的11月11,是儿子的生日。这一天恰好是2015年的元旦。我与老表起了个大早,从南阳驱车去三门峡,看望在那儿服兵役的儿子。</p><p class="ql-block">看似跨年了,但在传统习惯里,我们仍认为这是2014年的冬天。</p><p class="ql-block">出了南阳,高速公路两侧多是山川。进入鲁山,有一路牌上写道:“前方弯多坡陡,像美女一样危险。”令人哑然失笑之余,又回味无穷。</p><p class="ql-block">最让人不能释怀的是那半轮月,淡淡的,似有若无,一直相伴。</p><p class="ql-block">中午吃饭时,我想多点一些菜,儿子说:“可以奢侈,但不能浪费。”</p><p class="ql-block">返回的途中,似比去时更清醒。一时间,万千思绪,纷至沓来。</p><p class="ql-block">分明的四季,透出的可不就是人一生的脉络?春天,万物复苏,鸟语花香,是童年、少年的天真烂漫,无拘无束;夏天,草木蓊郁,生机盎然,是青壮年的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秋天,有果实,也有落叶,是中年的欣喜,平实;冬天,寒风凛冽,一片萧索,是暮年的衰落,哀痛。</p><p class="ql-block">晚回专医院,继续牵引,输水。</p><p class="ql-block">11</p><p class="ql-block">我急于摆脱病痛的折磨。白云说,南阳仲景医院旁,有一家盲人按摩院,里面的按摩师傅,有很多都是享受国务院津贴的。我们去了那里。里面的师傅都身着整洁的白大褂,说话柔声细气,举止文质彬彬。他们白多黑少的眼珠,大多数时候都在翻着向上看,仿佛在洞察宇宙玄机。</p><p class="ql-block">我没有感受到他们说的那种立竿见影的效果。</p><p class="ql-block">次日中午,白云安排我见了十多个文友,大家济济一堂,气氛热烈。在我眼里,他们都是名正言顺的文人。他们中的一些人,摇头晃脑,一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自命非凡的模样,却又难以让我在内心里生出高山仰止之情。在我眼里,他们道貌岸然,却不过是沐猴而冠。这让我想起纪晓岚在他的《阅微草堂笔记》里借狐女之口,嘲讽的那些酸臭文人:“伪仙伪佛,技止二端:其一故为静默,使人不测;其一故为颠狂,使人疑其有所托。然真静默者,必淳穆安恬,凡矜持者伪也。真托于颠狂者,必游行自在,凡张黄者伪也。此如君辈文士,故为名高,或迂僻冷峭,使人疑为狷;或纵酒骂座,使人疑为狂,同一术耳。”</p><p class="ql-block">许多人认为文人清高,襟怀坦白,光风霁月。其实大谬不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睚眦必报,拉帮结派,勾心斗角,且毫无底线,辱没斯文。所以自古就有“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之说。这种说法,似乎也呼应了曹丕的观点。</p><p class="ql-block">曹丕在他的《典论·论文》里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p><p class="ql-block">相轻是骨子里的事,见了面还是要互相捧场的。许多人为了一种虚伪的礼貌,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p><p class="ql-block">我冷眼旁观,不发一语,只做一个聆听者。我宁可被认为木讷,也不愿意陪着笑脸,曲意迎合。不相干的人之间,彼此都是无足轻重的。</p><p class="ql-block">大家酒足饭饱后,聚会结束,走出门外,挥手作别,从此相忘于江湖,再无交集,如风吹林梢,了然无痕。</p> <p class="ql-block">12</p><p class="ql-block">我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去了一趟唐河,去见那个会“正骨”的高人。我依旧失望而归。</p><p class="ql-block">疼痛能让最理智的人失去最简单的判断力。因为这个经历,我从此理解了人们为什么会“病急乱投医”,也由此明白了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江湖郎中,而几乎每个江湖郎中还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因为不只是某些人会“病急乱投医”,而是几乎所有的人都会!</p><p class="ql-block">一些江湖郎中,还会拥有一些忠实拥趸,即所谓的“铁忠粉”。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机缘巧合时,他的病在经历过千山万水后,恰好到了这里,才戛然而止,他们便把所有的“功”,都一股脑地归于最后见的这个人的“医术”。</p><p class="ql-block">“病急乱投医”其实是一种心态,人遇大事、难事,一旦乱了方寸,大都如此,概莫能外。</p><p class="ql-block">因为有疑难杂症,所以旁门左道横生:抓的都是人的软肋。</p><p class="ql-block">但我也并非一无所获:在唐河,我出六千元买了一串当时在文玩界风头无二的太行崖柏手串。这是我交的智商税。但是我确实喜欢它。我爱不释手。它自带的那种奇异的香,暖心醒脑。</p><p class="ql-block">在其后的日子里,经人介绍,我去过三个按摩店,两个正骨店,四个理疗店,吃过各类“灵丹妙药”,用过自己买、朋友送的各类所谓专治颈椎病的器材,还针灸过一次——我差点一头栽下,据说是因为我“晕针”。但不管他们说得如何神乎其神,我的身体告诉我:他们即使不全是装神弄鬼,那也是在故意言过其实!</p><p class="ql-block">13</p><p class="ql-block">一些人认为自己对某个人好了,那么对方也理应对自己好。凭什么?人与人之间又不是菜市场。一旦换不来对方对等的好,便会伤心失望,甚至恼羞成怒,反目成仇,认为对方冷酷无情。你愿意对某个人好,是你的自由,某个人不愿意对你好,也是他的自由。你的自由难道对别人的自由具有强制力吗?对方没有义务顾及你的感受。对方心里根本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你的死活,与别人何干?</p><p class="ql-block">事实上,在感情问题上,快刀斩乱麻,要远比钝刀杀人仁慈得多!</p><p class="ql-block">有一件事,让我难忘。</p><p class="ql-block">1985年寒假,我与hy乘火车回桐柏,比我们高一届的xinjie特意送到站台上。他喋喋不休地跟我们说着话。当时火车上人声嘈杂,我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汽笛声响,火车缓缓启动时,xinjie从车窗外递进来一封信,说是给hy的。Hy拒接。火车提速后,Xinjie跑几步,投进窗内。Hy捡起来,斩钉截铁地直接扔出窗外。</p><p class="ql-block">我看着那封没有拆封的信,像一片落叶一样,在火车车轮卷起的急风中飘舞。Xinjie追逐着想伸手接着,但最终它画着弧线完美地避开了xinjie而悠悠地落在地上。xinjie捡起来,火车已走远。他满脸通红,愣立当场,独自在风中凌乱。</p><p class="ql-block">突然想起李商隐的《泪》:“永巷长平怨绮罗,离情终日思风波……”</p><p class="ql-block">人类的泪点真多!</p><p class="ql-block">这世上有许多东西,本就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有的看似你的,甚至就在你的手中,你抓得不牢,最终却是别人的;有的看似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忽而有一天,她就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想推都推不走。</p><p class="ql-block">有时候我们会误以为自己爱上了谁,其实,我们也许只是爱上了某一个状态。</p><p class="ql-block">Xinjie是一个聪明伶俐的人。他的一生,注定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悲剧:警校毕业两年后,病殁。</p><p class="ql-block">14</p><p class="ql-block">所谓累,其实是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又放不下。就像打扫一个房间,当遇到一件多年不用的陈年旧物时,尚且不忍扔掉,何况是装在心里的东西呢?</p><p class="ql-block">所以,只有大智慧的人才可以放下,只有大智慧的人,才可以轻松处世。</p><p class="ql-block">有些人,总在思索人生的意义之类的形而上的东西。这些,对普通的具体的人而言,毫无实际意义,但他们谈论这些,似乎显得见识不凡,与众不同。而有些人,只探讨一些形而下的东西,譬如如何识人,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如何办好一件具体的事。他们就是实用主义者,却往往能够很好地经营自己的人生。</p><p class="ql-block">思索形而上的,一般只会给人一种假大空,华而不实,不食人间烟火之感。而揣摩形而下的,大多都是人生赢家。他们更接地气。</p><p class="ql-block">一些人总在无关疼痒的小事上抖着机灵,一遇大事,则昏聩无能。</p><p class="ql-block">一些人少年老成,一些人至死都没有活明白,活通透。我是后者。</p><p class="ql-block">理想主义者往往是悲观主义者。因为现实与理想之间,总有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p><p class="ql-block">15</p><p class="ql-block">那晚,突然萌生了另置一间小屋的想法。第二天一早,我首先来到了可园。这一天,严霜如雪,天寒地冻。我因走得匆忙,而忘记佩戴围巾。当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我的颈椎立刻僵直。我浑身哆嗦,步履蹒跚。Yx不明所以,问我怎么了,我说忘记戴围巾了,颈椎病犯了。她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就取下自己的围巾。我坚决拒绝。但她温暖了我。</p><p class="ql-block">我一直认为她有着《唐传奇》里的红线女一样的英侠之气,而又温柔善良。她落落大方,温文尔雅,任何时候,嘴角都微微上扬,仿佛总在甜甜地笑。</p><p class="ql-block">我一生郁郁不得志,感情生活也是一败涂地。多少相见恨晚?多少失之交臂?多少擦肩而过?多少半途而废?都与我的性格有关。</p><p class="ql-block">人们求安静,其实求的是一种稳定,即使这种稳定是令人不堪的。</p><p class="ql-block">稳定意味着平衡。而打破平衡,意味着未来不可预期。而人们更愿意选择死水微澜。</p><p class="ql-block">最后,我在金域蓝湾选择了一处两居室。在这里,坐在书桌前,可以遥望逶迤的南山,可以想杜牧的“楼倚霜树外,镜天无一毫。南山与秋色,气势两相高”,可以听降央卓玛的《今夜又下着小雨》……</p><p class="ql-block">晚上,一个人步行回家,忽然感到脸上有丝丝绕绕的冰凉,映着灯光才知道,下雪了。我骤然想起一句诗,又因这句诗而想起那年冬天在北京的情景。</p><p class="ql-block">Zw的事务所位于北京老城区一家古老的宾馆内,几棵高与天齐的云杉掩映着几座中西合璧的青砖红瓦楼。那天上午,他们在开会,我独自呆在他的办公室内。我看了一会儿报纸,当我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时,才发现,下雪了!雪花纷纷扬扬,轻盈曼妙,我瞬间想起一句唐诗:“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我心生欢喜,便不辞而别,一个人在漫天的雪花飞舞中,徜徉在那左拐右拐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胡同里。最后,我来到了雄伟壮丽的天安门广场。眼见得“珠帘绣幕,画栋雕檐,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红楼梦》里的《飞鸟各投林》,便飘然而至:“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一时间,竟有泫然欲泣之感。</p><p class="ql-block">自古至今,关于雪的诗,万万千千,我更偏爱白居易的两首小诗:</p><p class="ql-block">“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p><p class="ql-block">“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p><p class="ql-block">前者是深入骨髓的体验,后者是苦苦追寻的烟火。</p> <p class="ql-block">16</p><p class="ql-block">如何理解“有本事的男人打天下,没本事的男人打老婆”?</p><p class="ql-block">答:有本事的男人不会娶一个该打的老婆,该打的女人都嫁给了没本事的男人。</p><p class="ql-block">17</p><p class="ql-block">两只逼真的翠鸟,悬挂在窗前,彰显着一种廉价的生活情趣。</p><p class="ql-block">“房子刚收拾好的时候,我会换着角度看它们。”说时,不时地扭着身子,“怎样看,都是一道风景。”</p><p class="ql-block">顿了顿,一脸的怅惘,幽幽地叹了口气。</p><p class="ql-block">“其实,幸福很简单的。小时候,5分钱买一小包花生米,真香!有时候领着弟弟们跟在大人后捡甜杆稍吃,真甜!”</p><p class="ql-block">她的话,让我的心隐隐作疼。</p><p class="ql-block">很多人,天生一副好牌,最后打得稀碎,以致于穷途末路,众叛亲离。这源于天真?源于幼稚?源于家教?源于社会?源于恣意妄为?源于……一个人的认知,配得上他所遭受的苦难。</p><p class="ql-block">突然明白这些日子我为何会对她如痴如醉了。因为她活在虚幻里,认为那就是真实的。而我活在理想里,认为别人也会如我一样真诚。这两者的共同点就是,都是自欺欺人。</p><p class="ql-block">“自古红颜多薄命。”长得越漂亮的女人,听到的假话就会越多。</p><p class="ql-block">18</p><p class="ql-block">尼采说:“但凡不能杀死你的,最终都使你更强大。”</p><p class="ql-block">回想那段光阴,感触最深的还不是病痛,而是一种感悟:最不堪的痛苦,也是可以慢慢适应的,并因为适应了这种痛苦,而逐渐变得麻木不仁。</p><p class="ql-block">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凡夫俗子。我们不是强大了,而是不得不如此。有多少人只是苟且地活着。</p><p class="ql-block">古人说:“人生苦乐,皆无尽境;人心忧喜,亦无定程。曾经极乐之境,稍不适则觉苦;曾经极苦之境,稍得宽则觉乐矣。”</p><p class="ql-block">19</p><p class="ql-block">2014年的冬天,恍惚只是昨日,许多情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p><p class="ql-block">那一年的冬天,没有轰轰烈烈,没有柳暗花明,没有跌宕起伏,也没有当时感受的那样惨淡,灰暗。</p><p class="ql-block">其后的日子,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变化,包括悲欢离合。我们再也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p><p class="ql-block">“树叶从树上飘零,终被秋风扫走。生命和它的美梦,终成灰土尘埃。”尼采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