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潮水家己人

秋水一摄

　　闲逛潮州古城，是从开元寺开始的，那组黄色琉璃建筑，在古城低矮破旧的街巷子里尤为显眼，大悲殿前一对石经幢，显示出这座古寺历史的厚重，殿前的广场没有什么人，绕到殿后，在石基座上坐下，背靠着那些唐代的石栏，心里竟有着难得的安宁。

　　大殿里传出低沉的梵乐，僧人们诵经的声音，也合着节拍，高低宛转地用一种特殊的音律，诉说着佛祖的故事，在这一刻，潮州是传统的，我曾经在天台寺的晨曦中、在栖霞寺的晚风里、在寒山寺的灯火中，听过同样的吟诵和梵音。

　　猷、灶、义、兴、甲，这几条街巷蜷缩在古城杂乱的民居中，甲第巷算是保存得还算完整的，但也仅仅是不到200米的巷子，数十座大大小小的明清宅院，低调而局促的排列在巷子两侧，从外面看不出宅子究竟是怎样的布局。

　　巷子也不宽，两个人张开双臂就可以拦住整个巷子，偶尔遇到载着游客的三轮车，都要小心地往边上让一让。但这里毕竟是明清大户的遗存，仅仅是门头的格调，就可以让人一眼千年，心中感慨无数。

　　从广州沿着海边一路走来，发现历史书中那些蛮荒流放之地，其实也并不是文化荒漠，相反，愈是失去的，让人愈是珍惜，又或者是山高皇帝远，他们将更多的书画艺术、绘画，全部糅合在建筑物里面，并没有太多的顾忌，金漆、嵌瓷这些工艺创作，反而将中原传统的艺术，演变成了生活中无处不在的装饰。

　　古城里最让我惊讶的是，号称商海弄潮儿的潮州，却是传统手工美食和风俗保留得极多的地方，一路逛来，不说糖葱、米馃这些地域性的手工美食，就连面条、月饼这样已经完全工厂化的食品，他们仍有店家保留着手工制作的传统。

　　古城东门外，广济桥横跨在韩江的江面上，这座从宋代建成后，一直沟通着粤闽浙交通的古桥，集梁桥、拱桥和浮桥于一身，根据地形和水量，选择适当的梁或拱结构。

为了保证通航，中间采用了十八艘木船搭成浮桥，被桥梁专家茅以升誉为“世界上最早的启闭式桥梁”；在我看来，广济桥这种因地制宜、不拘一格，恰恰与潮州的精神是相贴合的，也许，这也是早已注定的因果。

　　广济桥头的广济门，高大而威武，当年的临海之地，倭寇、海盗猖厥，也造就了潮州人对外心齐、崇文尚武的家风，高大的城墙下，今天已经没有了厮杀的呐喊声，也不再成为走向大海的的桎梏，沧海桑田改变了许许多多，不变的是，潮汕人爱拼才会赢的认知。

　　当夜幕降临，那些拆了又建的牌坊，打上金色的灯光，高大的广济楼金光灿烂，江面上同样金光灿烂的波纹，仿佛让我明白了：

为什么潮汕人勇于打破常规的同时，却最顽固地坚守着那么多的传统，因为只有那样，无论他们走了多远、无论他们改变了多少，那同样的底色总能让他们知道：这一方潮水的尽头是家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