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来了上海女知青 第六集

孙宝佃

<p class="ql-block"> 第六集 生 产 劳 动</p><p class="ql-block"> 早上,阿海队长正在漫不经心地吃着早饭,番薯干粥喝得哗哗的响。每天这个时候,他的注意力完全在今天该给社员都派哪些工上。 </p><p class="ql-block"> 一般来说,秋后的农活稍清闲些了,不像刚刚结束的抢收抢种,冒着炎热,早出晚归,忙得像龟孙子似的。但作为队长,秋后也必须合理安排好男女社员的活儿,都得让社员有活干,干的也是当务之急的活。分工必须轻重搭配着,也就是说,重活、苦活不要老集中在一人身上和一家身上,派活须相对公正性,即一碗水端平了。但无论如何,总还有天天被骂的。实际上,官最难当的就是村里小队长,最累的也是小队长。在田地里干活,小队长务必冲锋在前,必须第一个下田地,最后一个休工,在那里,社员都看着他行事。队长在不在,社员的积极性完全判若二人。偷工谁不想,懒工谁不会呢。不过,虽说小队长苦啊累啊,但也都争着想当,一方面可以提升人的政治地位,争得一些面子,另一方面,有着小小的权力和实惠。当然,小队长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最重要的看出身,解放前谁最穷,谁就最有可能当,只要脑子不要过傻。</p><p class="ql-block"> 秋后的活,无非就是除草、整地、修坝、开荒。水利是农业的命脉!那个时候就是规整农地的季节。偶然,会宣布妇女休息,这时,妇女们就在家缝缝补补,洗洗晒晒。因休息就没有工分,所以以女劳力为主家庭就不太愿意,都要养家糊口呢。</p><p class="ql-block"> 除了狂风暴雨天,一般男人是捞不到休息,有事没事队长都会安排事情做,再没事就修水利。这样的时候,大都出工不出力,队长则看之忍之,都晃悠着一起拿一天社会主义工分。四队是个穷队,一天10分工分,年底合算下来也就顶多九角人民币,年景不好的就更低。大家都在混,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年底总是要还的,贫穷与混日子成了一个难解死结,这是水根和阿海无法解开的难题。就这样穷的叮当响,口号都还喊得震天的响,宁可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资本主义尾巴被割得村民每家连一条兔尾巴都不许留。他们有的还认为越穷越光荣,越穷越革命了,他们也有点相信家里养兔养鸡会复辟资本主义的。这可万万要不得,我们贫下中农一千个、一万个不答应。</p><p class="ql-block"> 社员们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大队里开大会,这样,可以坐在小凳上听水根大队长一下午滔滔不绝的摆呼。会场里,大家像过节似的喜笑颜开,水根台上用高音喇叭情绪高涨的讲,群众下面叽叽喳喳聊。妇女们全神贯注地打着毛衣,准确地说是廉价的线衣,是拿旧手套拆下的,毛线凭票很少买得起。孩子们围着妇女们周围不停地乱转悠和相互打闹。少妇紧抱着婴儿,一旦婴儿一哭,她们就毫无忌讳地翻起上衣,露出奶头不慌不忙地塞进孩子嘴里。婴儿哭声实在过分,水根便喊着要求少妇把孩子带好,喊完,他又毫不介意继续讲道他的上级精神。水根讲话有个好方法,一旦忘词时,他就习惯用‘啊是吧’,‘啊是吧’虚词过度,每次也都能过度得了。其实,真正听他讲话的很少,他自己过瘾呢,只是他自己不这么认为,只是他认为他的话很重要,还有就是他老婆也这样认为。基本上水根包圆着整个下午会议,副大队长也就是开始报个幕,最后再报个散会的幕。每次水根端着个茶杯一上台,便精神十足,感觉他每个毛孔都在流出轰轰烈烈革命的气派,唯有他有资格传送上面的声音。有一次,正当他讲得津津乐道时,下面有个小孩拉响了弹弓,一颗小石子咣当一声弹在他的茶杯上,即刻让水根大吃一惊,他便大声训斥开了,然后,接着他的滔滔不绝。后来开会,他换了个印有领袖头像的茶杯,从而,不再有人敢咣当了,若再有人敢咣当,那就会咣当拷上的。</p><p class="ql-block"> 再说回来,早上阿海边喝番薯粥,边想派工间,突然,见阿根老婆悄悄地进来了。阿海忙不迭赐坐,破天荒地陪着笑脸说:“阿根嫂稀客,稀客,今天那股风把你吹来了,早饭吃了吗?”,“吃了,阿海啊,不好意思来跟你说个事,我家金花昨天第一天干活很卖力,手都起了血泡,叫她戴手套都不戴,说要跟社员们打成一片,不辜负领袖号召,要真诚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可是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初来乍到,以前城里也没吃过这般苦。这几天能否分派她干点儿轻活缓一缓,慢慢锻炼她,我是偷偷跑过来给你说的,她知道了肯定会说我,她觉悟高着呢。你看这?合适吗?”,“阿根嫂,是这事啊,好办,金花是我队第一位,也是全岛第一位上海知青,她来我队意义重大,手起血泡了?对不起,昨天没想到那个细节,是我工作疏忽了啊,她从没握过锄头,都是那些野小伙带动的,好,今天我考虑下让她稍轻松的活,你也要多鼓励她,万事起步难吗。”,“那谢谢,阿海,来过你这里你要保密啊,可不能让金花知道。”。金花舅妈说完,一溜烟若无其事地回家了,像个搞谍报的。阿海原以为她来为金花舅舅老九工分的事呢,让阿海内心绷紧了一阵。金花的事好办,好花要用在好地方,岂能把她当劳动力用呢。</p><p class="ql-block"> 金花吃罢早饭,还是昨天一样的穿着,只是把上衣换成了一件米黄色短袖,戴上了白色粗线手套,背了个军用水壶,水壶里装满了舅舅挑来的井水。她接受昨天的教训,今天准备得全副武装了。</p><p class="ql-block"> 实际上,在昨天金花没来之前,阿海就已跟社员们讲过,金花是接受教育来的,我们要欢迎她的到来。再说她这样的知青,估计也不会久留在我们队,只是像只金凤凰在我队里息个脚,喝点儿水就飞了而言。所以大家不要有过多想法,为的是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嘛。她有知识,这就是知识分子劳动化,我们劳动人民也要从她那里得到知识化嘛。阿海在水根队长那里熏陶多了,也偶然用上了语录。</p><p class="ql-block"> 其实,在大多社员心里还是喜欢来个像金花这样的知青,昨天金花的表现及她的美丽和谦虚,更让他们有了个好印象。队里像草花型的太多,都是些闷葫芦和苦黄瓜,一点生机都没有,社员们想苦中作乐都没人,没地方。金花来队里,最多就是给她记个工分,工分也就顶个口粮,她一年才多少口粮呢,队里再怎么穷,也不在乎多了金花一人。</p><p class="ql-block"> 当金花和草花再次走进晒谷场,感觉好多了,她也跟社员相互打起了招呼,一起站在晒谷场里准备等待队长阿海的派工令。 </p><p class="ql-block"> 还有一事,在今早出发前,金花还特意向草花问了下队里社员的成分,看有没有地富反坏右五类分子。这是父母交待过的,父母说:“你去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所以在接受之前先要搞清楚人家成分,否则就会犯路线错误,要远离五类分子,不要被他们所教育,他们是牛鬼蛇神,绝不能被他们毒害!”。草花告诉她,队里只有个富农家庭,有五个儿子,长得很帅,表面都很老实,每次派工时都站在晒谷场的东北角,阿海队长一般把最苦最累的活给他们父子,像拉车、挑粪、耕地,大队开大会,他们不能参加,得去干活。他们很少跟社员聊天,五个儿子,大的三十好几了,都没有媳妇。 最后,草花小声加了句“也挺可怜的!”。</p><p class="ql-block"> 金花在晒谷场上站定后,偷偷瞟了下东北角的五位男人,把他们模样记在心里了。只见他们个个身材高大,长得有轮有廓,这要不是五类分子,准会是条条好汉,嗨,生不逢时啊,成份就是个抹不去的烙印。金花记着父母的话,要掌握分寸,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这根弦得时刻绷紧着。</p><p class="ql-block"> 阿海见社员来差不多了,一手甩掉用树枝做成的牙签,站到一块光秃不平的闲石上,哨子一吹,开始派工了。阿海平时话不多,显得老实,但一站到那块秃石上,倒像个将军,句句话掷地有声,“今天早上,男社员挑土平地,女社员去番薯地里起藤。”。“起藤!好啊,好啊”,女社员一片欢笑。“起藤,是干啥的呢?”,金花睁大眼问草花,“起藤就是给番薯藤分枝寄生连着土地里,把它起拔出来,不让它继续生长,让土地营养成份供给主藤,明白了吗?拿手轻轻一拉就起来了,不累。”,金花一听,心情马上轻松了,也基本明白了起藤就是像给花修剪一样,而又不完全一样的事情,今天手套可发挥作用了。阿海派工完毕准备跳下秃石时,朝金花瞟了一眼,他看见了金花的白手套,看着夹在女社员欢笑中金花白里透红的笑脸,心想,为了你啊,让女社员今天一起都陪着你了,不过起藤确也是常见活,陪得不算过份。社员们才不管队长怎么派工呢,怎么派年底也都是一个穷。</p><p class="ql-block"> 秋天,山村的美丽无疑仅次于春天。漫山的茶树叶已汇成一片黝黑的海洋,有些不争气的树叶已初显出淡黄,要不了多久它们会消失在秋天里。山坡上绿油油的番薯藤比那些树叶晚些季节,它们仍在孕育着扎在土地里的地瓜,它们几乎要坚持到冬天的时候,才告别生长它的土地。这个每到春天就会青黄不接的年代里,由于水稻低产和天害,除了稻谷,番薯便是农民的第二大粮食,它们勉强撑起了农民半个肚子。在包括队长在内的社员家里,每顿赖以生存的饭锅里一半都是煮着的番薯干。金花跟社员们起着藤,她实际还没有感觉到番薯对农民生存无可奈何的补充意义。民以食为天啊,那些年,吃什么是绝不可能挑三拣四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