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队日子里的“火灾”风波

(塞北豫翁)丁作义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九六九年醒过来的春天如约而至,异常兴奋。由于前些天的一场透雨,天地近了,山川醒了,墒厚寒薄。正值“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季节,家家户户起早贪黑,费力地把自家旱厕里的农家肥尽早倒腾出院子,用木锤敲碎堆好,等待记工员的丈量验收。那时,每一立方农家肥可换取10个工分,顶一个男劳力一天的劳动值。</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伴随着地皮的慢慢解冻,一场热热闹闹的送肥劳动便开始了,按以往的惯例,一男一女一辆人力车,男的主套,女的拉帮,依据距离的远近论车记工分。当时由于我刚刚接触农村的劳动,队长祁占成在送肥的第一天就宣布:“当个女娃使,拉帮,工分按男劳力记。”在场的男男女女全看着我笑了,但我感到,他们的笑是善意的、亲切的。打那时起,我就成了送肥队伍中的香饽饽,每天清晨,都会有人抢先来拉我“入伙”,用他们的话说:“加个蛤蟆劲三两,爷们总比娘们强”。不管蛤蟆也好,娘们也好,对此我都乐意接受,总是来者不拒,和和气气地今天给这个拉帮,明天给哪个拉帮,尽管每天都累的腰酸背疼,可还是咬牙坚持,那时候一心想的就是要积极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努力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实现一个知识青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的梦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天下午,我们正坐在半山腰的田埂上休息,只见村上的一个叫亮亮的男孩急匆匆地跑来找我,老远就喊:“队长让我来找你,叫你赶快回去,你妈来了”,“不可能吧?”我在下乡前已和家里说好,任何时候,爸妈都不得到我下乡的队上来,目的是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离家后艰苦的劳动和生活,免得为我担心。当时我并没有多想,就跟着亮亮赶回队里。一进场院,一股焦糊味扑鼻而来,到了队部办公室门口,看见一片一团的焦糊物散乱地扔在地上,有的还在冒着青烟……祁占成走近我说:“真是的,炕着了,都是这囊怂尹学孝。不过还好,包袱还在,衣裳还在,就是铺盖全烧完了。”我这才看到,富农分子尹学孝双手抱着头蹲在场院里,一动不动,象个木桩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说起来也怪祁占成,兰广礼家窑塌后,他说天晴了给我想办法安排,可是天晴后他又推翻了自己的决定,对我说:“我看这样吧,你先住到队部办公室去,那里条件也不错,还有两个富农分子换着煨炕。反正就将就几个月,等大队知青点盖好,你就去团圆了。”这下可好,铺盖全烧了,让我最心疼的还是那张狗皮褥子,那是我们家为数不多的有价值的财产,下乡的头一天晚上,父亲从自己的身下抽出来,边叠边说:“农村潮湿,把这个带上,有好处。”可是,现在全没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晚上,祁占成抱来了他家的被褥:“先凑合着用,明天我就叫上牛玲到大队给你想办法。再者说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不定还能换套新铺盖享受享受。”我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所以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双方都沉默着,好长时间,谁都没有说话。队长走后不一会儿,我刚拿起书凑到煤油灯下,门又被轻轻地推开了,一看是尹学孝的女儿秀秀,两手抱着一卷被褥走了进来,我站起来刚想说什么,她却把铺盖往炕上一放,双膝一并“扑通”一下跪到在我面前,我一下子懵了,只见这个平时眼睛都会说话的俊俏姑娘此时惊恐的脸上满是泪水,她哭着说:“大哥,你的铺盖不是我大故意烧的,他只是想让你晚上睡得暖和一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说:“是啊,我知道他是好心,谁也没说是他故意烧的,你这是干什么,赶快站起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这件事下午已传到公社去了,公社的调查组明天就到队上来,说这是故意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不会吧,你是咋知道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一个亲戚刚才来家悄悄说的,他连夜赶来送信,说今晚上要赶快想办法,到明天就来不及了。大哥,我大说了,明天就去三营集上卖掉家里那条大狼狗,把你的东西全赔上。”(她家有条训练有素的大狼狗,远近有些名气,有好几个库房想买,一家人总是舍不得)我弯腰拉着她的胳膊说:“你先站起来,有话慢慢说行吗?”没承想她不但没有起来,反而顺势紧紧抓住我的双手:“大哥,求你救救我大和我们一家,只要你答应,今儿黑夜要我做啥都成。”听她这样一说,我心猛的一震,顿时明白了秀秀的用意,这件事真的有那么大吗,大的竟然让这位少女情愿付出身心这样巨大的代价?由此我也真正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内心好一阵感慨,一时间也想不出解决眼下问题的办法,只好假装生气说:“你赶紧站起来,我就想办法,要再这样,我就不管了!”她用惊诧的眼神看着我慢腾腾地站起身来,两手去抹脸上的眼泪。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儿,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便耐心地劝她回去,并向她保证马上去找祁队长想办法,她这才犹犹豫豫抱着铺盖卷走出房门,一步两回头的缓慢离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当天晚上,祁占成找来了贫协委员兰广寿和会计兰广来,我们四人就这件事进行了仔细地研究分析,订出了应对方案,并由兰广来通知了几个贫下中农骨干。第二天,果然像秀秀说的那样,公社办公室主任武镇江带了两个人早早地来到了队上,经多方调查核实相信了我说的话:是由于自己没有烧炕的经验 ,早上起来往炕洞里填的树枝太多,由此引起了火灾。</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那件事后,尹学孝一家对我的感激不必言说,那时穷,家里都没有什么,隔三岔五,他老伴总是偷偷送几个鸡蛋给我,当然,秀秀不来,劳动时碰见我都觉得不好意思。说实话,我也不好意思,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慢慢地淡化了那次偶然,才逐渐地相互说笑起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四个月后,我已成了富农分子尹学孝的监督员(当时农村实行“两红”包“一黑”的阶级政策),有一天,尹学孝向我汇报思想和劳动改造情况,闲聊中,无形中涉及到了哪件事,我责怪他纵容女儿想出那样的下策,差点酿成终身大错时,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是我让秀秀去求你的,但她见到你后咋说咋做的我确实不知道,唉,娃也够可怜地。你想,我现在戴着富农分子的帽子,她们都是富农成员,全家人多年都没抬起过头来,如果再加上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那可是现行反革命罪呀!不管我自己咋样,她们娘二几个往后可怎么活啊……”</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图片选自网络,感谢作者)</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