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

吴宗龙

  二叔，今年六十出头，无儿无女，与奶奶相依为命。二叔是一个残疾人——因小时候发高烧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右手腕残疾无法用力，而且跛足。虽然如此，二叔跟其他庄稼人没什么两样，一样出去打工，一样种庄稼。

小时候的二叔

        

 二叔虽然手脚不变，但他却上过好几年的学，直到初中一年级，因家里穷，他不得不辍学。那时候孩子多，吃不上饭，每天都是汤水稀饭，锅里没有几粒米。加上我的爷爷生病，看病花了不少钱，拉下了饥荒，所以家里变得更穷，根本供不起他继续上学。他很懂事，自己就回家了。现在他是村里的编外会计，也是村里红白喜事的掌事人，大家都信他，这全都得益于当年的所学。

       辍学后的二叔，因为身体的原因，干不了重活，所以他只能帮着家里干放牛等轻体力的活，有时候也学着如何用锄头除草、翻地。干着干着他也就熟悉了如何运用农具了。因为一只手无法握紧锄把，所以他要用更多力气干活，手抖磨破也不愿意喊一声，他是一个要强的人，不想被其他小孩看不起。虽然很努力，也做的不错，但二叔还是放牛的时间多一些。

        那时候我五四岁，经常跟着他们一起到河滩放牛。夏天的时候，大一些的小孩都到河里去游泳、玩耍。二叔并没有去，他是到田间地头的小水坑去抓鱼。那年代环境好，鱼虾到处都有，田间地头的每个水坑都能抓到鱼，有时候还能抓到鳖。我年龄小，只在傍边看着。有时候我看着活蹦乱跳的鱼，不免心花怒放，要去摸一下。有一次二叔抓到一只鳖，我高兴得不得了，我去逗弄它，没想到被鳖咬住。我疼得呼天抢地，二叔过来看了一下，二话不说直接把鳖给薅开了，而我的手指去掉了一小块皮。回家和奶奶说了这个事，奶奶说，被鳖咬住的人得等到雷声到来它才会松嘴的。那天天气晴朗，我没等到雷声，只有肉疼。

        爷爷没有过世之前，开荒种地，种了不少水果。他是一个勤劳的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从奶奶、父亲那里听到了很多关于他吃苦耐劳的事。爷爷过世了，家里劳力没了，很多活都落在孩子们身上。虽然二叔残疾，也没能幸免。他们如何挑重担去施肥，如何耕田种地，如何跋山涉水去换日用品的事情，我没有看到，都是奶奶告诉我的，从奶奶的描述我知道他们苦楚和不易。每每节假日回家，喝了酒后，谈起往年的这些事，二叔兄弟三人却是幸福的，我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幸福的微笑。

 中青年时期的二叔

         

在我六岁的那一年，因为政府建设水库，我们村庄以及田地都被水给淹没了。整个村庄向半山腰迁移，政府还出资在另外一个乡镇建设了移民村。搬迁到半山腰的那几年，政府给了过度资金，但这远远不够，每家每户都有分有山地，爷爷开垦了很多田地和山坡，种了菠萝、杨桃、荔枝之类的水果，奶奶持家有道，分配大家干好每一个农活。那个时期，我父亲大家庭分出来单过。很多农活自然落在更小的二叔、三叔身上，他是老大，承担起了各种累活、重活，他学会了各种庄稼活。后来，移民村建好了，举家搬迁到新村，刚到新村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当地村民看不起移民的人，政府拨付的土地也不多，二叔自己想办法，根据田地的肥沃、取水难易，把它们分为三六九等，种植不同的作物，总算把日子稳定下来了。后来我的小姑嫁到比较富庶的外地，经姑父介绍他去那边打工，帮人看管采石场，他又识字，老板让他帮忙记记账，那几年他的生活过得如鱼得水。每次回家，他都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还给我们讲他的所见所闻。

  正因为他的所见所闻，让我对山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所以每次放牛上山，我都要爬到最高峰远眺山路的方向，我发誓也要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一年，二叔带着我到了姑姑远嫁的地方，和他工作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坐汽车。我看到了所经过的城市的繁华，城市一下子打开了我的眼界，而且在我心里种下了走出大山的种子。

       有一年临近春节，二叔带了一个女人回家，说是在工作的地方认识的老乡，那天二叔笑得合不拢嘴，我没见过他那么高兴。第二天，那个女人就走了，后来再也没有来过。听奶奶说，那个人还没有离婚，奶奶怕扯上麻烦，是奶奶劝二叔放手的。二叔的情感生活，我一点也不知晓，我也没有问过他。他至今单身一人，无儿无女。我想他应该也渴望建立自己的家庭。

近年来的二叔

        

 近年来，政府对保障残疾人的生活非常到位，每个月都有补贴。他也帮别人和村里记记账，得到了一些收入。他乐于助人，很多人我都尊敬他，送烟送酒的都有，生活过得还不错。但他省吃俭用，除了喝点酒，抽点烟，也没有其他爱好。近几年，年龄大了，高血压找上门，戒了烟戒了酒。除了吃饭，给我我奶奶治病买药，有剩余的钱都存了下来。每次回家，他都要把存的钱送给我们，我们都会收下来。我想因为他无儿无女，想仰仗着我们这些孙子辈能够在他年老的时候照顾他。为了给他心安，暂且帮他存起来吧。

        现在村子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只有他们这些年老的人守着村子。村子里留下的传统，都还在他们身上延续。村子里的旧貌在他们的改造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脏乱差在这里不存在了。二叔他默默地守着这片土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凡地活着，简单地活着，几十年如一日。这是我们这些外出故乡的人所无法想象的，但正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坚守，作为游子的我们还能回首生我们养我们的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