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二）

山水

此刻（二）

深冬。半下午。灰暗的云天忽然明朗起来，白亮的阳光斜照着大地。上沟垯的山岭、田野、青青的麦苗、静静的门前河、光秃秃的皂荚树、翘着毛茸茸的尾巴从台阶跑进院门里去的小黄狗……在难得的寒冬的阳光里，天地万物都充盈着一种模糊的温柔，都洋溢着一种亲切的暖意。

晒石坡。承包地边的荒草坪上，淑华姐点燃堆积的稻草、落叶和干枯的荆棘。烈焰腾起，火星爆响。一股长长的浓烟升到半空，随风倒斜，横过晒石坡，飘过水井潭，浮在山林上空，久久不散。

奇怪得很，村里的公鸡不知为什么叫起来了！上垯院子叫了一声。下垯院子叫了一声。洪青家的扯起一嗓子，还没停住，吕家梁那边，吉生爸家的又悠然长啼:“咯咯哥——咯——”听出来啦，这时候，公鸡们的啼叫不像黎明那样兴奋，激昂。这时候，似乎一边啼叫，一边伸着懒腰。

掰掉苞谷还剩下枯败的秸秆的地里，一阵轻细的响动，跳出一群麻雀。它们在杂草间寻找着什么东西。突然，一轰而起，飞过麦地，散落在河边的芦苇丛里。

村里的小学开始播放课间音乐了。《致爱丽丝》响起。清脆、轻柔、流畅的钢琴声，春水泛滥似的淌过来，在整个上沟垯四处弥漫，四处荡漾。

两个村妇。一个背着背篼，一个搭着挎包，走在牛洞坡的大路上。她们甩手甩手地走着，说说笑笑地走着。大路上了山岭，就分岔了。她们的身影在岭上出没，变成了晃动的黑点……

灰猫蹲在老堂屋的火塘边，歪着头，瞪着冬叔。冬叔坐在板凳上，歪着头，听着手机，听着万水千山之外的都市传来的声音。

“嗯，嗯嗯……今年，回来不？……有钱莫钱，回家过年，哈！”

灰猫没有看见，谁都没有看见，冬叔的浑浊的眼里泛起了一层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