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宿舍楼

行者

<p class="ql-block"> 知 青 宿 舍 楼</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时候,知识靑年上山下乡运动已经在学校里深入开展了,那时候从学校毕业插队农村的青年都叫知识青年。75年高中毕业那年,按照当时长子可以留城的政策,我本可以在城里按排工作,但自已一时心血来潮,在学校里写了第一张报名到农村的决心书,而且贴到校长室门口墙上,至今我还记得决心书上写得两句话:“愿为祖国流尽血,不为个人留一滴”, 当时的自已可谓是热血沸腾、豪情壮志,从家里悄无声息的拿出户口本报名下放了,父母知道后十分生气,我只好一个人扛着被褥行里和一箱书来到了农村。</p><p class="ql-block"> 我们插队到农村的时候,上面对知青按排已经有了比较好的照顾,比起那些下放偏远农村,离家动辄数百公里或者县城乡下,我们这一届知识青年要幸运的多了,班级里知青下放都按排在市郊,最远的也不过数十公里,而且按照父亲工作单位系统集中按排。我记得当时条件好、有资金来源的清拖厂,为本单位下放子女在钵池乡汕头村盖了知青宿舍楼,紧靠当时两淮路,交通方便相比我们这些被安置在农村生产队里,他们的条件好多了。每次从农村回家坐两淮班公交车都路过那儿,从车上望去汕头知青宿舍楼,內心有种羡慕呢,什么时候能住上这样的宿舍楼呢。</p><p class="ql-block"> 从1968年底毛泽东主席发出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到1978年全国已有1500万知青下放到农村,对知青的按置已经逐步走上轨道。被批准下放后我们可以领到一笔按置费,有布票、棉花票,置办点崭新的棉被和床上用品,刚到农村的第一年,每月有八元生活费,在当时的农村是满足生活了。我记得知青凭购粮本可以从乡里粮管所买來大米或者小米,想吃粗粮也能买些粗粮,如玉米面和麦面等。我们到了生产队自然是要参加劳动了,早晨天不亮去参加生产队做“早事”,七点左右回来就忙着吃早饭,用米煮一锅粥,吃着腌制的大头菜和咸菜,就迅速的吃完了早饭。刚到农村时候恰巧赶上“秋收、秋种、秋播”, 没有时间弄饭,我和队里三个知青煮了一大锅粥,回来后拿上村里人送来的玉米饼,再吃上一大碗稀饭,吃着咸菜,草草的吃完了饭。我因此而得上胃病,有时候吃不上饭胃子先是“咕咚、咕咚”响,然后是绞肉般的痛,忍不住时就抱着肚子,吃一些买来的饼干缓解胃痛,村里人也心痛我们,说你们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城里知青用不着这么苦,实在累了就回家歇息吧。</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的我们,正值年轻气盛,大家都忍受着苦难,有一种被麻木的感觉,每天早晨和村民一起做“早事”,晚上和他们一起“放工”回家,夜里伴着星星回宿舍,住在生产队腾出来的草房里。到了插队第二年秋天的时候,我们城北系统知青被集体调到机场大队,住上了知青宿舍楼,是两层砖混结构的楼房。搬过来的时候,我们城北系统知青终于住在一起了,结束了以前分散住在生产队里农房的历史。</p><p class="ql-block"> 我记得两层楼基本上都住满了知青,女的住楼上、男的住楼下,按照生产队知青分配房间,我和本队三名男知青住在一楼凹房东头第一间,面积稍微大些,都是现成的床板,条件比起住在农房里要“高强”的多了,两层宿舍楼东边是一幢长达六十米左右的食堂,砌着两口大铁锅炉灶,是烧柴用的,又支了一个烧煤的大炉子,专门烧水、炒菜用的。几十号知青吃饭的地方,每天劳累回来首先就是喝到开水,所以喝开水对我们知青來说也是个不小的事情,毎天早上我们首先会把水瓶放到食堂里灌开水,不然一天没水喝,那可是件苦上加苦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我记得知青宿舍楼是盖在机场大队部西面,宿舍楼坐北朝南东西长约几十多米长吧,是凹形,面前是机场大队主干道,连接一、二、三、四、五、六队,七队在五队南面。宿舍楼后面二百多米是现在的钵池山大口子,站在窗口向北望去是一片水汪汪的河面,可惜我们男知青住在一楼,好风景都被二楼女知靑享受了。刚刚住进知青宿舍的时候,男男女女一下子集中到一起确实是幅热热闹闹的画面,一层楼板岂能隔断青春的燥动?到了晚上男知青用扁担捣楼板,女知青则用板凳猛击楼板,上下互动声音闹得大家常常轰堂大笑,女知青被惹急</p> <p class="ql-block">了就站在楼上大声喊叫,楼前小广场常常聚集当地村民的孩子在看热闹。</p><p class="ql-block"> 当时的城北街道也派来了干部,是从居委会干部中抽来的,他负责管理我们这些知青,名叫带队干部,日常管理着大队几十名城北系统知青,对知青宿舍也加强了管理,刚刚热闹的宿舍楼也渐渐趋于稳定,我们的知青生活又恢复了正常。每天早上吃早饭是知青宿舍最热闹的时候,为我们弄饭菜的村民是从当地生产队抽来的,四十岁左右的妇女,穿着也比较整齐。早上开饭是固定时间内,过时不候,所以我们早上打开水、吃饭是一窝蜂的聚集在食堂门口,男女知青互相打打闹闹、逗趣取乐,做些恶作剧的事情是难免的。我记得一个男知青是二队的,比我迟一年下放,姓侍吧,那一次早饭做迟了,大家都把饭盒放在食堂里,等做饭村民弄好饭喊我们,过了一会儿把饭盒拿回宿舍时,这个姓侍的男知青和女知青吵起来了,原来是一个男知青趁大家不注意,把这个女知青的饭盒拿到姓侍男知青的宿舍里,女知青没有了饭盒自然是一路找到了这里,看见了自已的饭盒,幸亏她又在下面做了记号,责问这个男知青为什么拿她饭盒,姓侍的男知青也不知道饭盒如何跑到自已这里,自然和这个女知青吵起来,大家一边吃早饭一边看热闹。我记得那顿早饭吃得特别香,山芋稀饭、馍头和大头菜都被我吃光了。</p><p class="ql-block"> 知青宿舍楼里也有吃不完饭的时候,每天早上蒸出来的馍头吃不完,第二天再蒸一下我们知青会吃掉,但前一天剩下的山芋稀饭知青们是不吃的,有的知青干脆就倒掉,带队干部和村民再三动员知青吃掉,前天做的饭第二天是可以吃的,但知青们就是不吃,消息传到了大队书记那儿,对于这件浪费粮食的事情,他是很生气的。我记得这个书记姓袁,知青们都很怕他,因为回城的命运就掌握他手里,得罪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的。袁书记那几天盯着知青食堂,他觉得唯有亲自出马才能解决问题,早上弄饭的时候袁书记果然来了,当着我们知青的面,把前天剩下的稀饭和当天才弄的稀饭搅拌在一起,然后一碗碗装在知青饭盒里,大家看在眼里、怒在心里,闷着头打饭跟袁书记装着笑脸,然后转身回宿舍吃了,也有几个胆大的,偷偷把稀饭倒了。事后知青们背后都说这个书记厉害,早早离开最好。</p><p class="ql-block"> 住在知青宿舍楼的日子是平淡的,比起原来住生产队农房自然是好多了。再也用不着自已挑水弄饭了,用上了自來水,这在七十年代的农村里是少有的,就是在市区里自來水还没有普及呢,我家住在的地方新村一区,也不过上百户人家拖一根自来水管装在居委会的小组长家,然后一分一桶、三分一担的卖给我们挑水回家。几个男知青住在一起,晚上自然是热闹的,带队干部每周一次会集中我们知青在一起学习,无非不过是读读报纸、传达文件,因为到了七十年第七年,国家开始对知青这个涉及千家万户的事情开始重视了,“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的口号也不喊了,我们调到机场大队时,经常会遇到“上面” 来检查知青工作,问我们有什么情况要反映,生活上有什么要求。</p><p class="ql-block"> 下放到农村的第二年开始,我们农活已经基本上能做了,和村民们做一样的事,但工分还没有队里老农和强劳力高。在机场大队劳动的两年多时间里,我学会了耕地。驾驭黄牛拖着犁把我可以把地耕到头,根据种什么庄稼和蔬菜决定耕地深浅,一手拿牛鞭一手扶犁把,颇有一个老农民“犁把式”形象。我不像有些人耕地时抛鞭子打牛,我一般是不用鞭子打牛的,一声“驾”和 一声“吁” 就驾驭了牛;扶犁把是要有点轻重力气的,力气大了犁刀下深牛就要用力,力气小了地耕的浅,所以这是个技术活,在生产队里都是老农干的。</p><p class="ql-block"> 田园般的农民生活,我们知青似乎在享受陶渊明诗人归隐乡村的乐趣。我作为一个热爱文学的知青,也没有体会到干农活的雅兴,因为深陷在知青这个身份里,看不到自已的前途,知青们都觉得在农村不是自己一辈子想留在的地方,几乎所有的知青都盼望早点回城,不浪费自己的青春。我除了参加生产队劳动之外就是看看书和写点小文章,但是到了晚上知青宿舍楼里已经看到青春的萌动了,尤其是夏天的晚上时间长,我们知青只要说声晚上有事,就可以不去队里做事。有男知青和女知青开始私下谈恋爱,生产队小伙子追求女知青,我们队里一个女知青就和队里一个名叫玉林小伙子的恋爱了,他家生活条件好,又有兄弟在市里国企上班。</p> <p class="ql-block">因为当时机场大队紧靠市郊,又改成蔬菜队,不少家庭都有人在城里工作,尤其是机场五队和六队经济效益好,工分值最高,做一天满勤工分值大概在六毛钱左右,这在当时的钵池乡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村里小伙子能和女知青恋爱是件值得弦耀的事。</p><p class="ql-block"> 知青宿舍楼里难免会有男女知青恋爱的事,晚上在一起逛马路,去和平电影院看电影,享受恋爱中的乐趣。我们队里一个男知青和隔壁六队女知青好上了,一到晚上就看不见他们的人影,听说后来他们结婚了,在一个厂里上班,生活过得很幸福。知青楼里剩下我们这些“开巧迟、情商不高”的人,大家在一起“吹牛皮”,有时候跑到大口子河边吹凉风,几个知青在一起谈论着何时才能回城的心事,因为我们住进知青宿舍楼的时候,已经有知青到城里企业上班了,他们只要交队里一些钱就行。</p><p class="ql-block"> 随着知青工作的松动,家里有门路、有关系的知青渐渐回城工作,虽然户口不能调回城,但不象我们这些知青辛苦劳动,在知青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住在知青宿舍楼的日子里,我和千千万知青一样,参加生产队劳动,娇嫩的肩膀被磨成老茧,挑一担粪水左右换肩可以挑数千米,腰椎受伤一直到中年以后才好起来,记得最深的印象是十二月份到大口子砍芦柴,冰凉的水刺激自己全身毛骨悚然,忍着颤抖扛芦柴,至今记忆犹新,即使今天在废黄河边散步,看见河边芦柴在风里飘来飘去,心里都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生活的艰苦磨炼了我们这些知青,但也留下了心灵上的隐影,就是现在我们当年下放在一起的知青聚会时,谈到当年的苦和累,也不由得叹气摇头啊。</p><p class="ql-block"> 到了七十年代第八年,随着文化大革命宣布结束,全国性的知青下放已经停止了。知青上山下乡工作一时也没有了消息,最后一批下放的知青和我们在一起嘀咕“真是倒霉鬼”, 我们也陆陆续续听到云南和新疆知青到北京上访要求回城的新闻,知青们私下里开始传“小道消息”, 我们要熬出头了,宿舍楼里的知青也有不少回城了,当兵的、上大学的、病退的、回城上班的、征用土地进厂的,知青宿舍楼里一下子觉得空荡荡的,原來四个人住一间的房间,有的空了、有的只剩下一个知青,宿舍楼里失去了往日的热闹。吃饭的人少了,大队里弄饭的村民也撤回了,空下来的知青宿舍楼被大队当作了仓库,我们这些离家不远的知青也回家住了。不管怎么说,在家里肯定比住知青宿舍楼好,剩下来我们这些没有门路、没有关系的知青,大队不管我们,每天去生产队劳动,遇到刮风下雨也就在家不去了,队里也不管我们,渐渐的也和农村疏远了,七十年代第九年知青大返城,我们拿着大队发的返城表格,小队、大队、乡知青办、市知青办一路盖章,顺风顺雨的一天没有用完就办完了所有的手续,到市劳动局拿分配介绍信,然后迁户口、到生产队与村民打招呼,结束了长达数年的知青生活,摘掉戴了数年的“知青”帽子。临走的时候,大队和小队没有举办欢送仪式,乡里一个领导沒有看见,乡知青办一个办事员把公章放在桌上,我们去了就盖章。当年下放的时候,我们这些响应政府号召到农村的知青,是在锣鼓喧天中、身披红绸带、胸佩大红花來农村的,走的确是如此凄凉,但对我们这些知青来说,跳出苦海是人生中幸福的大事。</p><p class="ql-block"> 回首往事,知青宿舍楼里的岁月是苦涩的。年轻人在一起本来是件高兴的事,但置身在农村做知青,仿佛坠入灾难深重的苦海,给我们知青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我怀念当年在一起的知青,那是一段难忘的情和义啊,你们现在过得好吗?我们在一起含辛茹苦的岁月,那是人生中宝贵的财富。</p><p class="ql-block"> 江苏 :李人</p><p class="ql-block"> 2024.1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