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千金-小政

挥舞精采

钱家千金-小政
四月的蠡园，春风拂面，身穿淡黄色春装的小政，显得格外苗条多姿，笑盈盈地，面上略显浅浅的酒窝。迎面来了一对老龄夫妇，我记忆中，男的是位有名望的高工，蓬松的须发已全白了。走着走着，突然在我俩前止步，只听得老者指着小政，向其老夫人郑重介绍：”这是位真正的千金小姐”。现今“小姐”早已异化贬值，泛指红尘女子了。这位老者口中“千金”又徒然高贵了起来。小政哑然失笑，不知所措，因为她并不认识这对老夫妻。小政也确实是富家之女，住在新生路口的一幢二层小洋楼里，楼建于1939年。底楼客厅铺的是马赛克，房间里都是广㲺地板。玻璃窗外还有一片片扇形档雨板。旧中国，家家都在用马桶，还天天倒马桶，她家已有浴缸瓷盆等现代卫浴设施，都是舶来品，从美国运来的。当时，还没有自来水，还挖井自建了水塔。小政幼年是个容貌姣好，开朗活泼的女孩，爱笑，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那时还没有电视台，只有广播电台，她是无锡市少年宫合唱队成员，常去无锡广播电台播音。家中排行第六，是最小一位，也是父母最宠爱的末奶头，昵称六妹。生身富家。小政的童年是幸福快乐的。升入中学后，却感受到社会对她的不公。有一年有外宾到无锡访问，全校师生热热闹闹上街迎接外宾。老师居然独留都她一人在教室里，不许出去。小政生性活跃，是喜欢热闹的青年学生，感到莫名的委曲，本来在一起笑笑闹闹，亲密无间，从此就变了，她成了另类。66年，读到高三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不上课了。起初能随大流，跟着上街喊口号，唱革命歌曲，语录歌曲，跳忠字舞等，一心想着去北京串连，去等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接见。每次都是带头喊口号，觉得很热闹，也很好玩。不料，破四旧，抄家开始了，七中的红卫兵抄了她的家，接着母亲学校的好多老师也来抄家，金银珠宝，名贵字画，貂皮衣物等等散了一地，特别是一盒钻石，不知所踪。抄家物资开了三教室展览会，地板撬出来，井水车干。她母亲五十多岁了，被剃了阴阳头，身前挂了牌，站立在长凳上，喷气式弯腰，接受批斗，小政扶着陪斗，小政嘶声力竭地喊着，我妈有罪，你们有本事，把她抓起来，关到监牢里去。十九岁的富家千金，小政的顽强，刚烈可见一斑。偶遇小政我认识小政，仅仅是街头巧遇。那时的新生路很窄，在看大字报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我俩就成并肩而行了，瞄着这位身高又苗条女孩，只觉得气质极佳，但我一向口呐，不敢出声，更不敢有奢望。不料她是不甘沉寂的人。开始东拉西扯，谈天说地，热闹起来，走着走着，她说，她到家了，我一看，是面围墙，围墙上有扇小门，她上前敲门，我说，再见吧，她却说，到我家了，你就进来看看吧，我还犹豫着，素不相识，能进去吗？不多会，门开了，吓得我少个地洞钻进去，开门的是她妈，我们认识，我一个劲地解释，路上偶然巧遇你女儿了，她到家了，我也得回家了，她却一个劲地邀我进去坐坐，一座西式洋楼，空洞洞的，只住着母女两人，陈设也很简单，完全没有洋楼的富贵相，这已是抄家后的家。她能唱能跳，特别是新疆舞，头能横着扭来扭去，我啧啧称奇。我说我也喜欢音乐，只是不会唱歌，但我能画画，随即在废纸上画了个人象，她也啧啧称赞，时光一晃，天色已晚，我急着告辞回家，临行，她一再吩咐，明天再来白相，一定要来。如此来往了几回，都是闲谈，没有主题，没有目的，是我想多了。我决定戒掉这种说不清的事，推说有事，不能常来，她立时面带嗔色，似有不快。真是晴阴雨雪，脸上立显。我回家后，我一直心神不宁，她年轻美丽，我本性木纳，土里土气，鲜花真的会插在牛粪上吗？我决定摊牌。只说：你年轻美丽，活泼可爱，我常来闲聊，瞎聊，只怕会妨碍你的交友。她的回答出乎意外干脆，说：”我没有朋友，就是你一个”。我俩欢天喜地的捅破了窗户纸，都快乐地笑了。 随后，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下乡，她下乡到苏北东台，她母亲五十多了，还在牛棚里天天写检查，也申请随女儿下乡。下乡前几天，我俩在城里四处闲逛时，迎面来了一群她的同学，她们都举手热情地打抬呼，我一看，糟了，小政穿着时尚，光彩照人，我却一身土布衣着，自知不配，我连连后退，躲得远远的。小政上前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有男朋友了，你们看……，小政回头一看，我却不见了，四处张望，发现我在老远处，连连招手，要我过去，该我出丑了，只能走过去，她的老同学都喜喜哈哈地笑了起来。 她下乡后不久，我就去东台看望她母女俩，那是个单独新建在田头的茅草房，泥土地面，结实干燥，侧间是住房，我俩半间草屋做新房，结婚了，住了两天，我俩一起返锡，发喜糖，拍结婚照，出乎意外的是：大家都说我拍得好看，她立马面露嗔色不乐了，我说；虎鼠同行，都说大老鼠，她笑了。 还到海宁，看望我的父母，她善於说笑，总能逗得家人嘻嘻哈哈笑个不停。有一次，就在家门口，还跟路人吵架，让我父母及邻居领教了她的泼辣性格。 在苏北农村，干农活是异常辛苦的，当时农活是大队记工分，一天劳作，不及一个鸡蛋的价值。母女仍然坚持劳动，还种自留地，养猪，养鸡养鸭，还养只看家狗。她母亲作为教师下乡，理应有生活费的，九年来从未拿到，也不敢去论理，村上人都叫她地主婆。瘦弱，高挑的小政，还常挑担，骨架都变形了，干了两年，总算被聘去当老师，安定下来。下乡九年后，我区政府的钱区长，问及我的境况，说：知青有病弱的，可以申请回城啊。钱小政母女终于提前一年回城了。回城后，还得找工作。有一天，我在路上，偶遇电子仪器厂崔书记，也聊到我家小政，回城了，还没工作。不料，崔书记脱口而出；那就到我厂来吧。我正求之不得，又遇到贵人，好人了。第二天，小政就去上班了。陆厂长谅她是位女青年，安排了最轻的活，刮线头。不料，干了两天，回家大发牢骚；我人高，整天低着头，累得气也透不过了。我又生气又好笑，安排了最轻的工作，非但不领情，还发脾气。我也十分无奈，老着面皮，请陆厂长谅解，另外安排文职工作。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啊，总不能挤掉别人呀。智慧的陆厂长有办法，脱口而出，那就叫她去跑跑吧，即外出推销产品。这下可恰中头彩，小政乐了。产品名为电话会议机，南方交通发达，并不需要，产品卖不出去，推销员连样机都带回来了。小政首站到黑龙江，黑龙江人看到来了两位漂亮的江南女子，分外热情，小政也乘机吹了起来，黑龙江我也有亲戚……，对方忙问：是谁呀？，钱小政刚嘣出名字：张万春。在座的黑龙江人，个个震惊，张万春是黑龙江军区副司令，忙问：他是你什么亲戚。小政答：是姨夫，这下可热闹了，小政顺势吹了起来，我姨夫参加过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又随林彪参加解放战争，一直打到海南岛。滿身枪伤，最近一颗子弹离开心脏仅一厘米。62年曾带了警卫，到过无锡我家，派出所所长在我家门囗站岗。我和母亲还一起，座着小汽车到小箕山国宾馆吃饭，那时是困难年份，滿桌的饭莱佳肴，我和母亲狼吞虎咽，惊呆了张万春。还去了蠡园，梅园。张万春登上梅园的山丘，不时地讲着：依椐山形地势，如何排兵布阵，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在座的黑龙江人个个听得肃然起敬，连连吩咐各邮电分局，这产品好，我们用得着，都买吧。无锡这边，本不抱希望，不料订购合同，源源不断，吩咐车间连夜加班。税务局，财政局也觉得奄奄一息的小厂，居然起死回生，热闹了起来。从此电子仪器厂名声鹊起，无锡电子研究所也来参与研发新产品，无锡市科委安排了科研项目，还引进了十名高中生。为RC测试仪开了全国鉴定会。无名小厂突然膨胀起来，惊动了无锡仪器仪表局。根椐专业归口的要求，必须归口上升至专业局领导。后被无锡市无线电五厂看中，厂长王瑞良是全国劳模，特地到小厂探望，不找厂长，不找书记，只问谁叫钱小政。最后结果，小政被截留在无锡市电仪局供销经理部上班。小政从此认识了省市上上下下各种销售采购行家，权威人士，为日后工作，打下了无与伦比的基础。两年后，因小政是插队知青，不是插埸知青，没有编制，不能转为在编人员，只能退回。结果仍被五厂王瑞良抢到。以后，就在无线电五厂供销部，作为一般科员工作。五厂王瑞良厂长，紧跟开放形势，在开放前沿广东深圳，投资开办了名为深圳冠达有限公司，却连年亏損。就派钱小政去深圳。小政立马赶往深圳，在冠达公司供应配套科工作。科室里有六人，各自经管元器件采购。上班后，各就各位，大家都在敲合同章，钱小政也要敲合同，他们也给她合同章，不料，钱小政敲完合同章后，突然将合同章往自已抽屉里一锁，别人要合同章时，得先让她看看合同，於是激起众怒，科长在座，你算哪根葱啊！小政执着地强调我是王瑞良派来的，合同必须要我认可，才能敲章。男不跟女斗，看就给你看，又不是秘密。钱小政一看合同，就说：采购价太高，一元的只值六角。俗说铜钿银子关心经，争吵开始了，你这女的，哪有这样的行情，要么你去偷。我们买不到，要么你自已去买。不料钱小政竟然承应，我买就我买。总不能样样你买吧，元器件不到，车间要停工的，谁负责。你是个女的，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厂长也来了，劝说小政，这不是闹着玩的，工厂若停工，我也负不起责任，这样吧，采购元器件，又要懂技术，又要有渠道，不适合女同志，你就去管管仓库吧。小政就是不走，坚持说；我是王瑞良派来的，合同必须要我认可，才能敲章。面对认死理的钱小政，众人笑了，这女的，不懂规矩，还死蛮横。该厂厂长也奈，只能打电话给总厂厂长王瑞良。钱小政也发怒了，也打电话给王瑞良，生气地说，他们不听我的，我要回来了。不料电话那头，王瑞良急着说：你不要回来，我马上到。王瑞良深知钱小政发威了，立马乘飞机赶到深圳，当埸宣佈：钱小政任冠达公司供应配套部经理，一烙铁烫平，王瑞良就回锡了。科室里大家排排座，听侯钱经理安排，钱经理只说各就各位，坐好上班，吃茶，分明是把大家凉起来，大家也乐得看好戏。只见钱经理一个人，打了一阵电话，也开始吃茶。没多久，陆陸续续來人了，口口声声钱经理钱经理地热闹起来，只听说货已到了，保质保量，请钱经理放心。车间生产，一切正常。科室里坐冷板凳的，恍然大悟，她是搞供销出身，一切都难不倒她，只有唉叹，供应本是肥差，如今非但油水捞不到，饭碗也不着落了，听天由命吧。也有人恨从胆边生，叫黑社会来收拾她。可黑社会也认钱不认人呀。数月后，我在无锡家中突然接到五厂厂长王瑞良电话，点名邀请我王维新去某饭店吃饭。我呐闷了，宴无好宴呀，钱小政出事了？心中忐忑，我赶去酒店，只見共四桌菜，我径直走向王瑞良在座的那桌，问好后坐下，人齐了开桌了，王瑞良首先发言，深圳冠达公司经过大家的辛勤努力，总算把三百万亏空填平了。我如释重负，心知钱小政立功了。

左为钱小政
中间为参与核爆的高工钱瑞生夫妇
右为江南大学原校长陶文圻

钱小政简历
钱小政（1947～2023）无锡人，无锡市二女中66届高中毕业。1968年响应毛主席上山下乡号召，赴苏北东台富东公社金星大队挿队，1977年返城，在无锡电子仪器厂，无锡市电讯仪表局供销经理部，无线电五厂及深圳冠达集团公司，深圳彩印厂等工作，历任供销，经理，总监等职，退休后返回无锡。退休期间参加无锡钱镠研究会和无锡市名人研究院，并联系无锡电视台发现栏目导演张苇，在无锡市名人研究院，相继拍摄了八集电视记录片。还撰写了400余名名人简历，供名人研究院五编六编参考。2022年11月28日，因患癌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