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开冯远事件看陆维钊学者风范

田泮

<p class="ql-block"> 在艺术领域,评价往往是一种主观的行为,但学术界对于评价的公正性和准确性有着严格的要求。</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评论沈尹默书法:</p><p class="ql-block">“沈书之境界、趣味、笔法,写到宋代,一般人只能上追清代,写到明代,已为数不多。”</p><p class="ql-block"> 台北师大教授和国文研究所所长林尹先生也赞扬沈尹默的书法“可以与米元章相媲美,甚至更胜一筹”。</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和林尹的评论可谓异曲同工,同时代的学者也认可他们的观点。</p><p class="ql-block">【陆维钊、沙孟海、诸乐三、刘江在阅卷】</p> <p class="ql-block">  2023年11月11日,中国艺术研究院书法家陈海良先生在中国美术馆开书法展,请书法家石开站台。</p><p class="ql-block"> 石开不吝把当代最高的评价送给了这位“不经常往来”的朋友。石开主要评价就两点:一,可以比肩古人。二,当代书家都不是他的对手。</p><p class="ql-block"> 石开先生对陈的评价可谓无不用其极,其言陈海良先生是“极有限的,极有限的”、“可以跟古代杰出书家比肩的人物……跟中国经典作者可以比拼的人”、“当代书家不是他的对手”,皆极赞也!</p><p class="ql-block"> 石开先生平时是极度吝啬他的表扬的。前不久在“七十虚度——崔志强书法篆刻作品展”上的发言,他以崔的一个签名打了个哈哈,便算了事,相比对陈海良的极致赞扬,真是天壤之别。</p><p class="ql-block"> “他(陈海良)是当代极有限的,可以跟古代杰出书家比肩的人,大家不要以为我说得太过分,他确实是在点画和道统方面跟中国的经典作者可以比拼的的人,很难得!当代的书家不是他的对手。”对于石开的评论,书友一边倒地讽刺:吹,商业吹!</p><p class="ql-block">【陈海良书联】</p> <p class="ql-block">  书法家白蕉因为学习王羲之太像,而被专家痛批没有自我风格。</p><p class="ql-block"> 白蕉用笔并非跟王羲之一样,在笔画上相较于魏晋更加简洁,行笔轻盈又迅疾,追求落笔的无痕之感,对于提按变化的力度,没有王羲之那般浑厚强劲,对于折笔的运用较少,展现出圆融遒和之态。给人萧散洒脱之感,丝毫没有媚俗浮华,有独到之美,也深得名家认可。</p><p class="ql-block"> 沙孟海曾评价其字说:“白蕉先生题兰杂稿长卷,行草相间,寝馈山阴,深见功夫。造次颠沛,驰不失范。三百年来能为此者寥寥数人”,沈禹钟也说:“(白蕉)书法逼二王,画兰也无敌。”</p><p class="ql-block"> 近日,继石开之后,冯远先生又火了,这缘于他在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张立辰先生最新画展开幕式上的一段公开发言。</p><p class="ql-block"> 冯先生说:“跟徐青藤(徐渭)比,张立辰先生的笔墨更多了一份强悍与勃发那样一种内在的一种风骨;如果跟他的先生潘天寿比,张立启的墨法更多了一点变化;如果跟吴昌硕比,那我觉得张立辰先生多了一点士夫气;再跟我们的大师齐白石先生比,张立辰先生笔下的艺术更多了一点学院、学问气。当代的艺术家敢于横向跟这个时代比,还要敢于跟古人比......”。</p><p class="ql-block"> 冯远先生将张立辰与徐渭、吴昌硕、潘天寿、齐白石等大师进行比较的做法,存在明显的问题。这些大师都是中国绘画史上的巨匠,他们的作品已经得到了历史的认可。将一位在世艺术家与这些大师进行直接比较,不仅忽视了艺术评价的时空背景,也忽略了每位艺术家独特的创作语境和贡献。这种比较很可能会造成误导,让人们对于张立辰的艺术地位产生不切实际的看法。</p><p class="ql-block">【1980年沙孟海先生给研究生上课】</p> <p class="ql-block">  1979年年底,潘天寿夫人何愔由儿子潘公凯陪同,到浙江医院探望病危中的陆维钊。其间,何愔女士说道准备为潘先生重新修墓,之前由陆维钊题写的墓碑是竖写的,现在看来字也小了些,这次计划改为横碑。</p><p class="ql-block">【张立辰国画作品】</p> <p class="ql-block">  眼见陆维钊痛不可支,何愔女士不忍再提重写墓碑之事,只能惋叹来得太晚了。病床上看似昏聩的陆维钊却听出了他们母子的意思,连忙允诺:“你放心,我还能写字。潘先生的事我一定尽力。”</p><p class="ql-block">【潘天寿墓碑(陆维钊绝笔)】</p> <p class="ql-block">  说话间,陆维钊立刻让女儿回家取来文房四宝。大家忙劝他待身体好一点再写,陆维钊却十分坚决地说:“潘先生的墓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把它写好。”</p> <p class="ql-block">  家属们就在病房的空床上铺上木版,展纸磨墨。才写了一幅,已是气喘吁吁,众人都赞叹不已时,陆维钊却只是仔细端详,总感不满意,便坚持再写,写完,陆维钊顿感一阵眩晕,旋即又呕吐起来。</p><p class="ql-block"> 谁曾想到,这幅墓碑,竟成了一代书法宗师陆维钊的绝笔,也成了他对潘天寿知遇之恩的竭诚报答。</p><p class="ql-block">【潘天寿墓】</p> <p class="ql-block">  1959年,时任浙江美术学院院长的潘天寿深感中国画系的学生大多只重视绘画技巧而忽视文化修养,古典文学及书法基础薄弱,便有意物色一位古典文学和书法俱佳的大家,来浙江美院担任古典文学和书法教师。</p><p class="ql-block">【潘天寿】</p> <p class="ql-block">  有一天,潘天寿与吴佛之、诸乐三一起游览西湖,在三潭印月一个画廊看到一幅山水画,用笔不俗,题跋内容及书法都十分出色,但作者之名却闻所未闻。三位大咖不由感叹道:“杭城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居然还有如此难得的人才。”</p> <p class="ql-block">  潘天寿欣喜地记下作者“陆维钊”的名字,逢人便打听,方才得知陆维钊是杭州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便通过组织部门向杭州大学商借。有趣的是,同一时间浙江医学院也因中医古文教师稀缺,得知陆维钊既精于古文,又深谙中医,也向杭州大学借用陆维钊。</p> <p class="ql-block">  最终,左右为难的陆维钊只好同时在美院和医学院兼课。到了1960年年初,浙江美术学院和浙江中医学院都同时决定正式调陆维钊。陆维钊一时面临两难的选择,是选择书法,还是中医?书法和中医都是他多年的业余爱好,从内心来说,书法毕竟是“馀事”,他对研究中医更感兴趣一些。</p> <p class="ql-block">  陆维钊之所以最终选择了美院,被动地选择了教授书法:一是因为在潘天寿的焦急难耐之下,美院的调令先到;二是陆维钊着实被潘天寿的知遇之恩感动了。</p> <p class="ql-block">  说来有趣,当时潘天寿请陆维钊担任美院专职书法教师并委托他筹建书法篆刻科、担任学科主任时,两人有一段意味深长的对话:</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自谦道:“我不是第一流书法家,恐怕不妥。”</p><p class="ql-block"> 潘天寿回敬道:“也决不是第三流书法家,不要客气了。”</p> <p class="ql-block">  潘天寿把自己视为第二流书法家,陆维钊不仅不恼反而觉得评价中肯,更是将潘引为知己,爽快地答应下来了。</p> <p class="ql-block"> 在卧虎藏龙的杭州,慧眼独具的潘天寿为何偏偏选中了陆维钊,浙江省书协副主席、陆维钊研究委员会主任白砥教授曾做过非常精辟的分析:</p><p class="ql-block"> 在同时代书法家中,学问好的还是很多,如沙孟海先生;诗书画印皆擅的有已在国画系任教的诸乐三先生等;帖学技巧精能的有朱家济先生等,但都不在潘先生对科主任的最理想考虑之内。</p><p class="ql-block"> 因为,相比于同时期其他书家,陆维钊的涉及面最宽(篆隶草真皆能,碑帖不偏),切入历史与时代的风格性最强(不只是作为一个一般书法家写写字,而具有担当精神),艺术的形式探索意识最重(篆书扁写,篆隶相间,碑帖相融,在强化笔墨的同时极富空间感)。可以说,陆维钊的书法创造意识与审美意识与潘天寿不谋而合。</p> <p class="ql-block">  而后经文化部批准,浙江美院正式建立书法篆刻科,并于1963年招生,从而翻开了中国书法史上崭新的一页。潘天寿和陆维钊的高山流水之交,也被传为美谈。</p> <p class="ql-block"> 陆维钊对自己以书法出名显得非常不满意。他晚年不止一次地在亲人、学生面前叹息:“想不到我这一辈子竟落得个书画家的结局。”</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陆维钊先生对自己书法上的成就视而不见,并心情沉重地认为自己“一事无成”?他心目中的“有成”是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在陆维钊看来,希求“书画家”的人生轨迹简直就是舍本逐末的,只会把文人格局变小!其实不仅是陆维钊,历代文人都是这样:朱熹如果被称为书法家,会气死他的。</p><p class="ql-block"> 即使是陆游这样伟大的诗人,他认为作为诗人好像也已经惨了,因为他们要治国平天下的。故有:“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这样的诗句,他为只能做一个诗人而遗憾,他心系的是“家祭无忘告乃翁”般的江山社禝,收复失地!</p> <p class="ql-block">  对于任何有家国情怀的文人。无论是被冠以文学巨匠或者书法大师之名,他们本人都只会感觉是非常倒霉而已。</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应该成为一个地理气象学家。1920年他到南京高等师范文史地部就读,对地理气象产生浓厚兴趣,便向刚刚从国外学成归来的地理气象学家竺可桢提出专攻地理气象的要求,得到了竺可桢的同意。就在他一心攻读地理气象专业时,他双腿得病,虽然治愈,但医生认为他已经不适宜于地理气象专业。他只得转读文史,他自己遗憾不已,竺可桢也遗憾不已。</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应该成为一个国学研究专家。南师毕业,他受到老师吴梅的赏识,把他推荐给王国维,担任王国维的助教。后来因祖父病重,他毅然南返回老家照顾而被“同窗好友”取而代之,这成为他又一终身憾事。</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应该成为一个古诗词研究专家。1942年,正在编纂《全清词钞》的叶恭绰,邀请陆维钊担任助手。这部工程浩繁的巨著始于1929年,1945年基本完成时叶恭绰移居香港,考虑到自己命运难卜,仓促间将十余箱书稿资料托付给陆维钊。叶恭绰曾感慨地说:“能终全其事者,唯陆维钊一人。”陆维钊不负重托,于1952年完成全书,至1975年终于在中华书局香港分局正式出版,并将所有珍贵资料悉数捐赠给国家。</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应该成为一个古典文学专家。当他在浙江师范学院(杭州大学)任教时,该校当时云集了诸如夏承焘、姜亮夫等一大批学术权威,他的扎实的古典文学知识并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他所承担的教育任务是“中学语文教学法”和“现代作家作品选”,尽管他毫无怨言地愉快接受,认真教育,但我们用今天的眼光看,真是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之叹。</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甚至应该是一位中医研究专家。陆维钊对中医情有独钟,颇有研究,家里人生病,都是他自己号脉开方子,他甚至早在解放前就为一位中医专家的医案书作序,并和浙江医学院(中医学院)的一位专家商量一起校点古典中医典籍。几乎在潘天寿发现他请他到美院兼课的同时,医学院也因缺中医古文教师而邀请他前去兼课。于是,1959年下半年,经学校领导同意,他同时在两校兼课。1960年,美院正式通过省有关部门调他,而此时,医学院也要调他。他犹豫了,让他凭兴趣选择的话,他更倾向于去医学院,授课之余,钻研祖国医学,校点中医典籍,既满足了个人爱好,也能够实实在在做点事情,而书画则完全是文人雅事而已,不能和悬壶济世相提并论。但是,美院的商调函先于医学院到达,潘天寿的知遇之恩让他颇为感动。他是一个重情谊、重然诺的人,于是,他最终还是选择去美院。</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位具有开创意义的书法教育家。受潘天寿先生委托,负责主持筹办了我国第一个书法本科专业;在退休两年零九个月后,又根据工作需要重返教育岗位,负责招收浙江美院,同时也是全国首届书法研究生。</p> <p class="ql-block">  陆维钊博学多才,是名副其实的国学家。</p><p class="ql-block"> 在海宁王国维的故居二楼挂着一张老照片,王国维端坐中央,后面站着两个得意门生,其中一个就是陆维钊。王国维去清华任教,选带陆维钊赴京做助教。</p><p class="ql-block"> 除了文学以外,山水、花卉、书法、音律、中医,陆维钊几乎无所不通。年轻时还是一位足球运动员。在他手术后的三年,他也是自开药方调治,又延续了生命。</p> <p class="ql-block">  书法历经几千年的历史,历代人才辈出,要有一点突破都非常困难的。</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数十年专攻清词,精于古文,而年届六十后始以书法著名,晚年独创“非篆非隶,亦篆亦隶”的“蜾扁”书,进而在当代书坛独树一帜。</p> <p class="ql-block">  陆维钊对章祖安说年轻的时候要多做学问,写字应该是业余的,但写字好这是最基本的。</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在当时的教学大纲中给本科生和研究生开出来的字帖的名称有八十多种,有碑、有帖,篆、隶、楷、行、草都有。要求学生先大开眼界,了解中国古代书法碑帖中最重要的那些部分,不是技能居先而是审美居先。</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是碑学出身,碑帖的线条里面有很多的残破、石化,留下很多想象空间。他说学习书法和碑帖要有想象力理论,想象力是一个技能的目标,还是艺术素质的目标。</p><p class="ql-block"> 陆维钊告诉学生:学的是艺术,不光是写字技能,也不仅仅是要看碑帖上现有的东西,还要有想象,而且还要转益多师八十多种碑帖。</p><p class="ql-block"> 在陆维钊看来支撑中国书法的主要还是学养,要真正做到文化修养与书法的融会贯通。在陆维钊先生心系天下的大情怀中,书画之事只能是最基本的小事!</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中国的诗、书、画、印是中华民族文化的升华,所以学书画的人,一定要通中华民族的文化,这一点相当重要。现在许多人都忽略了这一点。许多人不好好学文,而光片面追求学字、学画,这样发展下去是不行的,也是不会有什么成绩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9年陆维钊对来访学生语</p> <p class="ql-block">  不要只钻画,忽视画外修养。画是中国文化的升华,要懂文化全貌,还要修养品德,大忌名利熏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78年对中国画花卉专业研究生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