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塘的秋雾(三)

平一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离开小山村前我曾对亚梅说:"回去吧,你別送了,更不要象上次那样,到小山顶去目送我。"</p><p class="ql-block"> 她执拗地说:“我要去。想多看你一会都不行吗?”</p><p class="ql-block">“行是行,但我会受不了。“</p><p class="ql-block">”受不了就别回去了。"</p><p class="ql-block">"怎么行呢?你以为我想去啊?我问你,那里是你们村的`望郎坡'吗?”</p><p class="ql-block">"什么`望郎坡"?她问。</p><p class="ql-block">"解放前汤丹有个`望郎坡'。每到挖矿的亲人到山里去,家人都会送到那里。接也一样,按约定日子不管刮风下雨,家人都到那等侯,期盼挖矿的亲人能平安归来。所以我问这里是不是你们村的`望郎坡'?"</p><p class="ql-block"> 她明白后,笑了笑说:"就算是吧。的确,我们也常到这里等侯赶集的家人回来。怎么,不能送你吗?"她调皮的说。</p><p class="ql-block">"不能,我是例外。"我说。</p><p class="ql-block"> 她听了,低头想了一会,近前帮我整理衣领。"好吧,就依你。时候不早了,你走吧。"</p><p class="ql-block"> 我点点头,看着别处说:"冬天快到了,替我照顾好自己!"她"嗯"了一声,忍不住亲了我一下,赶快退后几步,恋恋不舍地抬手道别。</p><p class="ql-block"> 最终她还是到那个小坡顶去了。我只好忍着心里酸酸的感觉,对她不停的挥手,直到走出她的视线为止。</p><p class="ql-block"> 回来后没几天,小柱来问我去不去`五七连'上班?我说能挣钱怎么不去。更令人高兴的是雄飞也要去。我们这群"小家属"于是出现在那些婶婶大妈的队伍里,这让她们觉得很有趣。休息时总是有意没意地看着我们说话,让我们有些难堪。和嬢嬢是她们的领导,为人好。见此情况,就尽可能给我们安排另外的活干。</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她单独领我们到黑矿矸子去干活。快走到老K洞时,左面陡坡上方突然有阵呼啸的风声传来。情知不好刚扭头看,一团急促的黑影正腾空迎身将至,不及多想速弯下腰,"呼呼"的风声便从背上窜过去了。定眼去看,一个盆大的石头飞速旋转着正往坡下猛冲,起落处土石纷起。</p><p class="ql-block"> 这个情形恰好让回头看我们的和孃孃见到了。她惊恐地一手捂口,一手指着我说不出话来。她着实被吓坏了,待走到公路上还望着我,为刚才惊险的一幕连连摇头。我也庆幸神助似的躲过了一劫。</p><p class="ql-block"> 远处放羊的人背对我们坐着。他不知刚才的险情。几只黑山羊仍在他周围坡上来回寻觅着不多的野草。我心里叨着:`羊蹬甲打死人'真不是个笑话,而是山里偶尔会发生的伤亡事件。</p><p class="ql-block"> 冬天里的一场小雨后,鹅毛大雪就匆匆登场了。因矿动力科电工班要架设从选厂到小水井的送电线路,我们几人被抽去协助。寒雾里,每天大家都要背着需用的纲丝和工具,踩着积雪行走在山坡,为每棵已栽好的电杆钢丝拉绳做最后的加固工作。好友才孝已参加工作,恰好在这个班里做学徒。大家又能在一起,心里十分高兴。</p><p class="ql-block"> 因为兄长已当工人,我又做临时工,家里的压力骤然减轻了。疾病缠身的母亲终于能松口气休息了。她转而为亚梅和我的事操心。要勤俭持家,不要乱花钱等等,几乎成了她这些日子的口头禅。不奇怪,儿子的艰难生活正在到来,除了钱和亲情,别的都无能为力。于我而言,穷惯了不在乎艰难,只在乎能否买自己喜欢的一些书。为此母亲虽无奈的摇头,也没多说别的。她心里明白,年轻的我缺的不仅仅是钱,还有比钱更重要的知识,及能过日子的媳妇。</p><p class="ql-block"> 她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她记着一位同学的父亲曾提醒她的话:</p><p class="ql-block"> "现在穷一点苦一点没关系,一定要告诉你的孩子多读书,将来才会过的顺。"</p><p class="ql-block"> 这位当过老八路的伯伯当年到矿上时,随身跟着几个警卫员。他的能力和见识只是因为某些暂时的因素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他身躯高大,衣着朴素整洁,性情稳沉平和。话语不多的他每日过着有规律的生活。他的言行举止,仍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军人作风。有时碰到他上下班,我总要恭敬地叫一声"伯伯"。他也会带着微笑点头作为回应。听说一次在工作中,他因坚持自己的看法,被恼羞成怒的年轻领导骂"花刚岩脑袋"。他一听怒了,指着那个正得势的人不客气的说:"小子,我同日本兵拼刺刀时,你还没出世呢,你凶什么!"</p><p class="ql-block"> 母亲总有操不完的心。我们长大了,她似乎更累了。</p><p class="ql-block"> 她常说你们有了自己的生活,就要学会操心好自己的事。我用粗茶淡饭加山茅野菜把你们拉扯长大了,等你们都成家后,我就算对得起你们老蒋家了。"每次听母亲说这个话,我心里酸酸的低着头,充满了对她的感激之情!</p><p class="ql-block"> 从与亚梅结识并确定了关系后,一切好象还是原来的样子,生活的目标与过去已不同了。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应对某个将到来的现实。</p><p class="ql-block"> 这天早上刚到工地,和孃孃便把我们几人叫到一旁说:"现在给你们几个提前结这个月的工钱。以后你们不用来上班了,回去等着矿上当工人的通知。"</p><p class="ql-block"> 我们一听非常高兴。"要等多长时间?"我问。</p><p class="ql-block"> "不好说,这不单我们一个矿的事。也许不用多久吧,你们有事的抓紧时间办一下。"</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母亲得知后很高兴。她想了一下望着我说:"亚梅家你怕要去一转,把工作性质如实告诉人家,请他家再想一想。唉,说实话,听你回来讲亚梅如何如何,我还真想看看,她是不是有你说的那么懂事。"</p><p class="ql-block"> 我说:"我也没想到工作的事会这么快,更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想法,要不前些日子她哥来赶街时,顺便提一下,也许她现在就坐你旁边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笑着说:"没那么简单。还没出嫁人家是不好先来的。"</p><p class="ql-block">"怎么不好来?新社会了,以女朋友的名义认识长辈是合情合理的。我去她家两次了,这次还要去,若按你们的老规矩,恐怕也是不妥的。"</p><p class="ql-block">"你呀,要替别人考虑。"母亲又说。</p><p class="ql-block">"妈,这种情况那顾得了那么多。要不怎么能说上儿媳妇呢?"</p><p class="ql-block">"好好好,随你的。你不要过分强求,要让人家考虑一下。"</p><p class="ql-block">"妈,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她那里。"</p><p class="ql-block">"现在几点钟了?你不要又是说风就是雨的。"</p><p class="ql-block">"没事,我心里有数。"</p><p class="ql-block"> 说着起身用饭盒装了些冷饭做午歺,给背壶灌满水,再把已给亚梅买的小东西和几把面条塞进包里,从门后拿出爬山用的竹棍,告别母亲后,就匆匆上路了。</p><p class="ql-block"> 到了妖精塘,稍事休息中顺便解决午饭。虽说是春天早已来了,但残雪仍在巍巍的石峰中的沟坎处,散散落落地张扬着冬天的余威。再看看太阳已有些偏西,不敢多歇,赶快吃好后就起身加快了脚步。一路上在平路或下坡处,就象老道的山民赶路那样,连走带跑,三步一颠,在渺无人烟的山岭中快速前行。</p><p class="ql-block"> 赶到亚梅家时她们刚准备吃晚饭。这时太阳已落山,再晚些天就要黑了。</p><p class="ql-block"> 吃惊之余,亚松忙把我让到饭桌前坐好。亚梅的爷爷看着我说:"不忙不忙,你先喝点水休息一下,我们再慢慢一起吃。"我望了欣喜的亚梅一眼,长舒了一口气,对大家说:</p><p class="ql-block"> "我来就是告诉你们,我有工作了,今天才知道的,过不久就会去上班。我妈让我赶来同你们说一声。"</p><p class="ql-block"> 她们全家听了都很高兴。她爷爷笑着说"这是个好消息。亚梅,把酒拿来,再去炒点鸡蛋,我们全家庆祝庆祝。"亚梅高兴的起身忙去了。</p><p class="ql-block"> 看着欢喜的一家人,我感到难以下咽,只好一次次的喝水。她爸爸见我有些闷闷不乐,看看亚梅,又看看我,也不涚话,只是用筷子往我碗里不停的夾鸡蛋。</p><p class="ql-block"> 饭后,老爷子边裏着草烟边听我讲回到矿上的经过,当得知我妈想见见亚梅时,他表示同意。</p><p class="ql-block"> "可以理解嘛,不能象过去,媳妇讨进家门还盖着红盖头,长的是花是麻一个都不知道。现在你工作有了,亚梅去拜望拜望她,也是应该的。听亚松从你们那里回来说,你母亲待人很和气,一家人都很好。我听了很高兴。"</p><p class="ql-block"> "只是有件事,我妈要我务必请你们慎重考虑考虑。"我吞吞吐吐地说。</p><p class="ql-block"> "什么事?她爷爷警觉的问。亚梅见此也紧张起来。我说:"我的工作是在井下,辛苦不说,还很危险。你们可能也知道,矿上经常有人伤亡的。"</p><p class="ql-block"> "我明白了,你们是让我们做决定。那你们的决定呢?"她爷爷问。</p><p class="ql-block">"我没有变,也不会变。"我说。</p><p class="ql-block">"哦。那我们……"他欲言又止,转而看着亚梅和其他人说:"谢谢你们的坦诚相告,就凭这点,你母亲和你是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p><p class="ql-block">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的孙女大了,你们俩个又难有这份感情,虽说将来是祸是福谁都不知道,最终还是由我孙女和她父母给你个回答,你看好吗?"</p><p class="ql-block"> "好,这正是我母亲所希望的。"我说。</p><p class="ql-block">"那好,我们讲点別的事。”</p><p class="ql-block"> 我把矿上各工种的收入情况,以及粮食定量供应,及其他票证的定额发放等等大略地说了说。她爷爷说:</p><p class="ql-block"> "原来是这么回事,过去我们不太清楚。看来也只是过得去日子,不象传言的那样如何如何好。当然,比我们农村是好太多了。我们农村呢,除了拿工分到年底分粮外,自己养头猪,过年时一半自己吃,一半交国家,得个二十来元钱。平时呢,就靠点鸡啊蛋的对付过节和走亲戚的人。另外你们那晚上至少有电灯,不象我们有客时马灯,无客时油灯,睡到床上只能借月灯,星灯来认光亮了。在最近这些晚上,亚梅常捧着你送来的书本认字,真费了不少灯油的。"他的话把家人们逗笑了。</p><p class="ql-block"> 睡觉前亚梅送来一件她的厚衣,让我加在被上。她小声对我说:"刚才被你吓着了,后来才明白你是因工作为我担心。其实矿山的危险我们还是知道一些的。爷爷那样说,是让我做主自己的事情。"</p><p class="ql-block"> "你怎么想呢?"</p><p class="ql-block"> 她见我认真,反问一句;"你说呢?"接着她嫣然一笑,说:"好了好了,不要多想。你去了那么长时间,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p><p class="ql-block"> "还用问?自然是想着我过的。就象古人所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p><p class="ql-block"> "你知道就行。看着你走不久,让我哥带来的这么多小学课本,我告诉自己,你就在我身边,正陪我识字呢。"</p><p class="ql-block"> "是吗?你真没让我失望啊,我还以为你恨这些书呢。说说,你是怎么开始学的?"</p><p class="ql-block"> "哥哥让我从拼音开始,因为有点基础,加上哥嫂的指教,慢慢就会了,现在看的是四年级的课本。"</p><p class="ql-block"> "那么快?离开才两三个月啊,你真是块读书的料。照这种速度,语文你一年就可以上初中,两年就能初中毕业了。只是数学,最多只能到三年级的混合运算上。因为我只有这点水平。"我笑着说。她进步如此之快,实出意外。</p><p class="ql-block"> "真的吗?别开玩笑了。不过也怪,过去怕的不行,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只要弄懂后天天看,多看几遍就记住了。"</p><p class="ql-block"> "是这样的。不过你无师自通,超出了我的想象。"说完我伸出双臂:"可以吗?"</p><p class="ql-block"> "不早了,休息吧。"说着她做贼似的指了门外一下,摇摇头,无奈的笑了笑出去了。</p> <p class="ql-block">  也许是昨天一路急走累了些,等我醒时太阳已照进屋内。家里只有亚梅的爷爷和小强在。老爷爷告诉我亚梅洗衣服去了,其他人到队上种洋芋去了。见我要找亚梅,他从火塘里刨出已烧好的几个大洋芋,让我先对付一下肚子。小强也要去,老人家同意了。</p><p class="ql-block"> 小强在前面嘣跳着把我领到溪边。清亮的水在沟里快乐的流着。见我来,亚梅用手臂往后拢一下头发,笑着问:"你怎么不多睡会?"</p><p class="ql-block">“睡不着,想你了。"小强在旁听见,做了个鬼脸,跑到一旁玩去。</p><p class="ql-block">"别乱说话,他懂事了,回去告诉别人不好。"</p><p class="ql-block"> 我忙看那小子,他已在沟边掏沙堵水玩修坝,全然不管我们,心想不会吧 。我走过去塞个洋芋给他,让他趁热吃。余下的便强把亚梅拉到溪边一起解决。</p><p class="ql-block"> 吃完了,望着一家人的衣服,我问:"什么时候洗得完?"</p><p class="ql-block"> "很快的,只是水还有点冷。"说着她又去洗。我在旁做帮手,一阵忙活后,沟边的大石头及树枝上就满是衣服。小强的坝建好又被水冲垮,反复几次后没耐心了。他站起来刚说完;"我要回家",人就跑走了。太阳暖暖的照着在溪边休息的我们。</p><p class="ql-block"> 我拉起她粗糙的被冻红的双手看。她平静地说:"看什么?"我摇头道:"下午来洗水会暖和些。"</p><p class="ql-block"> "沒什么,习惯了。你知道吗?你走不久,公社那个楊主任领着大村的村长来过家里。"</p><p class="ql-block"> "为他儿子的事?"</p><p class="ql-block"> "是的。他许了很多诺,还说以后把我先弄到公社去煮饭,慢慢的再想法找个工作。临走前在屋前屋后转了一圈,说毛驴太老了,下次赶头壮驴来帮我们干活。"</p><p class="ql-block"> "这不意外,他们可以做得到。那楊主任的老婆就没个话?"我问。</p><p class="ql-block"> "你快别说了,就连原来为他家说话的三婶子,提起她来都说这是个算钱算闲的主,那里会讲什么亲情友情。以后有了孙子恐怕也多是我们后家的事。所以三婶子也不再多言了。"</p><p class="ql-block">"真是`不是那个人,不进那家门'。后来他们又来了?"我平静的问。</p><p class="ql-block"> "是的,赶着头壮驴来。他儿子也来了,说这扯那嬉皮笑脸的围着我转。我没给他好嘴脸看。爷爷和爸爸都不要他的毛驴,说这事会让我考虑,有结果会告诉他的。最后他见我们坚决不收,心知没戏,灰溜溜的牵着毛驴又回去了。"</p><p class="ql-block"> "这种彩礼是不多见的,可见他儿子是很看重你的。如果你不认识我,这事可能就这样了。"</p><p class="ql-block"> "不一定,人各有志。他家的名声难以恭维。我不会为这些东西,就让自己受罪的。我爷爷还说,他家心不诚,早干什么去了?若不是知道小梅近来的事,他还在琢磨着如何拖下去会更省些钱呢!今天若收下毛驴,在他们眼睛里,我孙女不就是只值一头驴吗?以后能过上什么好日子,真是越想越气!"</p><p class="ql-block"> "后来呢?"</p><p class="ql-block"> "没脸来了。走,回去吧,该做午饭了。"我们收好衣服回到她家重新晾晒。她母亲抱着菜从园子里出来。她的爷爷走出来坐在院子里哂太阳。他招招手,把我叫过去坐在他旁边,问我习不习惯这里。我点头。他叹口气,说:</p><p class="ql-block"> "也难为你一心想着亚梅,不嫌弃我们这穷山沟。你还说服她去认字,真是想得远啊。前些天那楊主任到家来提亲,我们没同意,就是怕亏了你俩一辈子。“</p><p class="ql-block"> "爷爷,这事刚才亚梅也同我说了,真亏您老人家顾着我们。"</p><p class="ql-block"> "唉,我人也老了,为这个家也做不了什么。若是再年轻十岁八岁,他们也会少受些苦。就算不少受苦,我苦着,心里也会坦然很多。就象我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当把跑马帮挣来的钱交给他们时,尽管没多少,我心里很快活。"</p><p class="ql-block"> "您的这种感受我也有。回去这两个月做小工的收入能帮到我母亲,心情就同您一样高兴。所以尽管将来的工作又苦又危险,只要能使家人平安,我会去做的。只是怕以后亚梅受苦,才请你们再考虑考虑。"</p><p class="ql-block"> "既然当兵了还怕上战场吗?不能怕,怕也没用,只能尽力去打,胜败就交给老天吧。再说人总是要安家的,同谁做一家人都不能保证没个大灾小难的。"</p><p class="ql-block"> "但如果有好的条件,至少眼前会过的好一些。“我说。</p><p class="ql-block"> "你这个孩子实诚,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好的条件不是物而是人。物很快就会失去用途,人不会。好的人一辈子都能依靠。"</p><p class="ql-block"> "我知道了。"亚梅爷爷的话让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p><p class="ql-block"> "我有个老妹子住镇上,她想见见你,有空你和亚梅去看看她。"</p><p class="ql-block"> "好!这两天就去。"</p><p class="ql-block"> 见我答应,他很高兴。</p><p class="ql-block"> 恰好第二天是赶集日,亚梅和她哥哥及憨楞我们一行四人早早就上路了。两头驴子驮着核桃,洋芋,松树明子等山货不快不慢地走着。山沟里太阳刚照射到的小树林上,成群的画眉鸟就在树枝间欢飞畅吟,迎接着早晨初顾的阳光了。</p><p class="ql-block"> 有新的伙伴同路憨楞很高兴。他在说了一通媳妇嘱咐买的东西后,边走边对我说:"你不知道吧,我媳妇当年也很漂亮的,不信你问他俩。"亚忪点着头说:"现在也漂亮嘛。"</p><p class="ql-block"> "唉,与当年比,还是差了许多的。来,我们一路唱着山歌走吧。"</p><p class="ql-block"> "好!你先来。"亚松高声赞成着说。他也不客气,想了想,开口故作深情的扬声唱道:</p><p class="ql-block">那年她也曾二八</p><p class="ql-block">柳腰秀发好年华</p><p class="ql-block">某日初到大城去</p><p class="ql-block">满街男人乱如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扶爹扶到水沟里</p><p class="ql-block">挑夫撞倒呆喝茶</p><p class="ql-block">拍衣捡帽谁顾怨</p><p class="ql-block">只恐眼慢失娇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把她家门踏破</p><p class="ql-block">她娘牵狗把棍拿</p><p class="ql-block">心肝伏在窗上笑</p><p class="ql-block">指着光墙叫我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憨楞的山歌很有趣,把我们逗得哈哈大笑。</p><p class="ql-block"> 我对他们说:"我不会唱山歌,就着你刚才美女在城里的由头,用山东话说几句山东快书玩。"憨楞回头说:"没事,你随便说。"见他鼓励,我想了一会说道:"</p><p class="ql-block">只因女人太美丽</p><p class="ql-block">丈夫魂痴如贼跟</p><p class="ql-block">夫人见了怎落后</p><p class="ql-block">回家擦粉到黄昏</p><p class="ql-block">出门已是满天星</p><p class="ql-block">赶到剧场把脚蹬</p><p class="ql-block">一二三,三二一</p><p class="ql-block">没人能比俺稀奇</p><p class="ql-block">丑夫你竟把魂丢</p><p class="ql-block">山盟海誓你先移</p><p class="ql-block">且待明儿民政去</p><p class="ql-block">说死也要把婚离</p><p class="ql-block">那个把 婚 离!"</p><p class="ql-block"> 我刚说完,憨楞就笑着大叫道:"好听好听。"大家笑了一回,憨楞便叫亚梅唱,亚梅抵死不愿意。说:"我唱不好,还是我哥吧。"亚松见此也不推辞,走了一会便唱到:</p><p class="ql-block">出山又见沟花开</p><p class="ql-block">小桥周围不见她</p><p class="ql-block">问鸟鸟飞不回答</p><p class="ql-block">眼泪似水哗啦啦</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城里一去不回来</p><p class="ql-block">忘了小村是你家</p><p class="ql-block">可曾记得离开时</p><p class="ql-block">强说我妈是你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到城里少唱歌</p><p class="ql-block">你去跳舞莫手拉</p><p class="ql-block">唱歌别唱哥和妹</p><p class="ql-block">跳舞莫跳嘣嚓嚓</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水漂花去无奈何</p><p class="ql-block">白云随风空牵挂</p><p class="ql-block">只剩毛驴知我心</p><p class="ql-block">蹄声一路嗒嗒嗒(她她她)</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一路的山歌欢喜吼叫,不觉就来到了镇上。集上已经很热闹了。</p><p class="ql-block"> 亚忪和憨楞牵着毛驴找地方卸山货忙生意去了。亚梅和我正走着,人群中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突然站住,回头盯着我,亚梅一看,便拉着我快走。我回头去看,见这人一脸横像仍死盯不放。便问亚梅:"莫非他就是那楊主任的儿子?"她点点头。我心里暗想:这付尊容不敢恭维,怪不得亚梅橫竖都不乐意了。</p><p class="ql-block"> 没多一会我们来到一座小院前。她推开虚掩的门,见一位小脚老婆婆坐在院子里哂太阳,就大叫了一声:”姑奶奶,我来看您了,您好吗?"</p><p class="ql-block"> 老婆婆闻声抬头见是亚梅,高兴的刚想站起来就被亚梅赶去止住了。她笑着说:"好好好!你们才到吧?快坐快坐,一路走累了。你哥没来吗?你爷爷和父母好不好?"</p><p class="ql-block"> "亚梅忙答应都好,告诉她亚松在集上,卖完东西就来看望她。又问家里其他人呢?老婆婆说:"都赶集去了,还没回来。"她高兴的叫我走近点,我放好山货有些难为情地走到她身边。她边看边不住夸亚梅有眼光,弄得她很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 老人家性情开朗,一笑起来眼睛就迷成一条缝,脸上的皱纹也欢喜地挤在一起不愿分开。最有趣的是缺了几颗门牙的嘴大张着,着实让人按耐不住的想笑。</p><p class="ql-block"> 从亚梅的姑奶奶家告辞出来,她便去看他哥卖山货的情况。我独自在集上转悠,突然左肩被人猛撞了一下,回头去看,原来是那楊主任的儿子,便知来者不善。</p><p class="ql-block">"你要干什么?"我问。</p><p class="ql-block">"你说呢?"说着他上前一掌推来。</p><p class="ql-block">”要动手吗?找个地方。"我说。</p><p class="ql-block">"好,就到那里。"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小缓坡。他旁边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鼓眼瞪着我。</p><p class="ql-block"> 到那里刚站好,他也不说话就冲过来了。他的左右拳轮番凶猛地挥舞着,气势很足。因有准备便也无惧,左右格挡着窥空起右脚朝他小肚子一蹬,这小子后退着站不稳滑下坡去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旁边那小孩举石块朝我扔来。躲开后上去抓住衣领举拳欲痛砸,看这孩子惊怕的眼神便住了手,一掌推开,警告他不要有第二次。</p><p class="ql-block"> 这时那家伙己爬上来,又如前挥拳砸来,我格挡后又起脚上演了前一幕。心想:这小子玩的不是《奇袭白虎团》里美国兵的王八拳吗?你还来这一招,那就再吃这一脚。</p><p class="ql-block"> 正想着突然有人从身后紧紧抱住我,那家伙乘机握块石头朝左脸横砸过来。情急中向后一偏头,石头擦下巴而过,忙起脚猛揣过去,这下把他蹬倒在地上。这时知自己已受伤,不由得大怒起来,无奈仍被死死抱住,不得扑去狠狠收拾他。他挣扎着仍想爬起来,被赶过去的憨楞按住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我才知道身后是亚松。原来他们三人就在附近,听有人喊:"打架了!"过来一看是我,怕出大事,急忙赶来阻拦。</p><p class="ql-block"> 亚梅慌上前查看,见脸上只是点擦伤,松了一口气,扭头怒目而视。那人沒占到便宜反吃了些亏,见众人围观,爬起来拍拍灰看我一眼,知不好惹,不敢再上前来,带着那小孩悻悻而去。</p><p class="ql-block"> 回到小村,爷爷知道经过后,说:"人一生什么事都会碰到。拿我来说,这些事从少年赶马帮时就有了,但那时年轻不当回事。到中年生活压力大,再碰到这些进退不得又不能动手的事,会悲愤地想:老天啊,我那儿错了,怎么又是这些磨难。难道我们是土匪的摇钱树吗?唉。你不知道,快解放时跑马帮常被土匪抢劫,就是住个野店也要防小偷。现在老啦看淡了,只想着勤谨生活安于得失,把流水一样来的忧愁拒之心外。但我仍同情弱者,赞许勤劳善良勇敢的人。痛恨那些个仗势欺人者。真庆幸我们远离了这种人家。"</p><p class="ql-block"> “他会不会报复?“亚松问。</p><p class="ql-block">"他不敢。我看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我说。</p><p class="ql-block"> 爷爷说:"就算他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这种人在当地还是要些面子的。倒是这段时间队里种洋芋的活也差不多要完了。趁有时间,亚梅就同你到矿上和你母亲处段日子,我知道她的心情。"</p><p class="ql-block"> 说完转向亚梅:"你去了,不用急着回来。那里与这里不同,你多学学做家务,好好听长辈的话。"亚梅点头,她父母和哥嫂也赞同。</p><p class="ql-block"> 她哥说:"要不我用毛驴驮些洋芋一同送去?"</p><p class="ql-block"> "不用,她吃的管够。你们放心,就算饿我也不会饿着她的。"我说完,一家人都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晚上亚松说货卖了个好价钱。爷爷说这是财神婆的关照。</p><p class="ql-block"> "爷爷,是财神爷吧,怎么冒出来个财神婆呢?"亚梅纠正道。</p><p class="ql-block"> "不,是财神婆。你们没听说过也不奇怪。当年老马锅头说时,我也不信,到后来慢慢的就信了。“</p><p class="ql-block">"他怎么说?"我问。</p><p class="ql-block">他说:"人们只知道上香求财神爷关照,让生意兴隆。不错,生意为求财。有本钱真心去求,顺时又不辞劳苦地做,总会有些收获。至于得多得少,当看时运了。一般不亏稍有余,就阿弥陀佛了。但你们想想,给財神爷当家的是谁呢?就是财神婆。</p><p class="ql-block"> 平时你们不听人说起她,是因她主管报应,怕惊了世人,放弃对财富的兴趣,弄得世上没了祸福悲喜,不象个人间,倒象个四大皆空的寺庙,荒了本该有的烟火味。这怎么行呢!因此玉皇大帝说:</p><p class="ql-block"> "人间当悲欢离合祸福相依,否则情义那来?只有天堂才能万事随愿。没这区别,分天地做什么?都一起过就得了。"</p><p class="ql-block"> 所以财神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侯在帐房里,把两个算盘按左善右恶分置于案上,左右手神速地把两盘珠子拨得象瀑布一样暴响。就这样,天下人如潮水般涌来的善恶,竟被她立时忙活出来,还踏好时辰依照回路送还世人。若是作恶贯了的人,在报应面前会后悔当初,聪明些的也不敢再为恶。"</p><p class="ql-block"> "那她怎么当家呢?"我又问。</p><p class="ql-block"> "说来简单。依着善恶的路子记清每一笔进出的财。再本着自食其力的原则,一一按善进善出恶进恶出,快进快出慢进慢出,此进彼出彼进此出,贱进贱出,贵进贵出等规矩行事。凡进出不当,必关福禄,既便是豪门权势亦不例外。总之凡财神爷所招之财,她皆依财的善恶来路而区别报应。若她喝了点酒,报应会稀奇古怪什么都有,任谁也防不到。贤者悲天下苍生如己,常常扶危济困,求的就是她的善报如流。至于恶财虽有施舍,也是瞒世人不瞒财神婆,最终会反了其愿。今天你们的卖价好,是运气和她的关照。"</p><p class="ql-block"> "原来是这样。谁告诉您的老马锅头的?“我笑问。</p><p class="ql-block"> ”自然是马锅头的老马锅头啊,这都不知道。"亚梅笑着捶我一拳。</p><p class="ql-block"> "是的。干这一行都是与钱财打交道,不懂好歹利害和规矩怎么行。"她爷爷说。</p><p class="ql-block"> "谢谢您的指敎。"我说。</p><p class="ql-block"> 他笑笑,说:"老不惜心少不惜力嘛,应该的。"</p> <p class="ql-block">  天刚亮,屋外的鸟声就"叽叽喳喳"吵个不休。堂屋里传来火光和轻微的声响。今早要回矿上,莫非亚梅在准备早餐,起来一看果然见她在火塘边忙活。</p><p class="ql-block"> "还早,再去睡一会。”她说。我摇摇头,蹲下往火里添柴,看着她把刮好皮的洋芋倒进锅里,照常又撒些碎葱和盐上去,再放点水盖上盖子。</p><p class="ql-block"> "火不要太大,差不多再减小火。"她说着从缸里掏出荞麦面做饼,准备我俩的干粮。</p><p class="ql-block"> 因为说好要在白石岩和妖精塘玩,我们吃过早点就动身了。亚梅高兴的向她的面带愁容的母亲告别。她爷爷还未起床。她父亲和哥哥嫂子装没事人似的笑着告别。他们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新的生活就这样在不情愿中到来了。</p><p class="ql-block"> 到白石岩时依旧晴空万里。在石峰与植被的边际处,几只小鸟在矮化的杜鹃丛中欢逐。未长高就枯燥了的小草可怜兮兮的藏在有薄土的石缝里。它的周围还有同样生存艰难的莫明植物。有些是木本的,完全可以长高大的植物,在此只能是爬附着生长。在这里,植物的退化无处不在。</p><p class="ql-block"> 我俩在一些有苔藓的石面搜索着前行。果然在一块石头上看到了雪茶。</p><p class="ql-block"> "这是什么?"我指着几根灰白色的细茎问她。</p><p class="ql-block"> "这就是要找的雪茶,我知道的。"说着便去摘。我们运气好,在好几块石头上都有收获。</p><p class="ql-block"> 开始登顶了。所有的石面上都布满风雨和雪水打造的棱利沟槽。在大大小小的沟槽上行走,每一步都要小心以免摔倒。我们慢慢的推拉着往最高处走去。间接的山风也变得越来越大最后长吹不止了。</p><p class="ql-block"> 在顶峰瞭望四野,群山雄浑起伏漫无边际。一座座山峰严然成了凝固的波涛,共同构出了一个壮阔的洋流。天际处几个浪尖刺穿了它周围的几片浮云。而在那些纵横的巨大浪谷里,山的阴影和蓝色雾霭,一如既往地隐藏着千万年来群峰的至高秘密。</p><p class="ql-block"> 我指着北方说:"你看那边,金沙江就在那一片山谷里。你想不想去?想去,我就变只鹰,叼着你去。”</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要叼着不背着?“她调皮地问。</p><p class="ql-block"> "你不听话时,好把你投到江里去喂王八。"</p><p class="ql-block"> "你敢!我要你背着去。"说着居然爬附到我的背上。"好吧,我们开始飞啦!"我背上她伸出两手在原地转了起来。刚转了三圈忽觉不好,赶快放她下来,连说:"不行不行,別人见到会以为我们是要跳崖殉情呢。"</p><p class="ql-block"> 她一听气得打我几下。我对她说:"假如有人不同意我俩的事,你愿意在这里同我一起殉情吗?如果同意,山崖下那个妖精塘的名字就有现实版的依据了。以后,你就在下面那个看上去只有三尺大小的水塘里作威作福,把每个敢往里面扔石头的少年都结结实实地收拾一顿。有谁还不服,做乌云的我就来助阵,用几个闪电把他打翻在地任你发落。你看如何,我们跳吗?"</p><p class="ql-block"> "不跳。你这那是要殉情,是想做妖怪吧!真能扯,你正经一点行吗?"她十分无奈地看着我。</p><p class="ql-block"> "行。你迎风站这。"我指着旁边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你要干什么?"她不解。"我假装给你照张照片。"她依从了。</p><p class="ql-block"> "对。右手扠腰左手前指,眼里要有激情。"</p><p class="ql-block"> "怎么才算有激情?"</p><p class="ql-block"> "就象前几天你突然见到我时那样。这都不懂。"</p><p class="ql-block"> "现在做不到。"她回答很干脆。</p><p class="ql-block"> "那你就面带笑容。对,对,胸部再挺一点。"</p><p class="ql-block"> " 这又为什么?"她似乎不解地问。</p><p class="ql-block"> "不为什么。"我心里直嘀咕:这女人太本实了,只知道想我,不知道迷我,纯真都刻到骨子里去了。正想着,见她已做出顺从的样子时,我一时竟呆住了。</p><p class="ql-block"> 毫无做作的她象一朵初绽放的花儿。眼里没有撩人的娇艳,却有鲜活的清纯在眸子里展示着诱人的魔力。那个直直的小鼻梁与微微上扬的下巴,勾勒出一付秀丽而自信的脸庞。柔美的头发在额头随风飘动,恰象她快乐的心,在爱的气息中自在的畅游。是的,没有什么比这舒心的自在更让人向往的了。她刚刚挺起的胸部与柔滑的双肩和腰身,加上匀称的两只胳膊,在蓝天里构出了一个曼妙的少女形象。那得体的藏青色农家少女服饰,看上去素雅大方,也正好与她质朴乐观和好动的个性相称。那张被山风越揉越红的脸,一时间鲜丽得让人着迷,不能不想起"白里透红,与众不同"这句话。</p><p class="ql-block"> 此时已理解皇帝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缘故了。试想江山在朝庭美人在眼前,谁近谁远?谁爽谁烦?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身为皇帝真以江山为重,就当一夫一妻不分心他恋,可现实并不简单。为什么要建一个庞大的后宫以让嫔妃如云呢?除满足身心及威权需要外,或无它图吧。</p><p class="ql-block"> 只可怜已等老了的宫中美人儿们,仅剩下能见皇帝一眼的奢望,以便冲淡一些昼夜里孤凄的哀绪。往后随着新皇帝的即位,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得以返回已无多少亲人的故里时,她们只能孤单的拾起物是人非的时光,生活在无望的惆怅里,直到告别这个命运不能自主的人间为止。</p><p class="ql-block"> 见我又发呆,她转朝我问:“你怎么不说话?好了吗?"</p><p class="ql-block"> 猛一下回到现实的我赶快说:“好了好了。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怎样说才好,因为你真他妈的太美了!"我带着粗话的赞美让她的脸更红了。她竟动情地说:"我们以后有钱,就买个照相机吧。"</p><p class="ql-block"> 我点点头:"一定要买,老的那天拿出照片一起看看,当年我们有多年轻,又有多漂亮!"</p><p class="ql-block"> 我们平拉着手慢慢走下石峰,欢快的来到妖精塘边。石峰的倒影在水波里越发地显得壮丽了。再抬头看刚才站过的山崖,当想到有一张美照已永久留在心里时,觉得自己很幸福。</p><p class="ql-block"> 我让她站在水边,想看看她的倒影如何。她突然出神地望着水面不动。走回身边时才低声说:"你还是好看的。"</p><p class="ql-block">"你才知道?"我故作委屈地说。"不过说这话的,你是第二个人。"我补充道。</p><p class="ql-block"> "第一个人是谁?"她话语中明显有些不安。</p><p class="ql-block"> "我母亲。小时候她看着我说过这句话,我现在都记得。"她听后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伸手去玩水。</p><p class="ql-block"> ”别玩,水太凉了,会冻坏手的。“</p><p class="ql-block"> “没事。”刚说完她就把手缩回来了。她站起身到小树丛里折根细枝,拨弄着浅水处的沙石玩。这让我忽然想起一次同伙伴在这里玩水的往事。</p><p class="ql-block"> 那次才孝才华兄弟俩,还有小柱明全朱玉科我们几个伙伴又来到水边,并打算下到寒凉的水里,比谁能呆得久。</p><p class="ql-block"> 大家都抖个不停地朝深处试探着挪步。没一个敢一下子走到深水处,把自己完全泡在水里。坚持不了的回到了岸上。最后只有才华和我咬牙坚持了十多分钟,并让水淹过了自己的肚脐眼。这是十分了不起的勇敢者行为了。只是双脚快麻木了,话呢,早已说不连贯了。我们仍在坚持。岸上的伙伴们吃惊地看着我俩。最终在他们佩服的眼光中退回岸上。可没想到一上岸,气氛就完全变了。</p><p class="ql-block"> 他们看着我两全身颤抖着,直手直脚地套衣裤的笨样子乐了,戏谑之词不绝于耳。我俩也顾不了这些。好不容易穿好后,便努力运动着已木楞楞的双脚,歪歪扭扭地尝试着沿水边快走,想让身体尽快恢复过来。伙伴们仍躺在草坡上,有趣的看我俩当好汉的结果。可怜的我俩围塘整整转了三圈,身体才逐渐恢复如初。</p><p class="ql-block"> 这冒傻气的事是不能告诉亚梅的,否则她会以为我爱犯傻而取笑我。但这傻事从友情上给人的快乐,实在是美妙得有点难以言传。</p><p class="ql-block"> "你肚子还不饿吗?"见我看着水发楞,她忽然好奇似的问。</p><p class="ql-block"> 她这一问我才发觉肚子早就饿了。我狼吞虎咽地吃完自己的一份,又被迫着吃了她让出来的一块荞麦面饼,喝了些壶里的水后,精神转眼又好起来了。看她还在细嚼慢咽的吃饼,我说:"你想听歌吗?"</p><p class="ql-block"> "什么歌?"</p><p class="ql-block"> "我同学周雄飞从遵义老家带回来两首歌,唱的都是南洋华桥的往事。一首歌名叫《惨然的微笑》。唱的是一个华侨青年在马来西亚碰到一位姑娘。他们在热恋时抗日战争爆发了,青年告别姑娘回国参加抗战。战争胜利后再回去找她,却听说她误信自己牺牲,在旧地跳海殉情了。青年闻知后大痛,用这首歌倾泄内心里巨大的悲痛。你听我唱:"</p><p class="ql-block">在这里,我听过大海歌唱</p><p class="ql-block">在这里,我闻过豆角花香</p><p class="ql-block">我曾在这美丽的南洋</p><p class="ql-block">遇见一位马来亚的姑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和她曾并肩靠着椰子树</p><p class="ql-block">我和她曾谈起我的祖国</p><p class="ql-block">她睁着那大而美的眼睛</p><p class="ql-block">久久的把我深情凝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和她的爱情如同海洋深</p><p class="ql-block">她为我而献出了她的青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听见</p><p class="ql-block">那海中传来的涛声</p><p class="ql-block">那是她在远处对我呼唤</p><p class="ql-block">我看见</p><p class="ql-block">那阳光照着波涛</p><p class="ql-block">那是她对我惨然的微笑</p><p class="ql-block">惨然的微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她听后深受感动,呆呆地望着水波咽不下食物。</p><p class="ql-block"> 过了一会,我在情绪缓和下来后问她:"还听另一首吗?这是首怀念故国家乡的歌曲,名字记不得了。"</p><p class="ql-block"> 她点头,我又低声地唱道:"</p><p class="ql-block">星光暗淡</p><p class="ql-block">独自披衣起</p><p class="ql-block">悄悄的远望</p><p class="ql-block">望着北方</p><p class="ql-block">望了又望</p><p class="ql-block">只是寂寞和寥阔</p><p class="ql-block">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故乡的山河</p><p class="ql-block">静静的四野</p><p class="ql-block">冷冷的风啊</p><p class="ql-block">茫茫的夜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离别到这里</p><p class="ql-block">不知多少年哟</p><p class="ql-block">留念的祖国</p><p class="ql-block">家乡万里</p><p class="ql-block">只能在梦中</p><p class="ql-block">见到想念的爹娘</p><p class="ql-block">孩儿不孝孤行远方谁知我的悲伤</p><p class="ql-block">淡淡的星啊</p><p class="ql-block">遥远又凄凉</p><p class="ql-block">明月往西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亚梅听得快流泪了。我长舒口气说:"不唱也罢,不唱也罢,天下游子的泪都是从苦肠里榨出来的。本来还有《三套车》想唱,看你这样就算了。你知道吗,《三套车》这首歌是从欧阳顺东那里抄来的。唉,我在孤单的时候,不知怎么,总爱哼这些忧伤的歌曲来释怀。现在还是算了吧,要唱就唱点有趣的。" </p><p class="ql-block"> 说完我起身想着:有趣的歌有那些呢?雄壮些的《东风吹,战鼓擂》?不行。或者《我们都是神枪手》?也不行。倒是《牛郎织女》有些合适,但记不得完整的歌词了。管它的,能唱几句算几句。于是对她说:"有了,你听着:"</p><p class="ql-block">树上的鸟儿</p><p class="ql-block">又多了一对</p><p class="ql-block">绿水青山开笑颜</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刚唱到这,便觉得有那儿不对劲了,也不管,反正她没听过,就继续瞎编着唱,最后连她都感觉被骗了,直言不讳地说我在乱唱。</p><p class="ql-block"> 我一听笑了。其实乱唱也好,好唱也罢,只要她不觉得满世界都是忧伤就行了。她是只可爱的小鸟,当与快乐为伴。</p><p class="ql-block"> 我往水面打了几个水漂给她看。 对她说:"你听说过山和水本是一对恋人吗?过去山曽对它的恋人江河说:"你别走,你別走,你象云一样走远了,我会很孤单。想你时,到那去找你?"</p><p class="ql-block">江河说:"傻瓜,你在说梦话吧?流走的是星星月亮云朵和时光,我不是还在你身边吗?"大山一听笑了。白石岩和妖精塘就是这样一对从不离弃的恋人。关于它们的爱情还有两首相依相恋的诗为证呢。你想听吗?"</p><p class="ql-block"> 见她点头,我望着白石岩背诵道:</p><p class="ql-block">《情重白石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身披隆冬雪</p><p class="ql-block">孤跃云海空</p><p class="ql-block">惊失身旁妖精塘</p><p class="ql-block">从西寻到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冰化清浪起</p><p class="ql-block">雾散见波涌</p><p class="ql-block">青峰静水喜未别</p><p class="ql-block">相拥碧波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恋在妖精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意恐百水妒</p><p class="ql-block">敛艳隐云中</p><p class="ql-block">省却千帆争竞渡</p><p class="ql-block">荡漾喜山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春秋恋伟崖</p><p class="ql-block">晨昏醉奇峰</p><p class="ql-block">醒来又知卧君怀</p><p class="ql-block">羞色满天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羞色满天空?你呀,把一个水塘塘比作女人,还写些让人肉麻的话,真有些坏!"亚梅说。</p><p class="ql-block"> "不是我坏,是写诗的人坏。"</p><p class="ql-block">"不是你会是谁,你坏不坏我还不知道吗?"</p><p class="ql-block"> 我一听大惊。心想我没写这诗的能耐不说,小生向来特老实,怎有此话!于是忙委婉地反驳: "真不是我写的。再说拉个手也叫坏?那以后不敢拉了。你也别拉我,不然你也坏。"</p><p class="ql-block"> 亚梅听了,用带着几分不解风情的嘲讽眼神瞥我一眼,故作负气地说: "不拉就不拉,谁稀罕。那你告诉我是谁写的?"说完她扭头就走。</p><p class="ql-block"> "我要当坏人。"我高叫着追上去抓牢她的手,俯耳告诉她:"是刘师。他是个大理人,爱写诗和散文,到了矿上,你会见到他的。"</p><p class="ql-block"> "我不懂,见他干什么?只是觉得怎么有点象我们闹笑玩的山歌。"</p><p class="ql-block"> "这有什么奇怪,诗与山歌从来都是一家,只是玩的人不同而已嘛。如果山歌有人整理流传,其光彩不亚于唐诗宋词的。"。</p><p class="ql-block"> 我带着她开始往矿区方向走去。</p><p class="ql-block"> 一路上指着眼前的山岭说:"这些地方,到处都有我的足迹,你信吗?"</p><p class="ql-block"> 她点点头。</p><p class="ql-block"> "顺这个山坡一直往下走,远处坡脚就是牛洞坪,转过那个山头就是矿区了。我再唱首歌给你听,就唱俄罗斯的《三套车》"。说完握紧她的手,不待她回答就往前走去,边走边压低喉咙,用悲伤的语气深情地唱道:"</p><p class="ql-block">冰雪遮盖着伏尔加河</p><p class="ql-block">冰河上跑着三套车</p><p class="ql-block">是谁在唱着那忧郁的歌</p><p class="ql-block">唱歌的是那赶车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伙子你为什么忧愁</p><p class="ql-block">为什么低着你的头</p><p class="ql-block">是谁让你这样伤心</p><p class="ql-block">问他的是那乘车的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看我这匹可怜的老马</p><p class="ql-block">它陪我走遍天涯</p><p class="ql-block">可恨那财主要把它卖了去</p><p class="ql-block">今后的苦难在等着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可恨那财主要把它卖了去</p><p class="ql-block">今后的苦难在等着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亚梅听了也想学唱,我就边走边敎,不到矿区,她就唱熟了。</p><p class="ql-block"> 回想一天的经过,感觉年轻的我们情绪悲喜如风,去来随兴,从不生根。因为风是没有根的。不象爱的种子,一旦种下生了根,任凭时光或风雨也难消除。碰到风调雨顺,又见花儿灿烂开放,并释放出神秘的生命之香。</p> <p class="ql-block">  初进家门见到母亲时,亚梅有些慌乱,赶快整理一下头发,忙着弯下腰去,怯生生地给母亲问好。这让母亲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她理解女人此时的心情。面对这个不高不矮健康清爽的农村女孩子,母亲忍不住一番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就差前看后看了。</p><p class="ql-block"> 这把亚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赶快说:"妈,你这是干什么?你看人家脸都红了。“</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听笑道:"唉,这姑娘一见面就招人喜欢。可现在有人不准看,那我就不看了!真没想到你还晓得心疼人了。来,我们娘俩坐下说话。"</p><p class="ql-block"> 说完拉着亚梅的手到炉边坐下,还不忘让我把准备好的糖果从木箱里拿来放到桌上,再去准备晚饭。亚梅想帮忙做饭,母亲忙止住她说:"你走了一天的路,累了,只管休息,让他去做。"接下去对亚梅问这问那,就象见到一位久未谋面的亲人,言语里尽是欢喜。</p><p class="ql-block"> 通过几天的相处,母亲显然很满意这位即懂事勤谨又快乐真诚的未来儿媳妇。没事时她不仅教亚梅织毛衣,还顺便把我儿时的各种糗事也抖出来,让亚梅乐个不止。</p><p class="ql-block"> 家兄呢,用哲学家的眼光,带了些悲天悯人的意味,引用各种例子,不容分辩地发表自己对城乡结合的论断。我理解他的好意,更不想与他争辩。因为就算争辩,也远不是他的对手。</p><p class="ql-block"> 家兄与他们那个班的同学,比如周为民等都是些雄辩家。他们聚在一起时就侃天说地,滔滔不绝地争着发表自己的各种高见。若有谁真有洞见,对方会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类的话肯定他。有时碰到我不服插驳一句,他们也总是象对小孩那样撇嘴一笑,不引经据典地批驳两句就算是好的了。</p><p class="ql-block"> 我佩服他们的推论都是从本质出发,但有时为顾及趣味也信口开河,结果反使争辩的气氛更活跃了。总之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这些东西,他们表现的是淋漓尽致。</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些让人羡慕的长处,都得益于他们有位颇具才华的牛彪老师,和一群积极向上的同学们。只可惜他们师生同学间的这段时光太短了。随着学业的结束,他们很难再有柤聚阔论的机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也再难碰到一群同样的人。</p><p class="ql-block"> 将来他们若碰到一起,会重拾轻狂无拘的少年时光吗?不知道。只知道,春天一旦过去了,就不会再来。既便你磕头烧香或虔诚祈祷,最多只能让梦神偶尔垂怜一下!</p><p class="ql-block"> 是的,梦神是存在的。但它长什么样?是男是女?谁都不知道。只觉得它有百变之法,似乎更象《封神榜》里的雷震子。他借夜幕的掩护,张着两个翅膀无声地潜入人们的梦乡,捉弄每一个带着心念入睡的人。</p><p class="ql-block"> 他时而象个舞者,循着梦者的心曲快乐的进退几步。尔后或许会象小丑那样,不问情由的给你来个恶作剧,让人忽而神魂颠倒,忽而又患得患失,醒来后为此苦恼不已。空欢喜一场的梦更让人枉牵心绪,啼笑皆非。偶在梦中的花园里流连忘返。手里的花儿在虚幻与真实间交替变化,象极了过去与现在的幸福时光。但有时梦神又是头顶三尺的神明,让人醒后在肃静中,明白凡事三思而行的必要性。</p><p class="ql-block"> 同时它又是神秘的,从不被岁月及地域约束。常逼得周公也不得不站出来为它解梦。他通过一番绞尽脑汁的说辞后,充其量只是给梦里的稀奇征兆,打了个说得过去的圆场。至于从不肯失落的爱,则会酸酸的加速发酵,欲罢不能,且没有终止的一天。报不了的父母恩,在梦里也常痛得让你醒来半天,仍无法正常呼吸。只有发小们的友谊还如常在梦里重复,不过醒来后一想到有的年纪轻轻就已阴阳两隔,泪水就会湿了枕巾。……总之梦神无处不在,也无所不能!</p><p class="ql-block"> 椄下来的日子就是家兄每天下班时,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门来,郁郁寡欢地做着当做的,曾让他烦恼透顶的那些锁事。让人叹息的青春就这样象闪电一样才出现就消失了。一切仿佛都是虚空。</p><p class="ql-block"> 倒是妹妹有些懂事了。她很快就与亚梅亲热起来,并象久别的姐妹那样粘在一起。弟弟小,只在远处望着亚梅。一听让他走近,立刻就逃出门找小伙伴去了。</p><p class="ql-block"> 邻居们反应不一,都用新奇的眼光和友善的询问来表示关切。他们周围的生活又有点小变化了。伙伴们亦喜亦忧。喜的是人看上去不错,忧的是老友将来的生活肯定是不容易过了。有的同学知道了,嘴一歪冒出一句:"这小子这么早就谈恋爱了,说明发育正常。"其实他们更正常。一个窗下长大的人,谁不知道谁呢!</p><p class="ql-block"> 这天是星期六。下午两点趁老师们午休,我带亚梅来到学校看了我曾经就读过的两间教室。</p><p class="ql-block"> 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整齐的桌櫈是那么熟悉,让人真朌望下星期一又能前来上课,见到亲爱的老师和打闹不够的同学们,并希望自己永远长不大。我叹口气。突然想起件往事,就对亚梅说:</p><p class="ql-block">"在这里有一件糗事你想不想听?"她看看安静的过道后说:"小声点,你说。"</p><p class="ql-block">"几年前的我们班要排一个红军过大渡河的节目,负责此节目排练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p><p class="ql-block"> 她破天荒的让我参加演出,为此我深知自己不是这块料,却也很兴奋。在排练节目中,不管我怎样认真摸仿老师的动作,还是常常令老师失望。但通过她一次次耐心的纠正,站姿和动作总算有点像个样子了,这增加了我的自信。特别是当行进着的纵队一分为三个小队,组成了一个船形时,大家要朝左方屈左臂,并站左弓步,身体还要不停的左右晃动,以展现红军不畏艰险奋勇当先的动作时,我终于找到点感觉。并兴奋的同大家一道随着歌声,昂头挺胸作勇往直前状。因为第一次有点进步,老师当场表扬了我,让我即意外又止不住的得意起来。</p><p class="ql-block">那首歌我还会唱:</p><p class="ql-block">大渡河流水浪滔滔</p><p class="ql-block">英勇的红军来渡河</p><p class="ql-block">不怕它山高和路远</p><p class="ql-block">更不怕水深涌流急</p><p class="ql-block">我们战胜它</p><p class="ql-block">我们战胜它</p><p class="ql-block">我们战胜它!”</p><p class="ql-block"> 排练结束后,大家忙着把挪到墙角边的桌櫈重新摆齐。我因得意,双手把方櫈反拿在身后,和一个同学边打闹边退两步坐一下,却不料一个女同学与别人抬桌来到身后,突然被我的櫈子脚压到脚背。这立刻把她痛得大叫一声,随即便猛地哭骂起来。</p><p class="ql-block"> 见闯祸,自知理亏,只能由着她骂。这女同学是段碧波。她刚从四川转学来不久。平时文静快乐,可此时却把四川女人过麻辣瘾般的激情,一古恼儿地喷射过来,让我第一次感觉脸居然会发烫。</p><p class="ql-block"> 同学们在旁呆看着不作声。听着这排山倒海的哭骂声,我忽然好奇地抬起头,想看看她被气得走样的尊容此时有什么不同。果然,她恨由痛生的表情实在不同平常。只见怒目圆睁,直直地恨瞪着我。汪汪清泪在眼眶里泊泊争涌,整个的脸也涨的通红。但是,但是,但是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她整个的怒态,怎就象朵盛开中的花儿,比平日里不知生动了多少倍!</p><p class="ql-block"> 刚这样一想,心里就自责:“罪过!罪过!怎么能这样去想?别人正痛不欲生呢!"于是忙又低下头,更不敢去看她的嘴巴是如何舞弄那些刀剑一样的言语。因为万一把她正呜哩哇啦的嘴巴,也不幸看成是个在快乐舞翅的蝴蝶,那怎么行呢?这只欢喜的小蝴蝶在这深秋,上那找花去?但问题更严重的是,这样做自己就太没良知了。不行,无论如何不能看。</p><p class="ql-block"> 事后我仍相信自己的发现没错,但为什么会这样?却不明白,只是觉得怪,怪,痛和恨同时出现,人竟会更漂亮。“</p><p class="ql-block"> 亚梅指着我责道:"你呀,别人都痛得那样了,你竟会这样想。"</p><p class="ql-block">"我发誓,真不是有意的。只是在奇怪怎么会有这个发现。要不那天你来验证一下。"</p><p class="ql-block">"你敢!"她大喊一声,咬着嘴唇向我猛捶一拳。我忙摆手叫她小声点,拉上她往一楼跑。刚跑到转弯处站稳,楼道上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待又听到关门声时,我们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楼。</p><p class="ql-block"> 我指着大门内的走道口说:“在那里,我吃过一个同学的亏。“</p><p class="ql-block"> ”又是怎么回事?"她好奇的问。</p><p class="ql-block">我说:"在我们班和高一级的班并班前,有天下午放学时,张云贵慌慌张张地跑回教室大喊:“隔壁班的人拿弹弓打我们。"一听此话,王富海等同学掏出钢丝和小象筋做成的弹弓,同仇敌忾地冲出去。混战在两个班的好战分子间,不问情由地激烈进行着,因为用的是纸弹,并未造成大的伤害。但他们班坚持到最后的只剩下一个人。那人就躲在一楼过道口。我们还有三个人,便留下两人与他对战,我跑到外面绕进另一个大门,打算从背后偷袭他。</p><p class="ql-block"> 当我刚跑进大门时,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内廊口已奔出一人。见我举着弹弓欲放慌忙站住。我一看是张泽裕,心里嘀咕他是家兄的好友,不能打。于是放下两手让他逃走,没成想这伙计敌情观念太重。见我不打反觉得有机可乘,忙抬手朝我脸上来了一弾弓。当时只觉右眼突然发黑,一阵剧痛随之袭来。我痛苦地捂眼蹲下,无奈的听着他那惊慌的脚步声远去。</p><p class="ql-block"> 事后想,当时他可能以为我不敢打才这样干。我呢?确实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也幸好双方的武器是细象筋和纸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p><p class="ql-block">“后来呢,找他算帐?"亚梅问。</p><p class="ql-block">"算什么帐?记恨一下也就丢开了。今后互相若提起来,也只是个笑料,没人会认真的,这就是同学。"</p><p class="ql-block"> 当天晚上矿务局文工团来巡回演出。</p><p class="ql-block"> 当我俩走进俱乐部时,边远处只剩几个空位。我们来晚了。坐下没多一会,两个报幕的男女青年穿着整洁的时装,相继走到台前灯光下,分别用标准的普通话,响亮的向观众转达着上级领导对矿山工人的深情慰问。在介绍完今晚的演出内容后不久,演出就开始了。</p><p class="ql-block"> 这时涌进来的人们站满了场内所有的通道。这种再熟悉不过的场景让亚梅大感惊讶,她兴奋地说:"再晚一点,我们就只能站着看了。"</p><p class="ql-block">"是的。怪我大意了,早一点可以占个好座位。"</p><p class="ql-block"> 节目大多是老歌舞和独唱。此外还有小品。每一个精彩的表演都会招来阵阵热烈的掌声。激动人心的表演更让观众们反复报以整齐的掌声,迫使报幕员再三地出来致谢方肯罢休。</p><p class="ql-block"> 在这次演出中最令人叫绝的是一场哑剧。</p><p class="ql-block"> 傍晚,一位清瘦的年轻男子刚做完客回家。路上他见四处无人,便从口袋里掏出没啃完的鸡脚爪,放入嘴里再次啃咬起来。可那根在饭桌上怎么也扯不断的鸡筋,仍在作顽强抵抗。好在此时无须顾什么体面,可以放开尽展功夫。只见他边走边狠咬猛嚼,无论怎样野蛮用力,还是奈何不了那根小小的鸡筋。就在他无休止的与鸡筋较劲时,脚下突然一绊,跌倒了。</p><p class="ql-block"> 摔得不轻。他索性就坐在地上,继续解决这有生以来碰到的难题。只见他两手扯稳咬牢的鸡筋,把头拼命的摆动着向后仰拉,不时还换角度使力,后来干脆在地上翻滚着借力猛挣,可那根因未煮熟而不愿离开骨头的鸡筋仍完好无损。</p><p class="ql-block"> 过一会, 手酸嘴木的他躺在地上,松开两手休息。片刻后又在地上与之作艰难搏斗。他反复举拳自励,显示无敌之决心,只可笑仍无半点胜算。他无奈地起身欲走,忽看到不远处有一扇锁着的门。那铁条做的门扣给了他希望。他欢喜地舞着鸡爪奔过去,很快插牢在门扣里。在嘴里钢牙咬紧鸡筋后,两手叉腰一步步后退。不行。他转过身去,象拉车一样拽着拉长的鸡筋奋力向前。一步,两步,当第三步怎么也迈不动时,他在稍微喘息的当口,又被鸡筋无情地拉回原地。</p><p class="ql-block"> 再拉再回。一次次的无功而返让他火冒三丈。他狠狠地抹抹嘴,高贵的摇摇头,做出一付毫不足惜的样子转身就走。但没走几步又回身扑去。他太想吃到这根细细的,早已被他咬得无味的鸡筋了。在又一次确认鸡筋又咬牢后,他摆出拼老命的架式向后猛退,不料鸡脚却从扣里滑出,直接飞击到他的脸上。他痛得立时狂叫一声,弯腰捂住脸。没多大功夫,他悲惨地发觉右腮竟鼓起了肿包。眼见这个肿包越摸越大,已到了严重防碍他啃咬鸡筋的程度,才痛苦地把鸡爪放回口袋,捂着脸往医院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去。</p><p class="ql-block"> 观众们的笑声随着演员一个个滑稽的搞笑动作暴发出来。很多人笑不动了干脆捂着肚子哎呦哎呦地直叫唤。亚梅的眼泪早就笑出来了。她不停地用手擦眼泪,另一手则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臂,好像啃鸡脚的人是她,而不是别人。</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夜已深,母亲还没睡觉。她见亚梅余兴未消,笑着说:"炉子上有热水,快洗洗睡吧,别管他,他是个书呆子"。</p><p class="ql-block">"好。"亚梅边回应边笑着瞪了我一眼。</p><p class="ql-block"> 我无所谓。床头有刚看一半的世界名著《神曲》。它的作者是但丁。书中诗化的语句,及让主人翁痴迷的爱情无处不在。此刻他正焦急地等我去陪伴旅行呢。</p><p class="ql-block"> 这本书是从才孝那借的。世界真是太魔幻了。不同的作者会让你看到不同的生活与情趣,并明白生活是什么,又该怎样去做。</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弹丸之地,人有家,有事做,再有书读,一切就足够了!</p> <p class="ql-block">  吃过晚饭,我对母亲和亚梅说:"刘师叫我今晚到他那里去。"</p><p class="ql-block">"他媳妇从四川来啦?"母亲问。</p><p class="ql-block">"不是,就是去玩玩。"</p><p class="ql-block">"那你一个人去吧。你不在我们娘俩更好说话。你记着回来早一点,现在不象以往了。"</p><p class="ql-block">"我知道。现在有她在,敢不回来早点吗?"。我指指亚梅。她扑哧一笑,起身把外套递给我。出门时听到弟弟大声的叫:"哥哥是烂板橙!"惹得一家人笑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刘师是六十年代的大学毕业生。因学的是地质,曾到大西北工作过几年。回到云南后被分配到矿上任技术员。他为人耿直,加上喜欢看鲁迅的书,让他能说会道的嘴巴更是锋芒毕露,因此不受谨小慎微者待见。他还爱交友,不过与其合拍的人不多。我偶尔到他那去玩,顺便借些书看。</p><p class="ql-block"> 刘师见我,大声叫道:"来啦,快坐快坐。我见你还带了个女朋友回来,人长的还不错,好好好!她是那里人,快给我们讲讲。”赵兄也在屋里,他睁大那双细小的眼睛,笑迷迷地等我回答。</p><p class="ql-block"> 我坐下把经过刚讲完,刘师就指着我对赵兄说:"你看看他,虽然年纪小,做这事就没拖泥带水,女朋友也说有就有啦。你要好好向他学学。这可不是你,你刚才说的什么脸皮厚薄的问题。你好好听听"。</p><p class="ql-block">"脸皮厚薄是有关系的,不过主要是缘分问题。"赵兄含糊地分辩道。</p><p class="ql-block">"他有缘分吗?"刘师指着我。</p><p class="ql-block">"他迷路走到人家门上了还不是缘分?"</p><p class="ql-block">"好,就依你说的。那换成你,你能抓住这缘分吗?"</p><p class="ql-block"> 赵兄不说话了。年近二十七、八岁的他,依旧是老三样:生活节俭衣着扑素为人低调。连长相,特别是那双平时细小的眼睛里也满是谦和,丝毫没有半点想出众的打算。对此刘师是看在眼中急在心里,所以每每玩笑着问他:"你发育还没完成吗?"弄得赵兄哭笑不得。</p><p class="ql-block"> 赵兄当然也急。其实他的要求并不高。对方长相不论了,只要有个工作,人勤快本分就行了。可问题是周围既便有这样的女人,因他岁数偏大又无貌可取,都会退避三舍。而他的人品和腹中那些才华因无表现之处,更帮不上半点忙。</p><p class="ql-block"> 刘师又深入解析道:"如果你愿对那些官场得意的人溜须拍马,大小弄个官当,平常又善虚张声势,长相上虽说是亏了点,但在女人的重貌重官重财与重才重品重情的六重中,发现前三重与后三重中有一两个平衡点,年纪虽大了些,找个貌美如花的也不是不可能。可你只在后三重中有分,前三重里半分儿不占,你教要过日子的女人如何平衡自己的内心?除非她是过来人,知道后三者才是幸福的保证,可那样的人你有雅量接受吗?不会有的。若有我就要刮目相看了。”</p><p class="ql-block"> 赵兄听了,不得不信服地点头。见他认可自己的说法,刘师当机立断地说:</p><p class="ql-block">"你单位的黄领导我熟。明天同我到他家去,你不会说话不要紧,把他家以后挑煤劈柴的事包下来,时间一长会有你的好处。"</p><p class="ql-block"> "哎!不行不行不行,打死也做不到!"赵兄的头摇得象个货郎鼓似的。</p><p class="ql-block"> 刘师叹口气拿他没法了。沉默了一会,刘师以"恋爱专家"的口气说:"这个问题说复杂了你信,叫你简単的去做,你又做不到了,真拿你没办法。看来你只有象我换个地方去哄,去骗。"</p><p class="ql-block"> 他凑近赵兄耳旁,一字一顿地说:"女人最受哄。"</p><p class="ql-block"> 赵兄闻此忍不住笑道:"象你吗?我做不到。信上说自己二十五岁,拿结婚证时就变成了三十三岁。到现在嫂子还在说:`他的岁数会长,你们听到过岁数会长吗!老子上他的当了'。"</p><p class="ql-block"> 刘师不以为然地一笑,说:"等她叫上当时晚了。这是经验之谈,为你好。"</p><p class="ql-block"> "你教点好的行吗?"赵兄笑着说。</p><p class="ql-block">"好的有,不现实。英雄救美,美人嫁英雄。这种机会你能碰上吗?碰上了你真又有本事救得了吗!据我所知,有个人碰上这机会得到美人,可美人最终适应不了他的生活走了。"</p><p class="ql-block">赵兄沉默了。刘师又接着说:</p><p class="ql-block">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如此。作为孤寒之客,无门当户对之累,得失自然无需计较。只要有个靠谱的人,能无怨的种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会有子孙绕膝之一天。何必去顾那么些城里乡下,富贵贫贱的事。退一步说,既便所找的互不适宜分手了,或是途中老天瞎眼收走一个,也要象他母亲一样,尽力给孩子们一个温暖的家。做父母嘛,你可以在沙漠里求生,但别忘了给孩子们心里有片绿州。若孩子心里也是沙漠,这样的人是不配做父母的!"</p><p class="ql-block"> 他说完,叹了口气。给我们添加茶水后,对我说道:"你年纪不大就有女朋友了,比我们两个强。"</p><p class="ql-block">"那里?还不是瞎碰上,也不知怎么就处成朋友了。"我赶快说。</p><p class="ql-block"> “哎,不,你比我们会处理这个问题。"他打断我的话,继续说道:</p><p class="ql-block"> "年轻时我也有不少这种机会,但总觉得来日方长她跑不掉,可还是错过了那段佳缘,以致后来不得不说点违心的话,来解决这个问题。你看看他,你的赵兄,因不愿说违心话,那个女人会来认他这个大叔做丈夫?不会的。"听到这赵兄也尴尬地笑了。</p><p class="ql-block">"你别笑,真该注重现实了。"刘师望着赵兄又语重心长地说:</p><p class="ql-block"> "你说过,当初也有几个女孩子家在你身边转吧,有的甚至是家庭条件很不错。可你们之间却是期期艾艾云里雾里的,互相都在取守势,希望对方来戳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尤其是你这种性格,总拘泥于各种可能干扰的因素,不知道男的是攻方,女的才是守方。那窗户纸虽薄,那女的不用费抹粉的力气就能戳穿,但她不能动指头啊老弟,你不要把攻守秩序弄颠倒了。"</p><p class="ql-block"> 好为人师的刘师喝口茶后,放下杯子提起茶壶给大家添水。他见闷炉中火头已过,又把茶壶放回炉上,找来火钩从下面掏了几下,便到门后的屋角堆煤处,铲些湿煤走到炉前,提起壸来往炉内添煤,再戳上几个气孔,放回茶壶,一切完事后拍拍手,才望着赵兄认真的说道:</p><p class="ql-block"> "你要明白,女方天生就有几个备选方案。只要你有幸是其中一个,那怕双腿在打颤,也要及时亮枪,并故作坚定的挺胸朝她:前进!"说到这里,他摆了个义无反顾的架势,等我们笑完,他又接着说:</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很多女方见你如此进攻,她的心里会为你鼓掌叫好,那怕她的战壕离你还有十丈八丈远,她也会故作胆小的娃娃兵,惊慌的起身举枪投降,在抛个媚眼后娇声喊道:"我甘愿做你的乖俘虏。"还会主动向你暗示:罐头弹药等军需品,就藏在战壕转弯处的地方,那里离指挥部不远。</p><p class="ql-block"> 当然这会让人惊喜地想:哦,原来她早就想做俘虏了!</p><p class="ql-block"> 不过聪明并真心爱你的女方,真等不及了,也会有进攻的一刻。但她不是站起来大喊:'嗨!你这混蛋,还头一伸一伸地躲着瞅什么,快出来决一死战!'她决不会这样。她明白若真那样做了,男人大多会失魂落魄地逃开。只有难得的真勇士才会站起来把枪一横,霸气地吼道:’哈哈哈!就等你这一刻!'</p><p class="ql-block"> 但这样的情形确实太少见了。真有一二个应战的男子,也必是未来的豪杰无疑。</p><p class="ql-block"> 所以为慎重起见,机灵的女方进攻时只会是小心翼翼地手一挥,`咣当’一声甩个空罐头盒作试探,看躲着的混蛋还在不在那里。若在,就指着别处暗示他:某个方向的进攻号角已吹响了,还嘹亮的很呢,看架势是非胜不可!你若再不进攻,指挥部命令下来,说此处敌情已消失,命我转移阵地,那我只能到别的方向应敌去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没给机会。你真是个急得死人的呆瓜!</p><p class="ql-block"> 自然,有的人为了考验你,会趁你刚冲到她战壕上还没站稳,也来不及喊'缴枪不杀’时,她就挥起枪把一下子把你砸回坡下。这样一次两次可以理解,婚姻毕竟不是儿戏。</p><p class="ql-block"> 若你再上,她再砸三次以上,直到你头流鲜血已站不起来,但仍作英雄般坚持着往前爬时,她才把枪一丟,鄙夷地拿出药箱让你自己疗伤。那么这种胜利要是没有更大的信念作支撑,恐怕不会有什么快乐。因为它已失去爱情本质上的意义了。所以,此类事虽极少,但并非没有。作为常人,这种胜利不要也罢。</p><p class="ql-block"> 最后一种情况,你不是她的备案。既便你用大炮把山头削平了几尺,她也会象上甘岭战场中,那些可敬的志愿军战士们一样,躲在坑道里,怕是不怕你,出是不出来,总之决不投降!等晚上有了机会,就会坚决反击夺回阵地,给你一个气不打一处来的难看。所以还是要明智一点。弹药要用对目标,别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同错误的敌人,打一场错误的仗。</p><p class="ql-block"> 可是老赵啊(他习惯这样称呼赵兄),现在想想,你和我都是在无知的自负中败下阵来的。当年至少应壮胆尝试一下进攻,才知对方是怎样的想法。比如说我的初恋,就是不该失去的。她向我进攻过,丢的不是什么空罐头盒,而是手榴弹。我只要拾起来反扔过去,她的防线就破了。可我胆小的逃跑了,心里还哭喊道怎么可以这样进攻呢?唉!那时面临着高中毕业,她真希望与我确定关系。而我就这样错过了她,留下了一个永远的痛!那段时间里我魂不守舍,食不甘味。不怕你们笑话,在大学的五年里,我是靠挣扎才爬出了那潭绝望的泥沼。唉!不说也罢,个中滋味真只有过来人才知道。"</p><p class="ql-block"> 赵兄早被他说蔫了,索性无动于衷,任他痛快。刘师仍刹不住车,依旧侃侃而谈:</p><p class="ql-block"> "为避免一再发生的,有缘无分的爱情悲剧上演,攻守真要做到当断则断,以免把自己搞得象个苦人儿似的,每晚邀影泪酬,白浪费些酒和泪不说,还误了人生大好的时光,到老时只能独自悲切地唱着:</p><p class="ql-block">我要的是什么</p><p class="ql-block">我也不知道</p><p class="ql-block">只想说要的还是你</p><p class="ql-block">你儿孙已满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如今我怎么说</p><p class="ql-block">我还能怎么做</p><p class="ql-block">一切只能怪当初</p><p class="ql-block">不懂得求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你说是吧。"他看着赵兄作了个无奈的手势。赵兄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淡淡一笑,嘴里却说不出话来。我被刘师逗乐了又不能笑,只好同情地看看赵兄,低头忍着。</p><p class="ql-block"> 刘师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此时他话风一转,赞喜地对我说:</p><p class="ql-block"> "你这个小老弟,不失时机地取得了在别人眼里并不怎么样的胜利,可我知道你己消除了你赵兄今天面临的困境。为此,我给你该有的表彰和热烈的祝贺!"说完,他竞激动的使劲鼓起掌来。</p><p class="ql-block"> "哈哈哈,"我们三人一起大笑。但心里经他这么一说,还真为自己庆幸起来。</p><p class="ql-block"> 这时闷炉上的水又沸了,刘师把热水瓶灌满后,把桶里剩下的水倒入壶中放回炉上。他低头想了一下,诚恳地说:</p><p class="ql-block"> "不说笑了。老赵你再考虑一下,你嫂子不止一次的说给你介绍个对象,还说包你满意,你至今还沒句准话。是不是觉得远?或者是怕不了解?电影《李双双》的爱情不也是先结婚后恋爱嘛,人家过的多好。过了此村无此店。"</p><p class="ql-block"> "还有別村嘛。"赵兄幽默的话把我们逗笑了。 </p><p class="ql-block"> 刘师无奈,还是提醒道:"还有别村?你过的村还少吗?到那个村你都象选妃子似的优柔寡断,真该改改臭毛病了。"</p><p class="ql-block"> 见赵兄终于点头,他舒了一口气,说:"今天这个话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累着我了,到此为止吧。现在我们以炉壶茶三字为题,上下联里任含其中一字,合成一联玩玩如何?"他指着茶水杯壸和炉子说。</p><p class="ql-block"> 我忙摇头说:"不行不行,你们来。"</p><p class="ql-block"> 赵兄回敬道:"我更累,你早该歇歇了。"又望着我说:"你不用怕他。我们不讲水平只问趣味。刘兄,既然你提头,你就要先来。"</p><p class="ql-block"> "哎,不一定啊,谁先得谁说。"我只好一笑,低头百思不得头绪,正在为难见刘师手一扬,高兴的说:"我先得了,两位指教。"</p><p class="ql-block">一炉烧尽千株木</p><p class="ql-block">半壶腾生万里云"</p><p class="ql-block">"好!"我和赵兄齐声叫道。过一会赵兄细眼一迷,笑着说:"我也得了:诸位请听:</p><p class="ql-block">炉上水已沸</p><p class="ql-block">杯中茶未空"</p><p class="ql-block">"哈哈哈,好!"我和刘师亦齐声笑道。转向我。我慌急中把手伸向炉子,忽有所感,又捉摸半天,终于有了两句,望着他俩说:"让你们见笑了:</p><p class="ql-block">炉暖夜半客</p><p class="ql-block">茶助你我情"</p><p class="ql-block"> 刘师一听,说:"前句好,后句有点不妥。"赵兄点头,思考一下说:"茶伴论古今,如何?"刘师笑道:"不说有欠工整,单说论古今三字就浮而不实了,我们尘里俗人那有那种豪气,再想想。"</p><p class="ql-block"> 见赵兄笑着称是,我忽有灵感,说道:"这样好吗?</p><p class="ql-block">炉暖夜半客</p><p class="ql-block">茶烫笑中人"</p><p class="ql-block"> 赵兄一闻,笑着转看刘师。刘师细想一下,点头道:"就意境而言还说得过去,但失了对仗便有欠工整,规矩上就不能算联了。不过这上联确也难对些的,你就算是半联客吧。"三人相视,又笑了一回。</p><p class="ql-block"> 我听了觉得很有收获,想进一步得知他的见解,终因时近深夜而放弃。回家途中怱得二句:</p><p class="ql-block">杯茶当含千枝味</p><p class="ql-block">壶水何止万叶露</p><p class="ql-block"> 能否向刘师交差,尚未可知。</p><p class="ql-block"> 推门进家,见亚梅独自坐在闷炉前等候,忙说道:“你还没睡?快睡去。"</p><p class="ql-block"> 她起身打个哈欠,媽然一笑后望着我说:"你真是个烂板櫈啊。"边说边给我倒水递毛巾,就象在她家里一样,让人心生温暖。但她不会只为了倒洗脸水吧。我憨想着刚要送上点亲热作为回报,就被她坚决地阻止了。看来我还不完全了解她。</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次日午饭后没事,我与亚梅走到屋后的小山包。坐在石块上,看着眼前几条山沟里的矿区,我说:</p><p class="ql-block"> "矿区大致就是这样了。我就在这里长大。从记事起,这里来过很多人,也发生过很多事,就我知道的,可以说几天吧。"</p><p class="ql-block"> 她理解地点着头,说;"确实有很多特别处。我们村里人都把这里看做城市,各方面都比我们那强多了。"</p><p class="ql-block"> "可以这样说,但也不过如此。在我们眼里,汤丹才算个小城市,那里有照像馆,是各个分矿文体活动的中心。有的电影也只在那里放映,一些伙伴还会跑下去看。"</p><p class="ql-block">"那么远还去?"她有些不解,</p><p class="ql-block"> "是的,回来他可以在大伙面前吹嘘电影是如何精彩,让听的人羡慕不已。"</p><p class="ql-block">"你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她忽的问。"还不知道,估计有几个月吧。你是不是想家了?"</p><p class="ql-block">"不是。我在想你以后下井,都象那些人一样吗?"</p><p class="ql-block">"是。会跟他们一样,安全帽电石灯大水鞋,走路嘣嘣嘣的。你没见二坑那个工区长,他是个转业军人,也许是怀念部队生活吧,但也恰逢全矿上下搞军训活动,响应毛主席"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号召,每天天刚亮,就领着年轻的工人们在公路上跑步。他们个个都系着白围巾,穿着工作服,脚上还套上大水鞋,整齐有力的跑步声也很震撼。真的,看上去他们个个精神昂扬威风八面,而他们的工作既辛苦又很危险。"</p><p class="ql-block">"辛苦不怕,我要你好好的。"说着坐在旁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p><p class="ql-block"> 我沉默了。</p><p class="ql-block"> "你在想什么?"她见我不说话,抬头看着我。我叹了口气,说:</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你的担忧。来这些天,你也听说了矿上的一些事,知道矿山人心里的苦,也看到了这点繁华后面的无奈。但生活就是这样。说实话,我心里到现在还在犹豫,是否该让你过上这种日夜担忧的生活。"</p><p class="ql-block">"你就不为自己和母亲担忧吗?"她反问道。</p><p class="ql-block">"怎么不为,我别无选择。你不同,你还有更好的选择。我让你来矿上生活一段时间的意思,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思考一下自己的未来。“</p><p class="ql-block">"这几天我都在想。你是个好人,我有自己的决定的。"</p><p class="ql-block">"好吧,想好了说一声。"</p><p class="ql-block">"我现在就想好了。"</p><p class="ql-block">"是什么?能告诉我吗?"说到此,我低下头,准备接受命运的任何安排。</p><p class="ql-block"> 她猛地拉住我的手使劲握着,一下子啜泣起来,低声说:"我嫁给你。“说完便伏在我的膝上,不住地抽泣。</p><p class="ql-block">"你要想好。任何时候后悔我都会答应你。"话刚说完,我的泪也流出来了。我抚摸着她的头发,哽咽道:</p><p class="ql-block"> "你知道吗?我屋后那个邻居李叔叔,前些日子工伤死去了。他的妻子来了,走时带着抚慰金和他那点简单的行李,凄苦地回去了。而他,却永远留在了这里。这样的事每年都在发生,常常不止一次。我真不该把你卷进来。当初我不要去想那个小画家和那个农村姑娘的悲哀故事就好了。我对不起你。"</p><p class="ql-block">"她抬起头擦擦泪,看着远处说道:"别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我就是为这颗心来的。以后怎样随它去吧。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将来该怎样活下去。真的,我不能没有你。"说完,她的眼泪又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矿区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阴沉下来了。山风一刻不停地吹着。看着悲伤的她,我知道她已经是我人生里的另一个亲人了。于是对她说道:"好了,別难过了,我们到处走走看看。"说着拉起她来,帮她擦干净泪水。她看着我,乖乖的点点头,一同朝公路走去。</p><p class="ql-block"> 在不远处几个上中班的人,提着电石灯,不快不慢地正朝东风岭方向走去。仿佛在告诉我:在这里,除了工作不同外,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一样的。个人为自己,单位为国家,国家为人民,人民为将来,说实话彼此都不容易,都在竭尽全力。说到底,这全都是被各自生存的环境所逼。</p><p class="ql-block"> 这大概就是尘世对每个生灵的困扰吧。不管什么环境,让他们在希望和失望的波涛中起伏,繁洐,直到身衰力竭,才结束他们的所谓使命。天意如此,人又岂能奈何得了。</p><p class="ql-block"> 走到公路上,我们朝学校方向慢慢走着。看亚梅情绪缓和一些,我指着转弯处的石头包说:</p><p class="ql-block"> "你可能想不到,一个冬天的早晨,我踏着深到膝盖的积雪去上学,发现一只鸽子站在这个石头包上。我轻轻的走过去抓住它,才知道它已被冻死了。我把它捂住上衣里,快到学校时拿出一看,它已变软,知道救不活它了,心里很难过,不舍地放到油库边的石窝里,一步一回头的离开。那是只很漂亮的鸽子啊,到现在也难忘记。“</p><p class="ql-block"> 亚梅听后默不作声,呆呆的望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见她情绪仍未平复,我拉起她的手返身往回跑起来,大声地故意笑着说:"快!我领你去看儿时发现奥秘的地方。"她先不情愿,见我坚持,也就跟着跑。跑到我们刚才上公路的地方,我停下指着路面说:"以前这里不知怎么有个不大但有一人深的坑。我在旁边玩,听到笑声抬头一看,一个女同学在边跑边回头去望追她的姐姐时,毫无防备地落进去了。我吓的赶快过去看,她正蹲在坑底两手扶地,没有哭,也没受伤,只是一付惊吓中弄不清状况的样子。"</p><p class="ql-block"> 听到此,亚梅关切地问:"一点没受伤?”"是的,我也很奇怪。走,奥秘就在前面不远处。"</p><p class="ql-block"> 我又拉着她继续跑了一段路才停下,松开手问她:"你相信石头里有死蚕吗?不会相信,谁都不会。可我就在这一段路沟的石块里砸出个死蚕。它就藏在手指大小的方柱形石条里。当时我只想把它砸断,没想到断口处死蚕就出现了,白白软软的,似乎刚刚死去。这让我很惊奇,忙拿起断口一看,两头分别有光滑的内腔。无疑,就是这个内腔保护了它。"</p><p class="ql-block"> 亚梅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p><p class="ql-block"> "我再找找看。"说着就去拨草搬石,寻了半天,哪里还有当年的运气!只好拾一个鸡蛋大的石块,明知无用,但为了逗亚梅开心一些,就拿块大些的石块高举着喊道:"快看,蛋形石里有小鸡子。我现在就让它出来。"说完猛然一砸,石头裂开了,那里会有什么鸡子。我故作意外的瞪大眼睛。她立刻踢了我一脚,然后笑得捂着肚子蹲下身去。</p><p class="ql-block"> 她以为这是我编的故事,而我是想到实地,让她听一桩当年真实发生过的事。事后我在想,按理说在这么大的山里,既然有第一块,就应有第二块,甚至是更多。可谁又能找得到呢?这种闻所未闻的事,除我外,没人会相信的。</p><p class="ql-block"> 天空又转晴了。风还是有些大。急促的云团在蓑衣坡和整个矿区的空中匆匆而过。它们赶集似的往妖精塘方向奔去。从云的间隙中露出的阳光也在山坡快速移动着,象几个调皮的小孩,轻快地追逐,一越过了圆宝山和周围的山顶就不见了。一会又出现在远处的山坡上。同样的景象没个完似的反复出现,让人在熟悉的时光中,又感觉到山间的寂寞和荒凉。</p><p class="ql-block"> "你看什么?“她见我看着周围不说话,问道。</p><p class="ql-block"> "你看,空中乱云飞渡,山坡上阳光迅跑,天地好象都在旋转,是我小时候感觉最神奇的景象。现在这里除了剩两幢牛毛毡房外,其他复归野地了。你知道吗,这里曾是矿区中心,最多时有一百多幢长短不一的平房挤在一起。我家就在那段公路上面。在这个童年的乐园里有许多难忘的记忆。逢年过节耍龙灯,踩高跷,唱京剧,举办舞会,锣鼓喧天最是热闹。我和小伙伴们喜欢这样的日子。所有吃的玩的看的给人的快乐,好像就在昨天。哦,对了,还有大人们不该有的一件趣事,也让人难忘。"</p><p class="ql-block"> ”什么事?”亚梅有些好奇,问道。</p><p class="ql-block"> "一个中秋节前,矿上的生活车拉梨来。梨刚搬进房子不久,一个妇人抱着两岁大的孩子走司机旁边,用手指指孩子。司机领会,嘴歪歪把她领进门去。一个小伙伴跟着去看,突然跑来拉我过去。只见小孩站在一边,两个大人抱着在地上翻滚。邻居女人也好奇的跟来,见状哈哈大笑,并叫別的人快来看。过来的人们轰叫着,笑着。那女人挣脱后爬起来,红着脸抱上孩子赶快逃了。”</p><p class="ql-block"> "那司机真坏。"</p><p class="ql-block"> "关于司机的笑话不少。有一个广为流传的笑话,说的是车慢慢的行驶在荒岭中的陡坡上。看着绕不完的灰色路面,驾驶员百无聊赖地看了身旁那个搭车的女人一眼。忽觉得她昏昏欲睡的样子有些可爱,忍不住装着去换档,把手伸到了这个女人的腿上。那女人立时清醒过来,忙把他的手扶到档把上说:"师傅,砣砣在这里。"</p><p class="ql-block"> 亚梅听了扑哧一笑,回头瞪我一眼。说:"我发觉你说话比我们农村人还野。"</p><p class="ql-block"> "不是。我不野,是我们这里天南地北的人多,所以野故事也多。你不听算了。"我忙分辩,以免影响到素来本分的形象。</p><p class="ql-block"> ”来这些天,你有什么收获?"我转个话题问亚梅。</p><p class="ql-block">"我会织毛衣了。"</p><p class="ql-block">”真的?才几天啊。"</p><p class="ql-block">"你不信?"她得意地看着我继续说道:"老人家教会我起头,平针,加减针收针,数针数,简单的挑花,构图案。"</p><p class="ql-block">"这么说,你收获很大,真够聪明的。"</p><p class="ql-block">"我发觉老人家很能干。你的毛衣都是她织的吧?"</p><p class="ql-block">"当然啦,以后穿毛衣就靠你了。其实这不太难,需要点耐心和细心。编织时手上带线松紧要均衡,换针时要认真。若因闲谈错了针数,发现后不论巳打了多少,也要拆去不容将就了事。这些规矩我妈同你说过没有?”</p><p class="ql-block">“说过。"</p><p class="ql-block">"这就对了。我妈过去教过我,只是我怕人笑,才没学下去。"</p><p class="ql-block"> 她一听乐了。我接着说:"逢补衣服,锁扣眼我都会。"</p><p class="ql-block">"想不到啊!这些事以后你来包下,我不会说出去,也好偷个闲。"未等我开口,她忽有所思,不让我接话,两眼盯着我说:"老人家把一些多余的毛衣针送给我。有副粗针少了一根,邻居那个女孩把她的送我配齐了。我在想那女孩也不错,你怎么没想到她?还是她另外有人了?"</p><p class="ql-block">"想到她什么?"我蒙了。</p><p class="ql-block">"和她好啊!"</p><p class="ql-block">"和她好什么?哦,明白了。她还没有人惦记,过去我怎么就没想到她呢。谢谢你的提醒,我这就去惦记她。"</p><p class="ql-block">"你敢!"</p><p class="ql-block"> 她一急,就这两字。"是你说的啊。"我故作委屈。</p><p class="ql-block"> 她笑着瞪我一眼,冒出一句:"让你去你也不敢。"</p><p class="ql-block">"那你和本村小伙子,…我是说,你们村子小,大家都是邻居,你就没想过別的人吗。"</p><p class="ql-block">"没有。就是有也不告诉你"。</p><p class="ql-block">"不告诉没关系,因为就算有,也没我的多,你看我们矿区多大。"</p><p class="ql-block">"大就多?怎么没见一个栓住了你心的人呢?"</p><p class="ql-block">"这倒是。不栓心哪成呢,看来又是我失误了。现在悔之晚矣!"</p><p class="ql-block">"就算不晚,我一来,你栓谁去?还不都是院场上的鸟,一只被抓住,其他就飞开,那容你多得的。"她笑着说。</p><p class="ql-block">"这倒也是,怪不得叫你来,你就来了,是来吓别的鸟啊,谁教你的?”我故作刚悟到。</p><p class="ql-block"> 她哈哈哈地笑着说:"你到我家,不也是这个意思吗?要说教,也是你啊!"</p><p class="ql-block"> "我去不是这个意思,现想来也有这个效果"。我笑答。</p><p class="ql-block">"不老实。"她瞪着我。</p><p class="ql-block"> “没有没有。你知道那晚在刘师那谈些什么吗?"</p><p class="ql-block"> "不知道,不会是谈我吧?"她有些紧张。</p><p class="ql-block"> "只问了认识经过。然后检讨他们当年的失误。特别是刘师,提起过去的女友,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再三让没处对象的赵兄向我学习。对了,他给赵兄总结了很多经验。"</p><p class="ql-block"> "经验?哈哈哈,你们男人真有趣,尽讲些不靠谱的理。"</p><p class="ql-block"> "怎么不靠谱?亡羊总该补牢吧。只是再临事时,明明女方已默许了,仍瞻前顾后地应付,不敢去冲锋陷阵,气得女人又催马扬鞭来个不回头。只好再边扇自己耳光,边骂自己是懦夫,笨蛋,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p><p class="ql-block"> “真这样讲?不过你不是这种人。"亚梅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这个不好说。那天我不被逼急了,会跑回去嘛。不跑回去,你今天会在这里嘛。"</p><p class="ql-block"> "谁逼你,你自己跑回来的。"</p><p class="ql-block"> 她娇羞地笑着掩饰。我突然觉得关键在逼。于是说道:</p><p class="ql-block"> "你不承认算了。我在想那天刘师的总结,听起来头头是道,但忽视了刚才说的逼字。比如那天我被你逼的下决心跑回去,与你激情一拥,后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p><p class="ql-block"> 但问题来了:逼需要相爱,而相爱还隔着决心这座山。不逼就只会在山前徒然念叨:’我懂你’。在友情与爱情的岔路口徘徊,说:"我想你。"最后呢,多选择友情这条道悄悄离开,把所有痛苦藏进心里。所以,应该感谢老天逼我俩翻过了决心这座山。让我们在懵懂的年纪,通过懵懂的决心,得到了现在的正果。"</p><p class="ql-block"> 话至此,亚梅也觉得有理,微笑着点头,说:"看来你没那么笨啊。”</p><p class="ql-block"> "都是刘师常说的,只是没串在一起罢了。今天胡说一通,不知对也不对。"</p><p class="ql-block"> 后来有人告诉我:"真正的爱,是心里对她的美,及高贵品质产生的慈悲所致的不舍。"也许是吧,只有心里对她发了决不再舍弃的慈悲,才会不顾一切地柤爱。</p> <p class="ql-block">  这天下午没事,我从箱里抱出摞笔记本,对亚梅说:"你猜这些笔记本记着什么?"她摇头。随手拿起本翻了翻,说:"那么多?你记的?"</p><p class="ql-block"> 我点头道:"是的。这是从周为民同学的高中笔记本上抄来的。除了数学化学外,其他的已说好,每个假期他都带回来,让我抄一遍。"</p><p class="ql-block"> ”你看得懂吗?"</p><p class="ql-block">"很多都看不太懂,但我有时间,加上他记的详细,慢慢也就明白了。到他高中毕业时,我也能知道个大概,你说是吧。"我说。</p><p class="ql-block"> "没想到你还这样上心。"</p><p class="ql-block"> “有很多同学上高中去了。我没条件去已经很不幸了,若不努力,在知识上落后他们太远的话,这一生就更不幸了。</p><p class="ql-block"> 你不知道我班上能干的人很多。他们是一群特别的学生,自小就从家中和社会上接触到很多知识。在学校里又有群情趣相投友谊深厚的同学相伴,极具天赋的他们,在这个穷山沟里也有各种不俗的表现。从拉二胡吹笛子,唱京剧玩单杠,打篮球举哑铃,写诗作文,或者是高谈阔论,吹牛画画等等,都是个顶个的好手。这些长处我都没有。</p><p class="ql-block"> 就说眼下吧,欧阳顺东这个同学还在努力。他过去不仅单双杠玩的好,笛子也吹的好,现在还学拉小提琴。总之这位同学悟性高吃得苦不甘居人后,正为改变自己的命运作努力。</p><p class="ql-block"> 除这些外,你不知道我看书还另有原因。"</p><p class="ql-block"> "什么原因,是你妈逼你?"亚梅问。</p><p class="ql-block"> "不是。大概在我读二年级时,有天早上和邻居几个叔叔在房头晒太阳。牛奶场那个老实巴交没文化的工人也过来,想听听大伙在议论什么。其中有个叔叔见他那付呆头呆脑的样子,指着天空问他:“这是什么?"他听后,奇怪地看看那人回答:"是天。"</p><p class="ql-block"> 那人大笑后说;”你当然会说它是天,而且上面还住着神仙对吧?’他点头。那人更得意了,看看我又问:`你还知道它是大气层吗?知道太阳和月亮是在大气层的外面运转吗?'</p><p class="ql-block"> 那人顿时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在众人可怜的目光下,手足无措地离开了。"</p><p class="ql-block"> 亚梅思考着我的话。</p><p class="ql-block"> 我拿出本散文书打开,进一步对她说:"这里面的文章,除了内容不同外,每句话都是有学问的。"我用现学现卖的口气,给她讲什么是语法,句子成分该如何区分。看她一头雾水的样子,我安慰道:"不急,慢慢来,现只是举个例子,证明知识无处不在。你现在能看些小故事了,坚持下去会有收获的。"</p><p class="ql-block"> 她拿起本书随意翻着,突然掉出张纸,便拾起看,其中有个字不认识,便问我,我答:"这是脊字,背脊梁的脊。"</p><p class="ql-block"> "你写的诗?"</p><p class="ql-block"> "算是诗吧。"</p><p class="ql-block"> "怎么会有那么苦?"</p><p class="ql-block"> "说来话长。当年我父亲为奶奶生活得更好些,辞去了昆明织布厂的工作,参加东川矿山建设。不久母亲来看望他,见工作繁重生活艰苦,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就辞去了白药厂的工作,留下料理父亲的生活。在有了我们几兄妹后,不想父亲积劳成疾离开了人世。那年我刚八岁。生计无着的母亲只好求助矿上,得到份临时工作。周末我和家兄都要去帮母亲干力所能及的活。回家时还要背着烧火用的柴,不管刮风下雨或下雪,都沿着山沟爬到蓑衣坡。回到家时,常常天都黑了。两兄弟瘫坐屋里,看着疲惫至极的母亲忙简单的饭菜。幸好那时弟妹都送到外婆家寄养。没有外婆一家的帮助,真不知日子该怎么过。这种情景常浮现眼前。有一天又想起这些往事,心里不好受,就记下来了。我念给你听吧:</p><p class="ql-block">寒雨飞湿了破衣</p><p class="ql-block">重柴压弯了脊梁</p><p class="ql-block">一步步纠结着饥和累</p><p class="ql-block">陪着母亲咬牙扛</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人生之路的艰辛</p><p class="ql-block">少小皆已尽尝</p><p class="ql-block">倔犟既来自忧伤</p><p class="ql-block">贫寒无所谓凄凉"</p><p class="ql-block"> 刚念完,眼泪就流出来了。亚梅拿过手中的纸条,又夾回书里,呆呆地看着我。至此,她已完全了解这个家,及她将托付终生的人。</p><p class="ql-block"> 自此我们把大量时间花在看书上。她的进步也很快,有时看入迷了,连喊几声都没动静。对此母亲笑着摇头说:"唉,又多了个书呆子"。</p><p class="ql-block"> 兄长则嘲弄地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物以类聚。"</p><p class="ql-block"> 家里因亚梅的到来,朋友们来的次数明显少了。生活正在悄悄发生变化。我发觉她的领悟力很强,当我把懂得的事理刚讲清楚,她很快就明白了,只是表达不得要领。这要慢慢来,相信她早晚会过这一关的。</p><p class="ql-block"> 生活中的志趣在靠近,我俩更象是朋友而非情侣,弄得一些局外人大跌眼镜,不可思议地问母亲:"他们是恋人还是同学?"</p><p class="ql-block"> "是先同学后谈婚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母亲笑答道。其实在我们心里二者合一了,因为有机会时,我们不会放过适度的亲热。</p><p class="ql-block">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亚梅对矿区已有初步了解,但仍在努力适应这个环境。特别是学习方面,每天都在努力着。还学会烧闷炉做饭,织毛衣,并与邻居谈天,讲些她们女人才会感兴趣的家常笑话。</p><p class="ql-block"> 当然有电影是必看的。看我买电影票是她的一大乐事。只要是新的战争影片,票房前更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p><p class="ql-block"> 我呢老办法,从一边帖墙挤进(这个办法很灵)。没多会就能挤到窗前。拿着准备好的钱,乘买到票的人刚从小窗口缩回手的一瞬间,速把卷起袖子的手强塞进小窗。在售票员从手里抽走钱后,就大声地告诉她需要买的票数。最后握牢她放在手里的票和余钱,努力从窗里抽回手,买票的事就算是搞定了。</p><p class="ql-block"> 从人群中再挤出时,常被好不容易挤进去,又被我带出一点来的人抱怨几句。那种情况下只有事先笑嘻嘻叫我"往那边走"的人,能借我挪动出现的间隙靠进小窗口。若碰到井下那几个外地年轻人,见人太多,他们常会嘻嘻哈哈地抬起一人,霸道的放到人群头上,帮他爬过去,买到票后又想法把他再拖回来。此时任何被迫发出咒骂的人,都会为自己招来更大的笑声。</p><p class="ql-block"> 这显然不是女人们能掺与的场合。但聪明的她们知道请谁能帮自己很快买到票。就算不认识,男人也很难拒绝她们带着笑容的请求。当然那种有流氓气的男人她们避之唯恐不及。既便对方主动开口,也会说已请别人了。在这个弹丸之地,谁也不想成为别人闲谈中的笑料。即便偶然间发生点巧合,也会坚决地否认事实。心知肚明的人只会一笑了之。因为每个自认最精明的人,都会有难堪的时候。</p><p class="ql-block"> 太善于保护自己的她们,有的乐为别人的笑料猛展娇颜,甚至会借机添油加醋一番,但分寸都掌握得绝妙,从不会受人以柄。也许她们认为只需有趣的合理想象,就能畅快地笑吧。总之女人们追求快乐的天性,常令人哭笑不得又由衷的佩服。</p><p class="ql-block"> 当然此时已答应帮她们带票又心存担心买不到的人,她会把感谢和鼓励一起送上。反正在女人面前好说话的男人太多的是。此时他们会拿出几倍的勇气朝人堆里猛挤,来证明自己有不顾一切的决心。见状那女人有时会用手在他的背上助力,直到帮不上忙,才站到旁边的石阶上,一边等待,一边欢喜地欣赏着男人们疯狂了的场面。</p><p class="ql-block"> 若排队买肉时,除了过年过节偶尔挤一下,平常都是秩序井然,更没有请人代买的事发生。这是女人们发挥心细和挑剔的好场所。我拿着肉票领亚梅去买肉。到了那里把肉票和钱给她,让她自己去决定肉的肥瘦。接下去照常有人因肉的肥瘦报怨着离开。觉得亏吃大了的人吵急了,还会把肉干脆丢回去,让对方无论如何重新割一块。这时旁边的人不会多事,直到肉所剩无几,售卖员无法周全了,挑剔的人才摇着头无奈的接受。这也不好多怪,每人一月一斤的供应量,搁谁都想买到多少能合些心意的肉。</p><p class="ql-block"> 买米要省心得多。因排长队的情况很少,秩序好得不用说。其次是无论红米或新上市没几年的白米,一旦选定,按斤付钱就完事了。但也有意外。下午我们按点去时,已有不少人了,可偏偏开票的人来得太晚。在寒风中站久的某人忍不住怨了几句。开票人自然不乐,又反驳不了,就径直走到队例中拿过一个女人的购粮证,转身去开门。人们无奈了,谁也不愿为这点与众人相关的小事揽上是非。那女人怔了一下,立时明白过来,瞻前顾后,一付喜不自胜的样子。在矿机关工作的张伯母见又出一个不知检点的人,气不过转身看着后面的人说:"啍,得意洋洋,让人见不得!"</p><p class="ql-block"> "哦,原来这个样子就叫得意洋洋!"我把这个新发现低声对一旁的亚梅说。张伯母听见了,回头对我一笑,没说什么。</p><p class="ql-block"> 这些日常锁事都让亚梅经历了一些后,她对矿区单调的生活方式有了个初步了解。若要应对一些复杂的事情,还需要熟悉生活中的各种问题和常规的解决办法。</p><p class="ql-block"> 这天亚松来了。他带了些农产品来。见亚梅适应了一些,便告诉她家人都好勿惦记,放心地多呆些日子。离开时让他带上了白糖和一些糕点回去。这些东西现在都不用定额供应票了,真让人髙兴。</p><p class="ql-block"> 亚梅在哥哥走后有些失落,有时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母亲小声地对我说:"她想家了。"</p><p class="ql-block"> 我点点头,说:”她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怎么办?"</p><p class="ql-block">"晚饭后你陪她出去走走。"母亲说。</p><p class="ql-block"> 我答应了。不知怎么搞的,矿上近来没放电影。一连几天时间,不知是谁的“马街普通话”,拿腔作调地重复着老生常谈的内容,生硬地代替了那位貌美音润的女播音员,好听的歌曲自然也少了。真盼望她能早日回来,让喜欢她的亚梅安心一些。</p><p class="ql-block"> 好在天黑前矿广播停了。我们朝学校方向走去。没多一会,矿区就沐浴在温柔的月光下。</p><p class="ql-block"> 这段公路是人们散步的好去处。可今天慢慢地来回走了几趟,也没碰到个人。我问她:</p><p class="ql-block"> "你想家了?"她默默的点头。过了一会,她说:"见我哥来,就知道家里人想我了。"</p><p class="ql-block">"你回去我也会不习惯。"</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不知该怎么办才好。"</p><p class="ql-block"> "再安心呆些日子吧,下次只有等收完洋芋才有空了。"我说。</p><p class="ql-block"> "我也是这样想。"</p><p class="ql-block"> “我真希望现在就能结婚,你可以一直在我身边。"我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她听了用力地握紧我的手表示同感。</p><p class="ql-block"> 这时从粮管所转弯处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听声音就知道是那位快乐的学长和他的女朋友又来逛公路了。我忙拉着亚梅沿岔路避到去动力车间的路上,躲到小房的阴影里,不想打扰他们。</p><p class="ql-block"> 他们大声地说笑着越走越近。也许真以为此时没别人了,这位高年级的学长竟开始对女朋友使坏。这女的惊慌求饶的笑喊声格外刺耳,让站在暗处的我们直替他俩尴尬。见亚梅在捂嘴偷笑,我忽想何不吓她一回呢?于是故作急切地抓住她的手,不容分辩地说道:</p><p class="ql-block">"现在该轮到你叫喊了。"</p><p class="ql-block"> 话音刚落,明白过来的她立刻挣脱两手,抜腿就逃。</p><p class="ql-block">"哈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刚笑完也赶快朝她跑的方向奔去。下面公路上的喊叫声自然也停止了。这是正常反应,但愿他俩没感到难堪。</p><p class="ql-block"> 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和亚梅在工地上干活。在梦里我们刚认识不久,虽有好感,但除了工作外,平常没什么交往。这时她递工具给我,无意中两手刚碰到一起,她就触电般地缩回去。这心照不宣的感觉真美好。通过追求,得到了她的认可。醒后觉得有趣,花了些时间用诗的形式记下来,把亚梅叫到后山上,读这首《梦里的白牡丹》给她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昨夜梦里</p><p class="ql-block">我和你奔忙在繁重的工地上</p><p class="ql-block">接过工具碰到你的手</p><p class="ql-block">你就象触电一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你开始躲避我的目光</p><p class="ql-block">也不到我的身旁</p><p class="ql-block">任我怎样呼喊</p><p class="ql-block">你都在假装着瞎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走近慌乱的你</p><p class="ql-block">大胆握住你的手</p><p class="ql-block">瞬间你的脸</p><p class="ql-block">就象白牡丹开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啊!</p><p class="ql-block">美丽的白牡丹</p><p class="ql-block">在尽情的怒放</p><p class="ql-block">怎么能这样娇艳</p><p class="ql-block">让我的心也随之欢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迷茫的人生啊</p><p class="ql-block">得失常纠结着取舍</p><p class="ql-block">心一旦得到指引</p><p class="ql-block">快乐就有了方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真的吗?"她问。</p><p class="ql-block"> "真的,梦里你欢畅的脸,真象一朵盛开的白牡丹花,让人非常迷恋。"</p><p class="ql-block">她脸红了。瞪我一眼说:"梦点别的不好吗?“</p><p class="ql-block"> "不好。我喜欢这样的梦。天天能做就好了。"我说。</p><p class="ql-block"> 听到这话, 她的脸更红了。"把它给我。"才说着她就抢过纸去,小心地折好放在口袋里,补上一句:"归我啦。“</p><p class="ql-block"> 我点点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