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济威 听我大哥讲过，我家铁货巷老屋里进朝西的一堂两厢，打他记事起，第一个来住的就是解放军。1948年底，扬州刚解放时，解放军团部的一个机关就设在了我家后一进南边的那一排屋子里。临时架设的电话线从屋脊穿过天井通向房间，电话铃声终日响个不停，显得非常忙碌。穿着军装的干部战士来来往往，一个个神情严肃而忙碌。不过，身着棉大衣的首长对我家却很和蔼，不时地与我母亲拉扯家常。我大哥和二哥常常站在长官房间门口，好奇地看着他们忙里忙外地张罗。开饭时，他们还用部队统一使用的洋磁碗，那是从国军手中缴获的美国产品，盛上一两碗菜粥什么的给我哥俩吃，看得出来，解放军机关的伙食不错，能经常变换着花样。洋磁碗上有的写有“解放军”字样的红字，那是用红漆写上去的，但有的洋磁碗没有字，估计是刚刚缴获还未来得及写上。碗脚上，有两个洞，可以穿带子，行军时，战士们就将洋磁碗用带子挂在腰后，跑起路来，洋磁碗一颠一颠的很有节奏。 我们的家庭是个比较复杂的家庭，有国民党、有共产党。杨祖彤、张乃康夫妇在扬州搞地下党时曾将母亲家作为秘密据点，还在那里生下了他俩的第一个孩子。因为那儿比较安全。除此而外，他俩还带出了我的两个舅舅及姨娘并劝说了父亲归来。正因为如此，解放军放心的将机关设在了我家。 平时，母亲对哥俩管教很严，是绝对不允许他们拿别人东西的。但战士们给我哥俩盛来饭粥，我俩哥端着小洋磁碗迟疑地望着母亲时，母亲却破例了，总是说：“吃吧、吃吧，谢谢叔叔。” 吃完了，哥俩在母亲的监督下，必定将洋磁碗用小手洗得干干净净送还给解放军叔叔。 一天晚饭，炊事房用大桶挑来了煨菜面，炊事员往解放军叔叔们的洋磁碗里盛菜面，一搅动，菜面便香气四溢，馋得我哥俩站在天井望着。炊事员叔叔见了，立刻找出两只空着的洋磁碗为哥俩每人盛了一碗。哥俩已经习惯了，也知道母亲再不会怪罪，就大胆地吃了起来。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有紧急命令，说是要过江。解放军叔叔来不及刷碗，便将洋磁碗别在腰间，立刻紧张有序地整理东西，归还物品，与母亲打招呼，然后到巷子里排队集中。军官喊口号：立正、稍歇，宣布命令，出发！解放军叔叔迈着整齐的步伐小跑前进了，母亲与端着两个洋磁碗的哥俩，站在门口难舍难分地看着解放军叔叔离开，也忘了还碗。 解放军叔叔挥着手走了，再也没有来过我家老屋。 <p class="ql-block"> 两只洋磁碗留了下来。我下放时，带走了一只依稀 “解放军”红字的洋磁碗，用它打菜打饭漱口喝茶。还用它“奢侈”过一次，用一毛钱打了近一碗的烧牛杂。最困难的时候，有着“解放军”字眼的洋磁碗一时竟成了我的“保护碗”，很多人听了我讲述洋磁碗的故事后，竟暂时忘了我应是“另眼看待”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