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的悲喜人生

尼布楚

<p class="ql-block">海拉尔城郊有一座小孤山,它孤零零竖立在海拉尔河畔冲积扇上,山下有一大片肥得流油的黑土地,非常适合于放牧或农耕。早年间,这旮瘩曾经是老海拉尔的乳肉菜蓝子基地。一些华俄后裔在这里从事畜牧业,还有一些关里的破产农民到这里从事农耕,屯子西头有山东张老三家的西菜园子,南边有河北直隶老陈家菜园子,华俄后裔丛老大*、丛老二从临江、吉拉林搬来住头道街。乡绅们合计着办学堂,不能让穷孩子们做睁眼瞎,更不能丢了老祖宗的文化,伪滿时期在日本人奴役之下,这绝不是一件简单好办的事,经过大半年的上下疏通,农林屯的汉语学堂终于在一所板夹泥草棚子开课了,丛兴茂识文断字有文化,乡绅们一致推举他做教学先生,入学的孩子们年令参差不齐,王凤山、陈冶仁*、大玛拉等人成为农林屯学堂里第一批学生。</p><p class="ql-block"> 伪满时期,关东军为绿化伪装海拉尔周边的军事要塞工程,还在农林屯开辟了苗圃,雇佣中国人种植山榆、大叶杨树苗木,北山口、敖包山以及东山飞机场周边战壕沟,地下工事统统都被所谓的“勤劳俸仕”队,也就是强迫中国年青人去当兵的“国兵漏”尽义务植树给伪装起来。在农林屯南边靠中东铁路一侧,是关东军驻海拉尔后勤补给基地屠宰场,曰军雇佣了很多中国人在这里生产军需肉食产品。1939年春天,关东军在诺门坎中蒙边境地区挑起战事,大批关东军部队涌入海拉尔,农林屯屠宰场挑灯夜战,肉食仍然供不上溜,缺少劳工,海拉尔伪政府又招来一些闯关东的单身汉干活。 </p><p class="ql-block"> 源于这农林屯里有营生干,养活着一群穷苦人来谋生,从农林屯的一道街至六道街,稀稀拉拉地聚积生活着一大群闯关东来的穷棒子。</p><p class="ql-block"> 一 </p><p class="ql-block"> 表哥王凤山自从五岁与妹妹琴被姑父从苏联带回国内,他一生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屯子。 </p><p class="ql-block"> 伪满时期,海拉尔是个挺热闹的地方。这里不仅有各族群的中国人杂居,甚至欧亚各国藉人口也不算少,王凤山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的。山东潍县老乡丛兴茂,还有直隶省的陈冶仁都是表哥的童年发小。解放初,青年人参加革命都轰轰烈烈,可偏偏王凤山对政治不感兴趣,丛兴茂和陈冶仁来噶伙王凤山去城里找工作,但他却热衷于打草放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散漫单干生活。后来入了社,他一根筋踏踏实实把心思扑在农业社里。以致于多年以后,丛兴茂巳经升任盟委统战部副部长,下乡到红星队工作调研时遇见他,还亲切地拍着王凤山肩膀子叫他“小咪什”。 王凤山国字脸,头发浓黑带点自来卷,两只大眼晴泛着浅蓝炯炯有神,他身材魁梧,长得膀大腰圆,手腕子能搬倒一头牛犊子。王凤山自小生活在小孤山下农林屯,跟着姑父打草养牛种庄稼,王凤山各项活计都是好把式。政府号召走合作化道路,屯子来了工作组住在姑父家,动员大伙把生产资料入社。王凤山家的三头奶牛两匹马在屯子入社,剩下个瘦弱牛犊子社里不稀要,三表哥栓起小牛车做营生乐此不疲。 </p><p class="ql-block"> 王凤山在红星队务农时,他善交朋友,见多识广,又熟练掌握蒙语、俄语会话,为生产队协调与周边牧区的关系搞得很红火。 </p><p class="ql-block"> 三年灾害困难时期,盟委奇俊山书记指示海拉尔郊区生产要因地制宜,要“土豆大头菜掛帅”,海拉尔市委积极落实。建设公社在小孤山下有两个生产大队,一个叫红星队,一个叫金星队,由于地处海拉尔郊区,是城市居民重要的菜篮子。盟市两级党委、政府都很重视郊区社的农牧业生产,红星队金星队你追我赶摽着膀子干。 </p><p class="ql-block"> 海拉尔市委派团委书记孙永清*到红星队蹲点,凡是组织青年们开展竞赛活动,王凤山总是冲在前头干。孙永清带领青年人鼓足干劲,在生产队大礼堂组织歌咏大会,王凤山嗓门大,扯着嗓子唱当最时髦歌曲“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王凤山在青年突击队打头,多次受到表扬,他在生产队里干得更欢实了。多年以后,孙永清叔叔在盟行署门前遇见我,知道了我与王凤山的亲戚关系,遗憾地摇着头说,王凤山呐干活是个好把式,他就是不懂得思想上要求上进…… 那年头,海拉尔河里渔多得是,王凤山知道我母亲会织渔网,把我母亲动员去生产队里教社员织鱼网,织渔网梭子都是我母亲用竹片刻出来的,母亲把我送进生产队里的托儿所,虽然伙食很好,但我野惯了,不愿意去受约束,每天早上母亲滿大街追捕着我去托儿所。 中苏关系破裂后,我国先后九评苏共中央公开信,红星队组织社员们在大礼堂收听广播,我坐在母亲怀里,也弄不懂电匣子里总说“核讹诈”啥意思呀,在大会场里大声问妈妈,核讹诈是啥呀?吓得妈妈赶紧用袄袖子捂上我的嘴巴。 </p><p class="ql-block"> 孙永清在红星队蹲点期间 ,把各项工作搞得有声有色,红星队成了远近闻名的先进生产典型。红星队夏天生产蔬菜,秋季打草给牲畜抓秋膘,隆冬季节插捕鱼梁子。红星队在小草岗(十七组)种植山东大白菜、包心菜,在东山坳开垦土地种稙土豆,社员们早出工晚下工,一批批乳肉渔付食品,一车车时鲜黄瓜、青椒、芹菜源源不断地供应着海拉尔市场。 </p><p class="ql-block"> 王凤山是红星队的副业助理,畜牧业打草储料要联系周边的牧区公社草场,生产队所需生产资料要求助于工厂企业,冬天捕鱼插渔梁子要跑到陈巴尔虎旗、鄂温克族自治旗、喜桂图旗政府部门去审批,他为人热情,办事讲信用,善于结交牧区朋友;他熟练掌握汉、俄、蒙、达斡尔语言,与周边牧区老乡沟通顺畅;他多年为生产队承揽营生,业务娴熟,如鱼得水,深得生产队领导信任,各项生产资料准备事项,经他料理得顺风顺水。 </p><p class="ql-block"> 文革之前,农林屯红星队发生了轰动一时的“红星队案件”,政府派工作组将韩队长和王会計等人判刑入狱。这件事与王凤山没有丝毫瓜葛,但文革时期,造反派仍然拿这个案子说事,污蔑王风山是红星队的黑干将。</p> <p class="ql-block"> 二&nbsp; &nbsp; &nbsp; &nbsp;</p><p class="ql-block"> 姑父旅居俄罗斯的所有经历,我只是在跟着老人溜茶根时断断续续耳闻得一鳞半爪。我爷爷爱喝茶,贵的喝不起,每月两块钱一斤茉莉花茶碎未,爷爷、姑父、表哥岳父三位老爷子座在天井凉棚子里畅饮得津津有味,姑父的口头语是“嗯哼、嗯哼”,我常听姑夫摆龙门阵,什么俄国白党、红党革命,一夜之间,俄罗斯街头掌鞋的,讨饭的和一些游民无产者扛着枪走上街头革命了。他常唠叨在依尔库茨克,乌兰乌德,赤塔做溥役(这是俄罗斯人对中国劳工的称呼)伐木头、淘金的故事。姑父他几乎走遍了西伯利亚,又如何在远东海参崴子被俄罗斯警察欺负。</p><p class="ql-block"> 我甚至 从他们闲聊中得知,姑父曾经在俄罗斯结过亲,表哥王凤山和表姐琴都是姑父从俄罗斯带回国内的。1966年春夏之交,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三个老爷子偶尔凑在一起喝茶,他们偷偷摸摸在嘀咕着什么,我再也听不见他们谈论俄罗斯哪些往事了。在那个岁月里,凡是有过侨居国外经历的人,不论过得穷富总要三缄其口。</p><p class="ql-block"> 华侨华人旅居俄罗斯(苏联)的经历和遭遇统统被尘封在历史长河中。&nbsp; &nbsp; &nbsp;&nbsp;</p><p class="ql-block"> 山东早年间兵荒马乱,义和团事件(庚子事变)失败后,清廷迫于西方列强的压力,把板子打向愚昧无知的破产农民,山东农民被遭塌得最惨。姑父年青时还留着长长的大清国辫子,听说边外寒苦之地生活好混,哥俩一商量,跟随一帮闯关东的人上东洋(山东人称俄国、朝鲜、日本为东洋)。</p><p class="ql-block"> 姑父是个敦实的车轴汉子,体格健壮。他说当年闯关东,出了山海关,跨过柳条边,一群穷人衣衫褴褛,从小草露头走到秋风扫落叶,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的闯进了俄国人的地盘。&nbsp; &nbsp; &nbsp; &nbsp;</p><p class="ql-block"> 王凤山出生在俄罗斯乌兰乌德,这个城市风貌富于亚洲东方民族特征,市区和郊外到处可以看见喇嘛寺庙,处处呈现着迥异于俄罗斯的文化氛围。1666年,沙皇派哥萨克兵征服了这里,起名上乌金斯克。周边居住着许多亚裔人族群(有蒙古族分支布利亚特人,还有达斡尔族人、鄂温克族人等),他们从事游牧生活,加上居住环境民族风格,黑头发黄皮肤更容易融入闯东洋的山东棒子。&nbsp; &nbsp; &nbsp; </p><p class="ql-block"> 1935年秋霜来得特别早,西伯利亚原野早早地飘起了雪花,苏联进入了最阴森、最可怕、最骇人、最黑暗的红色恐怖时期。自去年开始,斯大林发动大规模清洗(肃反)运动,入冬后,这股政治风暴越刮越猛烈,苏联军队和党政机构的一些军官、政府里的官员、大专院校中的知识分子甚至是集体农庄里的老百姓突然之间就不明不白消失了,越来越多的人稀里糊涂地被拉走清理了,每当天擦黑,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不远处森林里传来枪声,令人胆战心惊。侨居西伯利亚的中国人更是深受其害,苏联肃反机构污蔑华侨华人是日本间谍,不断有中国老薄代(同薄役,但这是中国劳工们自称)遭到克格勃机构的疯狂捕杀,恐怖笼罩在俄罗斯的上空,也笼罩在西伯利亚每个中国人的心头,城市里大街小巷的空气仿佛凝结了,国境线被封锁了。弱国哪里有什么外交可言,一些在苏联做买卖的中国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懵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大森林里讨生活的中国人行色匆匆,东躲西藏起来。此时在苏联的中国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nbsp; &nbsp; &nbsp; &nbsp; &nbsp; </p><p class="ql-block"> 娜塔莎(王凤山的生母)是个美丽贤惠的苏联姑娘(确切地说,她应该更近似于森林百姓后代的子女),她曾经在淘金工棚区烧水做饭,经过与中国人的慢慢接触,看上了姑父不酗酒又能干,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国男人,姑娘经常在饮食起居方面照顾一下姑父,一来二去两人便产生了情感,姑父送给娜塔莎一条中国丝绸头巾,姑娘稀罕得“乌拉乌拉”直蹦高高,那是姑父托中国茶商从买卖城捎过来的。娜塔莎不嫌姑父个子矮,软磨硬泡说服家父(集体农庄干部)非要嫁给中国人,姑父他做梦也没想到,生活在异国他乡,天上竟然掉下来个林妹妹。&nbsp; &nbsp; &nbsp; </p><p class="ql-block"> &nbsp;这些日子,娜塔莎从父亲那听说集体农庄里人人自危,她似乎对苏联的大清洗有预感,但没想到这股风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烈。娜塔莎每天忙活着缝纫儿女过冬衣服,她将刚缝好的红缨帽戴在儿子海潮头上(姑父给王凤山起的中国乳名),眼里噙着泪花,抱起儿子脸贴脸亲了又亲,妹妹琴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张开一双小手,嘴里嘟囔着我也要妈咪抱抱……(谁知道,若干年以后,母子这一愉悦凝视的拥抱竟成了挥之不去的永别)。</p><p class="ql-block"> 姑父从林子里打柈子回家,总要在河套割一梱细柳条子捎回来,他细心地把柳枝芯掏空,将一粒粒微小的沙金灌进去,编成蓝子挂在储藏间里。姑父曾与妻子偷着商量过,准备带领她和孩子们回到中国去,但妻子总是犹犹豫豫的不情愿离开故乡,总是说再等些日子看看形势发展如何。有一天,娜塔莎去集体农庄买东西,她这一走再也没有回来,娜塔莎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她被什么人弄到了哪里?连个音讯也没有,姑父和儿女们空守着盼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nbsp; &nbsp; &nbsp; &nbsp; 姑父发疯一样到处寻找,他找遍了乌兰乌德、伊尔库茨克的大街小巷,甚至赤塔州的教堂、喇嘛寺庙,他碰到苏联人就打听,没有人知道娜塔莎的下落,两个月过去了,娜塔莎音讯全无连个人影也没有。孩子们每天热泪洗面吵着要妈妈,可怜的姑父仰天一声长叹,两行苦泪流淌在衣襟上,他跺跺脚,没办法在这里活下去了,带孩子回中国去。&nbsp; &nbsp; &nbsp;</p><p class="ql-block"> 这地方不能再待了,姑父给死去的弟弟坟头作个揖,收拾细软套上马拉爬犁,后腰别一把开山小板斧,挟着长毛大氅,抱起儿女出逃。他挎起柳条篮子装着黑列巴、烤咸鱼和卜留克咸菜上路了。到了火车站,将爬犁马匹处理贱买给俄罗斯人,背包啰散登上火车,王凤山与妹妹冻得通红脸蛋紧贴着车窗,张开小嘴吹散冰霜向外张望,他们心里惦记着失踪了多曰的妈咪啊,王凤山像似在风雪迷茫中望见一匹枣红马飞奔而来,那人身穿皮大衣,黑头发被风卷起来,她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远远地向这边招手呢……列车已徐徐启动,王凤山喃喃地对妹妹说,那个追赶列车的黑发女人像妈妈,怎么可能?姑父伸手去摸摸儿子的额头……</p><p class="ql-block"> 姑父带着儿女一路向东逃奔。他们在博尔集亚跳下火车,再往前走就是中苏两国的边境线了,听说后贝加尔边境封锁了,两个孩子无证件怎么出境?姑父一时间犯难了,他寻找一户俄罗斯人家暂时住下。说来也碰巧了 ,他们遇见一户好心人家,那户俄罗斯人望着姑父拉扯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感动得这户人家起了怜悯之心。一个伸手不见五指风雪交加的夜晚,主人栓好马爬犁,顺手一指满洲里二卡方向,姑父抡起鞭子打马狂奔而去……</p> <p class="ql-block"> 三 </p><p class="ql-block"> 姑父带着两孩子既当爹又做娘,在海拉尔农林屯四道街买处地窨子暂时住下来。我曾询问姑父,为什么不直接回山东老家呢?姑父说当年难啊,一是到处兵荒马乱,二是两个孩子年幼,从小习惯了牛奶黑面包,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窝窝头捧子面。有热心肠老乡给姑父出主意,托人照看孩子,赶紧回山东老家说媳妇去…… </p><p class="ql-block"> 姑父马不停蹄跑回山东,在潍县托媒人说亲,人家一听说要到关外当后娘,还要抚养两个年幼的孩子,村子里闺女们一个个纷纷扭头打起退堂鼓。转眼月余,说亲还没有任何着落,姑父惦记着远方的儿女,他忙活得焦头烂额,满嘴巴子拱起来大燎泡,加上这一路风寒,姑父他一下子病倒在亲戚家炕上。 可巧了,我大姑去大柳树村走亲戚乐不思蜀。奶奶打发爷爷去接回这疯丫头,还没等爷爷卸下毛驴车,大姑就趴在爷爷耳根子上如此这般……爷爷说治病救人要紧呐,原来我祖上中医世家,传授到爷爷这辈刚断了捻子,但瞧个头疼脑热常见病,还是手到擒来。爷爷摘下毡帽头,接过砚台纸墨,随手开出“桂芝、麻黄、杏仁、甘草水煎服”,原来这是祖传的“桂芝麻黄汤”,专治风寒感冒,服后捂上棉被发汗,药到病除。 </p><p class="ql-block"> 话分两头,姑父大病初愈,准备打道回府,临行前专程来高里乡戈翟村感谢爷爷,他进得门来,递上点心盒子,拜谢爷爷救命之恩。奶奶说,这大老远的来了,怎么也得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这顿饭可不要紧,姑父把自己在苏联的遭遇鼻涕一把泪一把,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倒了出来。说到伤心处,听得奶奶也跟着摸眼泪。爷爷早年也曾经闯过关东,却始终没有在东北落住脚。爷爷曾在北票煤矿挖过煤,到免度河山里给白俄伐木头倒套子,还领着父亲在海拉尔十六号租种过庄稼,几经周折又跑回山东。姑父听说爷爷来过海拉尔,立马来了精气神,说如今农林屯山东人可多了,老乡们一个个日子过得如何如何,非邀请爷爷跟着他再闯一次关东。 </p><p class="ql-block"> 姑父带着爷爷一家人来海拉尔,下火车后雇辆马拉爬犁,一溜烟跑回农林屯。这下小小地窨子可热闹了,左邻右舍都凑过来看热闹,有人在门外嚼舌头,快去瞅瞅,那个王玉龄回山东说媳妇,还带回来一大家子人呢…… </p><p class="ql-block"> 失去母爱的表哥表姐扑到大姑怀里撒娇,俩个孩子乐得又是秧歌又是戏。看着两个孩子兴高采烈的样子,喜得姑父潸然泪下。没过十天半个月,姑父就托媒人提亲,三百块大洋全让屯子里媒婆独吞了,奶奶一分钱也没落得到,目不识丁的大姑嫁给了姑父王玉龄。 </p><p class="ql-block"> 我大姑嫁过来不仅抚养了表哥表姐,此后还给老王家生下二表姐和三个表哥。 </p><p class="ql-block"> 真的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农林屯老徐家也是山东棒子,他介绍 姑父去农林屯崔通事家做营生,姑父在小屯新立商店当伙计。</p> <p class="ql-block">四 </p><p class="ql-block"> 王凤山家住农林屯小孤山下东四道街,四间土坯房子坐北朝南,房西头住岳父岳母,他与表嫂和孩子们住房东头,里屋一铺通长大火炕,松木白碴地板被姑娘们擦得明光锃亮,家人都是脱了鞋进里屋,只有我被破例穿鞋进去(如今想来,也不好意思)也可能是侄女们嫌我臭脚丫子的关系吧。 </p><p class="ql-block"> 建国初期,乌兰夫主席根据内蒙古地广人稀,发展畜牧业有具大潜力的特点,在内蒙古倡导“人畜两旺”政策,表嫂一口气生产了六个丫头,她们出落得一个比一个漂亮,可表哥盼望着再生个儿子,结果表嫂又先后生了大儿子建国,老旮瘩保国,直到文革才算打住。 </p><p class="ql-block"> 表哥家最显眼的家俱是一件紫红色欧式雕花橱柜(那是苏联政府撤回苏侨时,表哥从俄侨手中淘来的古董)靠在屋角,外屋地一张长条木桌子摆放茶具兼做歺桌,火墙边炉子上始终烧水,红茶、方糖、新鲜牛奶,传统的欧式下午茶习惯。墙边靠放着一张大铁床,那是供过路的草地牧民老乡朋友们歇脚之用。厨房在西厢房的外手,从风斗进门里间是厨房,外间隔开缓冲冷风,防止灌进屋子里去。 </p><p class="ql-block"> 表嫂浓眉大眼,一头油黑剪发,性格大大咧咧,嘴角挂着微笑,好像是从来也没有犯愁的事,她为人处世热情豪爽,对左邻右舍乐善好施,一副菩萨心肠。表嫂过日子是把好手,她每天早起用草叉子挑草喂牲畜饮牛,领着丫头们挤牛奶,然后打发大丫头二丫头挨家逐户给订户送牛奶,她上有老下有小,十几口人一日三餐调剂的井井有条,是表哥的贤惠内助。表哥主外善于结交朋友,他们俩口子夫唱妇随,社会上三教九流,甚至是剃头匠、玻璃匠、磨刀师夫走到家门口也可以座下来喝口水,由于语缘血缘的关系,草地牧民老乡更是表哥家里的常客。冬季,表哥家院子里常有周边哈吉,骆驼脖子,苇子坑等地牧民卸下骆驼爬犁住在家里,有时来海拉尔的老乡们人多,晚间地铺上横七竖八睡得满满当当,半夜下地都插不下脚去。甭管草地老乡穷富,表嫂绝不会看人下菜碟,她一律热情款待。当然,家里也断不了老乡们从牧区捎来的牛羊肉和冻奶坨子。晚间,表哥家热闹起来,长长的大歺桌子上摆放着草地老乡带来的奶食品,各民族兄弟姐妹们和睦相处围坐在一起,草地老乡们用半拉磕吉的汉语、夹杂着蒙古话、达斡尔语和俄罗斯话交流起来其乐融融。表嫂忙里忙外,她先盛满一大盆土豆炖牛肉,打发老人孩子们吃饭。然后给客厅里喝奶茶的人们端上热气腾腾的手扒肉,再顺手递给表哥两瓶子海拉尔老白干……表嫂每天总是笑呵呵的,从来没见过表嫂慢待过任何乡下客人。 </p><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每当我嘴馋了,总要溜到表嫂家去蹭点油荤,表嫂先是笑呵呵地数落我一番,你表叔又是二十八天没洗脸吧,她指着我对襟棉袄前沾的哈喇子,两只袄袖子蹭得鼻涕嘎巴锃亮……逗得侄女们笑得前仰后合。参加工作后,抽空再去表哥家,腿还没迈进门坎,就听见表嫂隔着玻璃窗户喊,小滿子快开门去,你表叔来了,正在玩耍的侄女们从炕上爬起来,她们齐声唱起《红灯记》中李铁梅唱的段子“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门……”表哥数落着闺女们说道,你瞧瞧,这帮丫头片子。</p> <p class="ql-block"> 五&nbsp; &nbsp; &nbsp; </p><p class="ql-block"> 轰轰烈烈的“横扫一切”运动进入了最疯狂的时期,1967年至1969年5月,内蒙古革委会负责人在江青、康生授意下,对内蒙古发起了“挖乌兰夫黑线,肃乌兰夫流毒”的所谓挖肃运动,他们将内蒙古的大批干部、知识分子和群众打成“内人党分子”进行残酷的政治迫害,制造了骇人听闻的“内人党事件”。</p><p class="ql-block"> 呼伦贝尔盟执行了一条更加极左的路线,把铁锹挖到牧区蒙古包和汉人村子里。红星队群众专政指挥部(以下称群专)的打手们开始抄家,他们从表哥家发现了一封苏联来信,那是1962年中国闹饥荒时,表哥岳父的弟弟从俄罗斯乌兰乌德寄来的。信中说给寄去些食品度荒年,造反派又从柜子里搜出一块苏联手表,他们欣喜若狂如获至宝,这下子可挖到了王凤山里通外国的铁证据。不由分说,两名大汉挣狞着嘴脸绑架押走了王凤山,把他关进红星队牛棚里进行隔离审查,严刑拷打。群专打手们像打了鸡血一样,他们一个个争功心切轮番上阵,不让王凤山睡觉。他们大搞车轮战,揪头发,喷气式,抽皮带,燕翅别,还狠毒发明了“冷静思考,再热情对待”(群专先扒下王凤山棉衣拉到雪地里冻,然后揪回屋里用火炉子烤)的残忍手段折腾王凤山。这帮凶残的打手们对王凤山无所不用其极,真是令人发指。红星队群专把王凤山打成生产队的黑干将,曰特子弟、内人党、现行反革命、越境投修苏蒙修特务、破坏分子……没过多久,群专又把姑父关进牛棚,并将一块写有“日本特务、历史反革命分子王玉龄”的白布缝在他棉袄上,老汉在牛棚里受尽了群专打手们法西斯式的疯狂折磨……&nbsp; &nbsp; &nbsp; &nbsp;</p><p class="ql-block"> 农林屯派性斗争开始了,起初是保守派与造反派打嘴仗,后来发展到双方拳脚相加,再往后造反派得势了,他们拎着洋槁把开始在建设乡打砸抢。二表姐夫张尚德是建设公社干部,也因为岳父和大舅哥的事吃瓜落,造反派提着棒子到处抓他,我母亲把他藏在风斗里,让我们哥几个轮流到大街上去望风,那个年代,乡里的干部们都自身难保,老百姓还哪里有什么尊严和安全感。&nbsp; &nbsp; &nbsp; &nbsp;</p><p class="ql-block"> 在一个飘小青雪的早晨,群专看押人员通知王凤山,你爹晚上自己去茅房的时候,用裤腰带上吊畏罪自杀了。王凤山顿时如五雷轰顶,晴天霹雳!昨晚还听见这帮打手们审讯老爷子,隐隐约约还听见噼里啪啦拳打脚踢声,还有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声。这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上吊死了?牛棚里的王凤山像狮子一样大声怒吼着……他绝不相信父亲会自杀……没有人理睬他……群专找来法医来验尸草率了事,厕所木板墙上钉子很高,年迈的姑父如何能自己搭上裤腰带?况且在群专严密监控之下,深更半夜怎么可能让一个所谓的特务分子自己去蹲厕所?后来平反时,把尸检照片找出来,姑父腹部有黑黑的瘀血痕迹,官方平反文件中说“受到惨无人道的法西斯式的刑讯逼供,”结论是“被文革致死”。至于杀人凶手是谁?是什么人把尸体吊挂在厕所上的?诸多疑点让家属们无法接受。群专通知家属们去生产队大院收尸,剩下哥几个赶到红星队,王凤山趴着铁窗泪流满面,头撞得铁门“咣、咣、咣”直响,狠心看守没放他出来送父亲一程。可怜的王玉龄老汉一生走南闯北,生儿育女,最后连口薄棺材也没得受用,众亲人草草把姑父埋在农林屯河套西沙坨子。</p><p class="ql-block"> 牛棚中的王凤山悲痛欲绝,他想想自己被这帮凶手折磨得死去活来,还连累死了父亲,蹲在牛棚里生不如死,那有人的尊严。妻子带着一帮孩子艰难度日,自己活着还有什么劲头,他思前想后辗转难眠。早上放风时趁人不注意,他在院子里捡到一颗长钉子,偷偷装进裤衣兜里。等到夜深人静时,他摸出锈钉子对准颅顶,一头撞向墙壁,顿时满头喷血,摔倒在牛棚里昏死过去……王凤山半夜被送进建设公社卫生院,经赤脚医生们一番折腾,死马当活马医,他躺在走廊里昏昏沉沉五天五夜,老天爷保佑他福大命大,王凤山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nbsp; &nbsp; &nbsp; &nbsp; </p><p class="ql-block"> 幸亏党中央及时发现并制止内蒙古文革“挖肃内人党”运动,如果继续再挖下去,我爷爷和父亲也会被牵连进去。待王凤山被群专放回家时,他已经骨瘦如柴。王凤山秃着脑袋,两眼发呆,走路晃晃悠悠,精神恍惚,吐字模糊,他整夜整宿地睡不着觉,青瞪着一双深凹下去的大眼珠子,忽然哭哭泣泣,转而傻乎乎地大笑,王凤山在牛棚被折磨疯了……家人将他送北安精神病院治疗,经过漫长的四年治疗,又先后转院北京、上海等地治疗,表哥王凤山真是条硬汉子,没想到他竟然奇迹般地摆脱了病魔,拄着拐棍重新站立起来。他有一肚子的冤情要倾述,他不服气,他要伸冤,他要求平反昭血!他回到农林屯稍事休息,便急匆匆踏上了讨回公道的上访路程。从市里上访到盟里,由盟里上访到省里(1969年8月至1979年7月,中央曾将呼伦贝尔盟行政区划归黑龙江省管辖十年),他带上表嫂烙的大饼和卜留克咸菜,挤进肮脏的车厢里,多次不停的到哈尔滨省城上访、申述……这对夫妇在哈尔滨上访的情景感功了接待室看门人,经好心人指点,在哈尔滨黑龙江省长接待日,王凤山夫妇终于感动了上苍,王逸伦省长亲自接待了他们夫妇,并耐心听取王凤山在呼伦贝尔盟文革挖肃中的遭遇和他对父亲平反昭血的陈述,随后,王省长指示秘书通知呼伦贝尔盟革委会,为王凤山和他父亲王玉龄平反昭血,并报销了全部十多万元治疗费用,给子女们按排工作。呼伦贝尔盟落实政策办公室主任曹育民在盟委小白楼亲自将伤残证颁发给王凤山,红星队为表嫂孙兰英办理了善后事宜。</p> <p class="ql-block">六 </p><p class="ql-block"> 苏联解体后,满洲里口岸又重新活跃起来,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俄罗斯人拿着翻箱倒柜折腾出来的家什到满洲里来以物易物。扎兰屯、牙克石、海拉尔近水楼台先得月,能说几句俄语的人成了香饽饽。满洲里一时间热闹起来,不仅南来北往的客商们投宿困难,就连盟内出差公干的官员到滿洲里市也为找住宿而犯愁,大街上到处都挂着大大小小的边贸公司牌子,一块砖头砸下去,不知碰上多少个公司经理的脑袋瓜子。王凤山听说满洲里市场缺俄语翻译,他在家里坐卧不安,表嫂也拦不住他,儿孙滿堂天伦之乐更栓不住他,他天天关注着广播电视里中俄贸易商情,他清楚俄罗斯重工业发达,他知道国内兴起的土建工程,高速公路工程,矿山开采工程急需大吨位的自卸车辆,而这正是俄罗斯机械制造业的强项,特别是卡玛滋大吨位自卸载重汽车,在滿洲里边贸市场上成了抢手货,外地老客们背着成梱的人民币现金,雇佣保镖在滿洲里公路口岸守株待兔抢货源。 </p><p class="ql-block"> 王凤山的俄语技能派上大用场,他带领着几个女儿下海,在满洲里市旺泉市场如鱼得水,左手进右手出,接力拼缝也能挣大钱。“哈啦少”,“打死尼大酿”,“五挠格也西”,“达瓦利氏”,“涅度”……来滿洲里淘金的人们不懂俄语,再说一时半会也学不会俄语,王凤山用汉语编写出来《速成俄语》手册,一时间洛阳纸贵,这些用汉话标注的俄语会话小册子成了滿洲里中俄边境贸易小商贩们手中的交易指南,一些远道而来南方人甚至把王凤山编写的俄语汉译小册子带到了南方广州。 </p><p class="ql-block"> 1992年满洲里口岸对俄贸易日益活跃,一些生意做大的边境贸易公司开始进军俄罗斯国内市场,这些公司纷纷出高薪聘用华俄后裔做翻译。王凤山被一家边贸公司聘用了过去,这一回他带上停薪留职的大儿子建国去俄罗斯赤塔,专门从事商洽进口俄罗斯卡玛滋载重汽车和废钢铁等边境贸易,很快业务扩展至乌兰乌德,伊尔库茨克等地。王凤山五岁时跟着父亲逃难离开这里,如今他趾高气扬旧地重游,他见证了苏联解体后社会萧条的现状,俄罗斯商店货架子上空空如也,老百姓一但听说来了什么东西,马上排起长长的队伍,商店里的鸡蛋限量供应,王凤山不厌其烦地多排几次队购买储藏起来,水果蔬菜少得可怜,小苹果黑巴溜湫像小土豆蛋,王凤山牙口不好,买回来煮熟了吃。他是一个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人,每天黑列巴,热红茶勾兑鲜牛奶,苦哈哈地熬过来。 </p><p class="ql-block"> 功夫不负有心人,王凤山不仅在乌兰乌德找到了他叔叔的坟墓,而且还找寻见了他岳父大人弟弟在俄罗斯的后裔们。尽管失去联系多年,但炎黄子孙们的血缘亲缘关系依然存在。虽然环境给生活在俄罗斯的华俄后裔带来了具大变化,但他们依然没忘记老祖宗的根脉。他们为祖藉国日益繁荣昌盛而感到自豪和光荣。王凤山被异国他乡突然降临的亲情感动着,亲戚们在酒桌上频频举杯,王凤山此刻深深感触到祖国强大的力量。 </p><p class="ql-block"> 孩提时王凤山印像中的乌兰乌德,此时此刻早已经物是人非。他走进乌兰乌德一个喇嘛台深深地躹上一躬,他去伊尔库茨克一座大教堂,拽着一位打扫祭坛的老“玛达姆”,想打听打听那些陈年旧事。伊尔库茨克上空白云悠悠,安哥拉河水冰冷刺骨涛声依旧,王凤山久久站立在河边,儿子建国远远望着父亲,他不知道父亲在向谁叨咕些什么…… </p><p class="ql-block"> 1994年冬,春节眼看着就要到了,王凤山住在俄罗斯乌兰乌德市旅馆里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呆在这里久久不愿离开,每天默默去走访喇嘛台,他好像是对自己的身世有了些蛛丝马迹,甚至私下里雇佣俄国人查历史档案。儿子建国在国内一个劲的电话催促他回家过年,王凤山却说还有很多事没有办完,过几天儿子又来电话催,他说还有大事要办呢,至于是什么事,他也不与家里人说。表嫂坐在炕头上再也沉不住气了,这个死老头子,是不是让俄罗斯玛达姆鬼迷心窍了?她气急败坏地给儿子建国下通牒,你们可别把老娘我惹恼了,我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脸涨成紫红色,气得把扫炕笤帚摔在地上,打发儿子建国立刻去俄罗斯,无论如何把你爸给我拽回来!这次儿子建国也跟父亲急眼了,无论王凤山怎么说词辩解,建国瞪起牛眼珠子绝不手软!他与肉联厂的齐学梦一块将王凤山拽上回国的列车,多少年之后,大儿子建国才如梦初醒,原来父亲王凤山是要在有生之年寻找他的亲娘啊…… </p><p class="ql-block"> 内蒙古农牧区土地承包后,再一次激发了王凤山的创业念头。表嫂劝他在家享享清福颐养天年,他呆在家里根本就闲不住,他不服老,精力不减当年,表嫂对犟脾气的老头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要丈夫不在外边胡扯,就随他去吧。王凤山拉上表姐夫张尚德做参谋,筹划着向农业银行农贷,购买了拖拉机,打草机,搂草机,又去外贸公司联系向日本出口饲草业务,他身上有一股永不言败的精气神,他在陈巴尔虎旗哈吉租下大片草场,雇佣牧区老乡收割饲草,一梱梱的饲草在草原上望不到边。 </p><p class="ql-block"> 海拉尔冬季雪大,这一年他与司机运饲草下北山口大坡,天黑路滑,大草车摇摇晃晃发飘,司机下山时驾驶不慎,大草车连人带草摔进山沟里,待到王凤山苏醒过来,他从草堆里爬出来,东方已破晓,天已萌萌亮了,他摸摸脑袋瓜子,对着司机喃喃自语,阎王爷不收俺,又捡回了一条命…… </p><p class="ql-block"> 两个月后,我听说了表哥的事,去小屯看望表哥。表嫂炒羊肉蒜苗,煎一盘达赉湖白鱼为我们哥俩下酒。表哥瞄了桌子一眼嫌菜少,非要亲自下厨再弄几个菜,我知道表哥好吃西餐,就说表哥你简简单单弄点行了。表哥道是烹饪高手,几种家常食材在他手里花样翻新,不大的功夫,好几个冷盘端上桌子,不仅好吃而且色香味具全。表哥对我说没学过厨子,就是自己爱琢磨这些东西。我们哥俩难得有空闲凑到一块,那天一直聊到很晚。表哥忧心忡忡地回忆道,一个小小红星队,文革时期被群专草菅七条人命。让他耿耿于怀的是,文革之后,建设乡清理“三种人”不彻底,一些打人凶手没受到法律严惩,他担心一但有风吹草动,这些坏人还会兴风作浪,那场人整人的浩劫还有可能死灰复燃。他唠唠叨叨感概道,苍天有眼啊,后来听说凶手中有人被河水淹死了,还有人炸石头时被石块崩死了,真的是罪有应得,老天爷报应啊……令他快活的是,临秋未了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年头!表哥又叹道,岁月不饶人呐,如今常常是心有余而精力不足,旧伤残又新添糖尿病,每天只能依靠药物来维持晚年生活。令他欣慰的是八个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看着儿女们过上了好日子,千恩万谢国家的好政策。他再三对我反复唠叨,孩子们不能忘了姥娘家这条根呐……此刻微醺,王凤山喃喃自语。我觉得这不仅是表哥对奶奶和大姑(王凤山继母)养育之恩的感激怀念,也是他对孩子们一语双关啊。 </p><p class="ql-block"> 记得曾有一位名人说,生活就是一场悲剧。 表哥王凤山感慨地对我说,能活着到今天,他真的是很幸运…… 那一年入冬,农林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我走在路上,想起了姑父被淹没的无辜冤魂。</p> <p class="ql-block">注释:</p><p class="ql-block">*丛兴茂,原农林屯小学教员,曾任呼伦贝尔盟委统战部副部长,盟行暑办副主任,盟民政局局长兼首任呼伦贝尔盟侨务办公室主任。</p><p class="ql-block">*陈冶仁,原农林屯人,原海拉尔区人大副主任。</p><p class="ql-block">*孙永清,曾任海拉尔市团委书记,历任海拉尔市副市长,呼伦贝尔盟人事局长,盟委组织部副部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以下图片是wG后期有关大表哥家被平反冤案的历史资料)</p>